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祥哥兒撅著屁股趴到謝行儉的腿上, 仰著腦袋央求謝行儉多講幾個有趣的小故事。 謝行儉彎腰將祥哥兒抱到腿上坐好, “等吃完飯, 我再細(xì)細(xì)的說幾個好玩的給你聽, 可好?” 祥哥兒聞到后院傳來的菜香, 一個勁的點頭。 說著小人兒就掙扎的要下去, 說謝行儉剛回來疲倦得很, 他身子沉,抱著累人。 謝行儉忍不住夸祥哥兒比去歲要乖巧懂事,祥哥兒臉皮薄, 聽到來自親叔叔的直白夸獎,羞得面紅耳赤。 王氏端著菜進(jìn)門,cao著大嗓門子沖著謝行儉笑, “可不嘛, 你這回去府城下場呆的時間長,兩個小的整天圍著我問, 小叔去干嘛啦, 啥時候歸家啊, 特別是祥哥兒, 說得了好吃的, 非要等你回來才給大家看。” 說著, 放好菜碗,好奇的撿起桌上的‘枯樹枝’,滿臉困惑道, “就這個是好吃的?黑不溜秋的能吃么?別什么東西都往肚子里塞, 小心吃壞身子。” 祥哥兒急著踮起腳奪下王氏手上的金鉤,快速的放進(jìn)嘴里嚼動,邊嚼邊對王氏做鬼臉。 王氏擔(dān)心大孫子吃了不該吃的壞東西,氣的忙上前拍打祥哥兒的后背,嘴里急聲催祥哥兒快吐出來。 祥哥兒緊閉著嘴巴,伸出嫩嫩的小胖手趾高氣揚的與王氏作對。 “你皮癢癢了,是吧!”王氏作勢要打人,“剛奶還夸你懂事——” 謝行儉給祥哥兒使眼色,祥哥兒吐吐粉紅的舌頭,對著王氏嬉皮笑臉,“奶,你不懂,這東西叫金鉤,能吃,不信你問小叔。”說完一溜煙的竄出鋪子。 “真噠?”王氏半信半疑,拎著一串金鉤左看右看,遲疑的問謝行儉,“小寶,不說這東西能吃?” “吃得。”謝行儉掰斷一小節(jié)丟進(jìn)嘴里,果rou中的甜漿經(jīng)牙齒嚼碎后,瞬間甜味爆棚。 王氏不放心的扯下丁點,放進(jìn)嘴里慢慢抿。 “好吃嗎?”謝行儉問。 好一會兒后,王氏沖他笑,又點點頭,“看著不起眼,吃起來倒還對胃口,只不過干得很,比雞爪子rou還少。” “這應(yīng)該是人家去年窖藏的,也不知祥哥兒從哪得來的?!敝x行儉沒再繼續(xù)吃,他還要留肚子吃晚飯呢。 看王氏一口接一口吃的歡,謝行儉挑了挑眉,“娘別一回塞太多,這金鉤不是新鮮現(xiàn)摘的,吃多了嘴巴澀的很。等過幾個月熟了,我讓大哥去府城進(jìn)貨的時候,買點新鮮飽滿的帶回來給娘嘗嘗。” 王氏訕訕的笑笑,嘖吧幾下嘴,回味道,“你一說我才感到澀嘴,是不能多吃,不然等會飯都吃不下?!?/br> 謝行孝領(lǐng)著賢哥兒進(jìn)門,王氏上前接過麻油壺,問花了多少銀子。 “七個銅板一斤?!敝x行孝比著手勢,“打了三斤半?!?/br> “這么貴?鎮(zhèn)上五個銅板就能打一斤了?!蓖跏闲奶鄣挠檬诸嶎嵱蛪兀皣@道,“瞧著沒缺斤短兩。” “縣里這兩天涌進(jìn)來不少附近鎮(zhèn)上、村里的人,我剛溜達(dá)一圈,發(fā)現(xiàn)周圍的吃食攤子全漲了價,糧鋪更不例外。我聽跑堂的說,一應(yīng)家常用的油鹽茶藥都漲了價?!?/br> 謝行孝沉吟片刻,問王氏,“咱家需不需要提前囤點,不然回頭價錢更嚇人。” 王氏有些遲疑,“糧食暫且不用囤,每年我和你爹都留了一大半放在地窖里,夠咱家吃上兩年,只不過這日常用的油鹽小東西.......” “家里沒存貨么?”謝長義一錘定音,“我現(xiàn)在就去多買點,我才從糧鋪過來,這會子人少的很,不用排隊。”說完拔腿就跑。 謝行儉跟在后頭拉住他哥,“哥,先別急,等兩天再說?!?/br> “咋?”謝行孝剎住腳。 謝行儉微微一笑,解釋道,“這兩天不過是商人之間使得小動作罷了,等過段日子官府得了消息會強(qiáng)令他們降價?!?/br> “對哦?!敝x行孝頓悟,忽而靈光一閃,精打細(xì)算道,“小寶,娘,咱家不是存的糧食多么,何不趁著這兩日價錢高,賣掉一些?” 考慮到能賺銀子,謝行孝興致高漲,“等價格壓下來,咱就收手,這生意穩(wěn)準(zhǔn)不賠啊?!?/br> 王氏一拍大腿叫好,謝行孝將目光投向家中唯一的讀書人。 “法子行是行的通?!敝x行儉思索道,“只不過......” “只不過啥?“謝長孝迫不及待的問。 謝行儉望著他哥鉆錢眼的小表情,皺著眉淡淡道,“上桿子漲價會不會太逐利了些,有點過分?!?/br> “這有啥關(guān)系。”謝行孝頭一回反駁弟弟,“有錢不賺才是傻子?!?/br> 王氏聽了不高興,磕了謝行孝一個板栗子,幽怨道,“瞎吵吵啥,有你當(dāng)哥的這么說弟弟的?” 謝行孝疼的抱頭,連連叫囂說他只是嘴遛的快些,不是故意針對小寶。 謝行儉毫不在意,虛心的笑笑,“娘,哥說的沒錯,有錢賺當(dāng)然得賺。” 他家沒有大富大貴的底子,何況前些日子在府城還虧了錢。 如今有機(jī)會賺上一筆,哪里需要他擺出老好人的姿態(tài),去可憐底層的老百姓,要真較勁,他家可不就是活生生的底層小百姓么? 謝行儉捏緊拳頭,告誡自己以后切勿婦人之仁。 謝行孝撇見弟弟一臉憋屈的表情,頓時xiele氣,結(jié)結(jié)巴巴的道,“要,要不,就聽小寶的,不賣了?” “賣!干嘛不賣!”謝行儉目光炯炯,聲音平穩(wěn),“原是我想岔,光顧著外頭吃不上飯的人,真要計較,這時候能拿出錢買糧的,想來家里不會過得太差?!?/br> 謝行孝聞言喜出望外,頻頻點頭,“可不是么,外頭糧鋪來買糧的都是高門府里的小廝,不像咱們莊戶人家,每年曉得存點糧食以防萬一,他們可不,有錢人都喜歡現(xiàn)做現(xiàn)買?!?/br> 縣城的人都樂意存銀票,很少會有人去囤糧,畢竟城里的土地金貴,沒的讓他們像莊戶人家那樣肆無忌憚的打地窖,用來保存糧食。 當(dāng)然,個別特別有錢的府宅除外,因為這些人家的主母都會有陪嫁的莊子,自產(chǎn)自食。 “就賣兩天?!敝x行儉看了一眼興奮過頭的老哥,“官府這兩天注意力暫時放在救災(zāi)上,一時半伙不會關(guān)注糧價,但咱們不能‘趁火打劫’的太明顯,所以只賣兩天,見好就收?!?/br> “為啥?”謝行孝猛地被澆冷水,他還打算把家里的糧食全拉到鋪子里賣呢,怎么著也要大干一場啊。 謝行儉嘆了一口氣,小聲道,“城里的糧鋪常年與各大糧商打交道,后頭肯定有人撐腰,我們要是做的太過,擋了人家的發(fā)財路,容易招人眼紅,到時候引來霉頭可就得不償失?!?/br> “啊——”王氏聽了心頭一跳,緊張的握住謝行儉手,“小寶這么嚇人,那咱還是別賣了——” “娘?!敝x行儉反手握住王氏的手,安慰道,“無礙的,咱們只賺小頭,適可而止,他們不會把我們怎么樣?!?/br> 旁邊的謝行孝沉著一張臉,悄悄握緊拳頭,好半晌才啞著嗓子開,一字一句道,“小寶提醒的不錯,確實不能賣的太過囂張,容易惹同行嫉妒仇恨?!?/br> 謝行儉瞅他哥一臉忿忿不平的表情,心想他哥莫不是之前栽過跟頭? 賣糧的事幾人暫且這么商量著,若要實施還要經(jīng)過謝長義的同意。 王氏捧著油壺進(jìn)了廚房,楊氏和蓮姐兒從繡紡賣掉繡品后,應(yīng)王氏的交代,提了兩斤豬頭rou回來。 晚飯桌上,謝行儉兩兄弟將準(zhǔn)備賣糧的事和謝長義說了一嘴。 謝長義起先不同意,原因和之前謝行儉的想法一樣,不過后來在謝行儉的一番勸說下,謝長義才慢吞吞的答應(yīng)賣掉一部分的陳糧。 謝長義夾了一筷子嫩豌豆莢進(jìn)嘴,不忘警告家人,“只賣一半,其余的留著吃,你們別嘗到甜頭就不松手,這可要不得?!?/br> 說著,照著悶頭吃飯的謝行孝敲了一筷子,厲聲道,“你還不給老子把頭抬高仔細(xì)聽著,上回吃了虧,別這次又陷里頭出不來。” 謝行孝嘴里塞著飯,含糊點頭,“知道了,爹——” 謝行儉挖起兩大勺軟軟香香的蛋羹,分別給一左一右圍坐在他身邊的兩個小侄子。 捕捉到他爹未盡之言,謝行儉抬頭,關(guān)切的問,“爹,哥上回咋啦?” “就——”謝長義正準(zhǔn)備說,就被謝行孝夾了一筷子豬頭rou堵住了嘴。 “沒啥事。”謝行孝委屈的垂著腦袋。 謝長義吞下豬頭rou,恨鐵不成鋼的罵道,“被人差點塞進(jìn)布袋子打上一頓,還算沒啥事?” 旁邊靜悄悄吃飯的王氏并楊氏嚇的筷子都沒拿穩(wěn),問她們怎么沒聽說孝哥兒被人打的事。 “是差點被.......反正我沒挨打!”謝行孝氣呼呼的糾正。 謝行孝不讓直說,謝長義不好當(dāng)眾擼他的面子,便隱晦的提了幾句。 原來前段時間,鋪子存有一批去年的胡豆種,謝行孝一直放在閣樓吊著忘了賣,等今年進(jìn)貨的時候謝行孝才知曉,如今市面胡豆種子緊缺。 謝行孝猛地想起鋪子去年存留的一大堆胡豆種,高興的差點跳起來。 因鋪子有經(jīng)銷的胡豆種,謝行孝賺的盆滿缽滿,走路都帶風(fēng),誰料糟了小人記恨,趁他不留神套個麻袋把人丟進(jìn)窄巷,好在謝長義等一幫男人恰巧經(jīng)過,當(dāng)即出手打跑了人。 謝行儉聽完渾身冒冷汗。 他突然想起之前跟他娘,聊過一位讀書厲害的師兄,同樣被不懷好意的人拖進(jìn)小巷子暴打一頓,后來好好一個人活生生被打的不省人事,下半輩子全毀了。 這種背后刷陰招的下作手段,遇上了只能算你不走運。 因為背后下毒手的多是一些有錢有勢的階級,官府都讓他三分,所以一旦他哥糟了黑手,下場唯有打掉牙齒往肚子里吞,認(rèn)栽! 飯桌上的氣氛頓時冷凝住,大家的臉色都不太好看,謝行儉端起豆腐清湯潤潤嗓子,轉(zhuǎn)移話題說起祥哥兒讀書的事。 “爹,祥哥兒如今不小,該送他去認(rèn)認(rèn)字了吧?” 話音剛落,桌尾的楊氏下意識的握緊手里的筷子。 她的祥哥兒翻個年頭快七歲,遙想小叔子這般大早進(jìn)了學(xué)堂,然而公爹一門心思供小叔子,遲遲不提送祥哥兒去讀書。 要擱往年困難的日子,她決計不會有這種不滿想法,但他們家比之前些年要富足的多,但凡手頭有點閑錢,誰不想送孩子讀書認(rèn)字? 謝行孝心里和楊氏是一樣的想法,只家里沒分家,銀子在他娘手里,家中大事做主的也不是他,是他爹。 所以聽到小寶說出這番話,他的急迫和緊張不比楊氏少。 謝長義執(zhí)筷的手一頓,隨即自然的夾起菜,就著白米飯吃了一大口,吃完不緊不慢的開口,“祥哥兒年紀(jì)是不小了,今年該往學(xué)堂送送?!?/br> “去年沒提讓祥哥兒讀書,主要是祥哥兒玩心重,過早開蒙沒啥大用,不如推遲一年再說,今年我瞧著祥哥兒有長進(jìn),再者他年歲有這么大,是要準(zhǔn)備準(zhǔn)備讀書?!?/br> 謝行孝和楊氏聞言欣喜不已,謝行孝開心的抄起勺子舀了碗湯給謝長義,搓著手感謝,“爹,你喝湯。往后祥哥兒讀書不仔細(xì),我打他。” 說著胳膊肘敲祥哥兒,故意板著臉道,“可聽見了?不好好讀書爹就——” “知道——”祥哥兒抬頭看他爹,拖長聲音學(xué)他爹說話,“不學(xué)好就拿棍子狠狠的打屁股?!?/br> 謝行孝氣笑,胸腔微震,摸摸祥哥兒腦袋,“你知道就好,一旦讀書了就要好好讀,別跟平日學(xué)貓做狗到處鉆,不懂的學(xué)問就問你小叔,他學(xué)的厲害?!?/br> 謝行孝像個婦人樣叨叨不停,祥哥兒不嫌他煩人,他爹交代一句,他就點一下頭說明白。 謝行儉微微一笑,笑容里多了幾分贊賞,“祥哥兒聰明伶俐,是個讀書的好苗子,哥你不必?fù)?dān)心?!?/br> 這餐晚飯謝家人吃的還算開心,吃完飯,蓮姐兒刷碗,王氏和楊氏負(fù)責(zé)將地鋪搭好。 現(xiàn)如今謝家一家子都住在鋪子里,光打地鋪當(dāng)然行不通,謝行孝便想了一法子,他將放舊貨的小閣樓清了出來,供謝行儉一個人睡。 唯一一間房間讓給謝長義和王氏,他們小兩口和三個孩子則睡在大廳的地鋪。 * 翌日一早,謝行孝按照謝長義的吩咐,帶上銀子買了“十魁”飯菜,拎著還睡著發(fā)懵的祥哥兒往附近的私塾趕。 午時,謝行孝滿面榮光的回到鋪子,不僅將祥哥兒順利入學(xué)的消息說給大伙聽,還帶了一個振奮人心的大消息。 “哥,你再說一遍!”謝行儉瞠目結(jié)舌,一時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哪個同窗成了秀才?這事誰傳的?”謝行儉掏掏耳朵反問。 謝行孝被小弟措不及防的吼叫聲嚇得渾身激靈,半晌才笨嘴笨舌的重復(fù),“就那個姓林的,你跟我說過他,叫什么白——” “林邵白——”謝行儉心神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