【111】晉江文學(xué)城獨(dú)家發(fā)表
謝行儉聞言, 如墨的眸子瞬間亮晶晶。 一聽是從雁平過來的老鄉(xiāng), 他身上的疲倦頓時一掃而空, 急忙拍打掉身上的寒氣, 邊卸書箱便低頭笑吟吟的詢問王多麥。 “家里誰來了?” “你進(jìn)去看不就知道了, 專門上咱家來看你的, 嘿嘿。”王多麥故意留懸念, 將謝行儉的書箱拿到手。 “人家正在堂屋等你呢,你趕緊過去陪客,菜我都燒好了, 就等著你上桌。” 謝行儉被王多麥神秘兮兮的舉動弄的更為好奇,他三步并作兩步的上前掀開布簾,霎時一股木柴火帶來的熱氣撲面而來, 正中方桌上的人一見著謝行儉, 立馬起身笑著相迎。 “謝小兄弟,”陳叔笑著拱拱手, 高聲道, “多日不見, 謝小兄弟越發(fā)俊朗了。” “陳叔!”謝行儉沒料到來人竟然是清風(fēng)書肆的陳叔, 旋即咧嘴而笑道:“眼下元宵佳節(jié)還沒過呢, 陳叔怎么這么早就來京了?” 上回他從雁平上京的時候, 清風(fēng)書肆的東家和他約定過一件事,說等他將國子監(jiān)的事忙好后,再去尋清風(fēng)書肆在京城新開的分號, 繼續(xù)談合作出考集的事。 他原本預(yù)計的是等居三從北疆回來再說, 沒想到陳叔這么早就找上門了。 陳叔語氣頗為熱情急促,“原是準(zhǔn)備再遲一個月再找謝小兄弟的,這不我在縣里聽你爹說你寄了家信回去嘛,我就隨便聽了一耳朵,想著你在京城已然安定下來,肯定有時間準(zhǔn)備出新的考集,便過來瞧瞧。” 謝行儉接過王多麥遞上來的筷子,邊招呼著陳叔坐下來吃飯,邊笑道,“新的考集我正在籌劃,陳叔無需焦急。” 王多麥溫了一壺酒,給謝行儉和陳叔以及魏氏兄弟每人都斟了一盅。 陳叔抬起酒杯敬謝行儉,“你辦事我向來放心,只京城這邊書肆眾多,咱們清風(fēng)書肆雖也有百來年的名頭,可在京城這一堆書香繁華地帶,實(shí)在排不上號,我擔(dān)心考集……” “陳叔您是擔(dān)心考集賣不出去?”謝行儉直接不諱道。 從吏部一路回來,寒風(fēng)呼呼刮著,謝行儉手腳凍的通紅,陳叔過來敬酒,他也就不推辭了,舉起酒杯痛飲一杯,酒水溫澀略帶苦味,卻能抵御寒氣,一杯濁酒下肚,他血液里都奔涌著暖意。 陳叔被謝行儉直白的問話問的有些不知所措,不過他還是誠實(shí)的點(diǎn)點(diǎn)頭。 “東家一直不敢在京城開清風(fēng)分館,主要是忌諱京城的老字號太多,冒然在京城開拓,實(shí)在困難重重啊。” 謝行儉放下酒杯,又給陳叔添了酒,嘴角含了些許笑意,“陳叔常年在各地商界打交道,應(yīng)該知道京城這塊地的金貴。” 陳叔點(diǎn)點(diǎn)頭,“在京城開清風(fēng)的事,東家之所以前些年猶豫不決,就是因為京城寸土萬金,一時難以尋摸到好的鋪面,這回聽說謝、魏兩位小兄弟都來了京城,東家這才狠狠心花大手筆在京城購了塊鋪?zhàn)印!?/br> 說著,陳叔朝南面拱拱手,謙虛道,“東家厚愛,將京城的清風(fēng)書肆交給某打理,某當(dāng)然不能讓東家失望,故而年都沒過就來了京城。” 似是想起什么,陳叔一拍腦袋從懷里掏出一封信遞給謝行儉,抱歉道,“瞧我,一時糊涂,竟然將這事給忘了,我走的時候,你爹來書肆找我,說叫我將這封信帶給你。” “我爹寫的?”謝行儉驚訝的從位子上站起來,到手的信很薄,礙于在吃飯,他不好當(dāng)著眾人的面讀信,只好按捺下激動將信收好。 “上回你寄家去的信花了不少銀子吧?” 陳叔見謝行儉小心翼翼的將家書收好,笑著調(diào)侃道,“你爹還問我從京城寄信過來咋那么快,我還納悶?zāi)兀闵暇┮矝]多久啊,報平安的信怎么這么快就寄回來了?后來你爹將信封給我一看,嚯,可不得快嘛,三百里加急書信啊,七八天就能到雁平。” 謝行儉不好意思的摸摸腦袋瓜,加急寄信是有緣故的,主要是他頭一回出遠(yuǎn)門,為了防止家里人擔(dān)心他安全,他才作此決定的,特別是他娘還懷著老三,孕婦切忌整日憂思。 兒行千里母擔(dān)憂,為了更快的讓爹娘知曉他在京城安穩(wěn)下來,他咬牙出了五十兩寄了官道急信,沒成想這事竟然被陳叔知道了。 “小叔主要是怕家里人擔(dān)心他,讓商隊的帶信,他們路上慢的很,至少要走二十來天才能將信送過去。”魏席坤笑著解圍,站起身向陳叔敬酒。 “理解理解。” 陳叔笑著回手舉杯,“我猜到謝小兄弟這般做,是急著讓家里人安心的意思,只不過你爹一直問我寄這信是不是要花很多銀子,我不好說假話,便掂量著說了一嘴,事后你爹覺得走官道驛站寄信太貴了,讓我囑咐你日后別再花冤枉錢。” 謝行儉兀自笑開,招呼著陳叔多吃點(diǎn)菜。 陳叔沒有繼續(xù)多說,畢竟這關(guān)乎謝行儉的家事,他把謝長義的話帶到就行,其余的該不插手的就不插手。 又吃了四五盅酒后,幾人喝的臉色酡紅,謝行儉原打算問陳叔有關(guān)京城清風(fēng)書肆分館的事,但瞧著趴在桌上胡言亂語的陳叔,他好笑的搖搖頭,叫上王多麥一起,將陳叔扶到床上休息。 安置好陳叔后,謝行儉才從房間里出來,就被魏席時慌忙的拉到一旁。 “怎么了這是?”謝行儉納悶。 “你今晚怎么這么晚才回來?可是吏部不好呆,有人為難你?”魏席時問。 謝行儉噗嗤一樂,他還以為家里出了事呢,原來是關(guān)心這個。 “我運(yùn)氣好,沒有被分到烏煙瘴氣的部門,回來晚主要是因為手上活多,我沒被人欺負(fù),相反師兄們很是照顧我。” 此言一出,魏氏兄弟這才舒了口氣。 “你們怎么樣?”謝行儉問。 “現(xiàn)在年關(guān)已過,戶部倒是清閑,雖然宗親王一案擼了戶部好幾個官,但終歸來講,戶部還是很穩(wěn)定的,我去了后,被上頭分到了戶部最不起眼的疙瘩地——倉場衙門。”魏席時撇撇嘴,很明顯對分配的工位很不滿意。 “倉部?”謝行儉拍拍魏席時肩膀,緩緩敘述道,“別小瞧了你現(xiàn)在所呆的地方,倉部雖是戶部尾巴,但你別忘了,它除了掌管軍需倉庫還督漕運(yùn)呢。” 淮安城的漕運(yùn)總督向景,官居二品,是地方水上赫赫有名的‘龍頭老大’,到了京城也碾壓一批京官,然而這樣式的大官,見了戶部倉部的人,也不得不陪著‘小心’。 戶部掌疆土、戶籍、賦稅,更重要的是把持著朝廷的財政,漕運(yùn)總督和鹽政總督這類的官,原就是皇上故意體恤他們,放出去讓其撈點(diǎn)油水的,只不過這錢最后要戶部審核。 有些人當(dāng)三年總督,頂多撈七八萬兩,而有些人當(dāng)三年,卻能拿一二十萬,這里頭的差距都是戶部在運(yùn)營,是魏席時所呆的部門cao作。 如果魏席時能在倉部立足腳跟,明年向景三年期滿歸京,應(yīng)該能大賺一筆。 向景若是識趣順利拿走幾十萬兩,怎么著也會分一些賞銀犒勞魏席時這些幫他在倉部運(yùn)轉(zhuǎn)的人。 經(jīng)過謝行儉一番分析,魏席時恍然大悟,“怪不得戶部分配按抓鬮來呢,我當(dāng)時拿到倉部的簽,還暗自納悶,這么差的位子為何旁人還用怪眼神看著我,原是嫉妒我啊。” “可不是嗎!”魏席坤哭笑不得,又道,“我就慘了,我今個腿都走麻了,差不多將整個京城都跑了一遍。” “工部不都是手上活計嗎?怎么也要外出?”謝行儉剛才沒吃飽,將火爐里的火吹大后,邊燙著菜吃邊問。 “嗐,”魏席坤攤開一雙大手,尷尬道,“我笨手笨腳的,壓根干不了精細(xì)活,土木興建、器物利用、渠堰疏降、陵寢供億等均不上我,最后我只好跟去了屯田司,負(fù)責(zé)記錄丈量土地的事。” 謝行儉心里咋舌,六部中工部排在末尾,且敬元朝除了修建陵寢、修渠挖河外,很少會用上工部,工部就是個尾大不掉的機(jī)構(gòu),前朝還將工部合并到了戶部,可想而知,工部的尷尬處境。 魏席坤所呆的屯田司主要就是強(qiáng)制人們耕種官地,說到底是個苦力活,反正沒魏席時輕松,也沒魏席時有油水賺。 “還沒問小叔你干啥呢?”魏席坤知道他呆的不是好去處,努力扯出一個勉強(qiáng)的微笑道,“聽鐘木鴻說,帶小叔進(jìn)吏部的是宋通宋大人?” “對,”謝行儉偷偷打量了一眼魏席坤,見他神色淡淡,只好歇了討論工部的事。 “吏部混亂不堪,好在宋大人垂憐,將我留在了他身邊做起考功司的一個主事,考功司事務(wù)繁雜,光一個下午,我為了手頭上的事,就查閱了幾十本書,雖沒坤哥兒腿腳累,但我這腦子也好不到哪里去。” “都不容易。”魏席坤釋然的笑笑。 一頓飯草草吃完后,房間里醉酒的陳叔醒了過來。 “得罪,得罪。”陳叔捂著紅彤彤的臉頰,不好意思的對謝行儉道,“一時高興喝高了,還望謝小兄弟海涵。” “沒事沒事,”謝行儉毫不在意的扶著陳叔上座,“酒興而已,當(dāng)不得什么。” 陳叔只顧著低頭作揖,又從胸袋里摸出幾張包裹嚴(yán)實(shí)的紙張。 謝行儉湊上前看了一眼,“這不是咱們在雁平簽的契嗎?” 他記得很熟,當(dāng)初因為要改契,陳叔還在背面加了印章。 陳叔點(diǎn)點(diǎn)頭,“對,只不過清風(fēng)書肆在京城新開,咱們這契就要重新立一個,還要麻煩謝小兄弟將文房四寶請來。” 一旁默不作聲的王多麥麻溜的鉆進(jìn)東廂房將東西取來擺好。 研好墨后,陳叔執(zhí)起筆開始寫字,謝行儉忽然想到什么,連忙截下陳叔下筆的動作。 “等等,陳叔,我初來乍到,對京城這邊書肆的行情兩眼一抹黑,考集的事,咱們再商量商量,先不著急擬契。” 陳叔放下筆,試探性的問道,“謝小兄弟可是覺得銀子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