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捉蟲
王氏眉頭緊鎖, 臉上明晃晃寫著愁字, “那晚地動來的蹊蹺, ‘哐當’一下, 我扶著床愣是沒站穩, 大晚上的把我嚇的腿發軟。” “娘, 你沒傷到吧?”謝行儉急道。 “沒。”王氏擺擺手, 悵然道,“兩個小崽子,還有你大嫂以及蓮姐兒都沒事, 只是可惜了咱家的青磚屋子,倒的倒,裂的裂, 現在根本住不了人。” 說著捂著胸口嘆息, “我年前養的兩頭豬,十八只雞也沒了, 值不少銀子呢。” “沒傷到人就是幸事, 還管畜生作甚!” 謝行孝端來一壺水, 邊給謝長義斟茶邊笑的安慰王氏, “娘, 好歹咱家房屋沒全倒下, 你看看大伯家的,還有隔壁左右的,之前他們用的是土磚建的房, 如今倒了哪還看得出屋子的模樣。” “說的也是。”王氏難過夠了便收了收情緒, 感嘆道,“村里只咱們家、有根叔家還有另外幾個前些年分出來的小年輕們,舍得拿錢出來建磚瓦房,雖說如今塌的不成樣子,但好歹修修還能住人。” 說到住人,王氏心底忍不住慪氣,一下撲進謝長義的身上,痛哭流涕道,“當家的,你是不在家,不知道大房的怎么欺負我——” 謝長義被突然飛過來的女人身子壓得喘不過氣,他反手扶起王氏,紅著臉佯嗔道,“你看看你,一大把年紀了還作什么精怪。” 說著,眼皮子往謝行儉和謝行孝的方向瞄。 王氏臉跟著漲紅,她光顧著向男人抱怨,一下沒注意到孩子們還在場。 謝行儉眼睛輕輕往梁上瞟,無奈嘴角的笑容使勁壓都沒壓住。 他大哥更氣人,直接光明正大的捂嘴偷笑。 王氏瞪了一眼大兒子,不好意思的背過身。 “我不在家的這段日子,我大哥他們去咱家了?”謝長義拉了拉王氏衣角,問她話。 一提大房,王氏的臉色又變得難看了幾分,“你大哥早幾年就是秀才了,文哥兒還是童生,要說林水村誰家日子過得好,誰不是第一個提你大哥家。” 謝行儉坐到旁邊不說話,拿著桌上的瓜子獨自吃的起勁。 “你說這些和咱家有啥關系?”謝長義聽得稀里糊涂。 王氏趕緊解釋,“他們家有錢,偏偏大嫂她做人死摳,一有錢就喜歡往娘家搬,這不,這回他們房子塌了沒地住,村長就帶人一家一家幫著挖。” 說到這,王氏嘴角彎了彎,朝著謝長義擠眼睛,“你猜怎么著?” “怎么著?”謝長義笑的配合王氏。 “嗨喲——”王氏哭腫的眼瞇成一條線,“各家多多少少都挖出點值錢的東西,唯獨你大哥家兩手空空。” 說著,她攤開手抖了抖袖子,笑的東倒西歪,“大家幫著忙活了半天,到頭來是一文錢都沒找著。” 謝長義驚訝,“不應該啊,大哥他在鎮上做人家的上門先生,聽說一年主家給十七八兩呢,還有文哥兒做主事賬房,一個月好歹有二三兩的進賬啊,咋會一個子都沒挖到,是不是挖錯了地?” 王氏搖頭,“起先大哥也以為是大嫂記錯了位置,又連著挖了好幾處,都沒找到銀子。” 謝行儉聽不下去了,忍不住調侃,“約莫銀子長了腿跑掉了。” 王氏抓了一把瓜子丟進嘴角嗑,“銀子長沒長腿我不曉得,我只看到你大伯當場生了好大的氣,問你大伯娘是不是把銀子都給了娘家舅舅,那小氣吧啦的女人剛開始還嘴硬,說是沒找仔細。” 王氏吐掉瓜子殼,沒好氣的道,“后來劉氏被大哥打了一頓才交代銀子的去向,原來家中的銀子全被她拿去填她娘家哥哥的賭坑里頭了。” “她娘家哥哥之前被賭坊砍了根小指,揚言七天之內不湊齊二百吊銀子,就一天砍他一根手指。”王氏看著大家,“大嫂娘家窮的叮當響,莫說七天湊二百兩,就說七年恐怕都湊不齊,沒辦法,那邊人就找到大嫂這,大嫂光顧著心疼娘家哥哥,一下把家里的銀子全送了過去。” “十賭九輸,賭坊就是個害人精。”謝長義突然出聲,“孝哥兒,還有小寶,你倆切記不可進去堵銀子。” “兒子省的。”謝行儉、謝行孝鄭重的點頭保證。 謝長義又看王氏,“這事原是大哥的家事,你在家和我們說說都沒事,到了外頭別瞎傳,不然大哥沒臉。” 王氏哼哼,“他要有臉就不會跑到咱們家住著不走。” “這話咋說?”謝行儉腦袋湊上前。 謝長義也好奇,“咋回事啊?” “爹,我來說吧。”謝行孝見他娘一說起這個就難過,便攬了話,“咱家房子倒了五間,目前還有兩三間還能住人,我那天趕回去看了一眼,發現墻面有幾道裂縫,就不放心娘和家里的幾個擱那住,便叫了頭車把人帶到鋪子來了。” “我前腳走,你大哥后腳就帶人住進了咱家。”王氏越想越氣,粗聲粗氣的朝謝長義吼,“我到了縣里才知道有這么回事,我當時都愣了,跑回去一看,可把我氣壞了。” “大哥住的是老宅子,倒的快,這回肯定是沒地去才去了咱家。”謝長義說的艱難。 “活該。”王氏啐了聲,“地動一震,咱村毀的沒人樣,如今村里的人就剩你大哥一家還住著,其他人早搬了出來,村長說等衙門賠了銀子再回去重建。” “不對。”王氏頓了頓,“村長說還要撒藥粉,說雖沒砸死人,但各家牲畜死的多,直接住進去容易得疫病。” 謝行儉對村長的做法很是贊同,要知道雞瘟、豬瘟在古代很容易傳播、惡化,所以做好消毒工作很重要。 “大哥與他岳丈家剛起了銀子間隙,他肯定不愿意去大嫂娘家,幾個兒子的娘家更是不好意思上門。”謝長義最熟悉他大哥,他大哥平日雖對他不算頂好,但他不至于這時候落井下石,“你且放寬心,等他回頭掙了銀子自然會搬走。” 王氏還想梗著脖子爭辯,就聽謝行儉低笑,“原來娘說村子沒了是這意思。” “沒人住可不就是沒了么!”王氏理直氣壯。 謝行儉連連作揖應是,不一會兒就逗著王氏笑得合不攏嘴。 見他娘視線轉移,謝行儉忙說他坐了一路車,肚子有點餓。 一聽小兒子說餓,王氏哪還有心情閑扯抱怨,當即跨上腰籃上街買菜。 至于大房擅自跑到他家住的話題,王氏眼瞅著三個男人都不反對,事后便沒再繼續提。 謝行孝的鋪子沒有搭建廚房,只在后門院子里擺著一個半丈的石箱,當做簡易的廚灶。 謝行儉過去轉了一圈,發現里面一應的廚具都齊活,鍋碗瓢盆啥都有。 “碗筷還有這鍋,當初花了我半吊銀子呢,我可不得把它們從家里帶過來。”王氏燙了熱水,就著絲瓜囊使勁的刷鍋底的黑灰,一口氣刷完后,不甘心的吐槽,“幸好我拿到這來了,不然這會子準被你大伯娘拿去禍害。” 謝行儉對他娘和大伯娘之間的恩恩怨怨不想摻和,便一笑而過。 “奶,等會吃啥啊?”祥哥兒剛從外面野回來,一進門就扯著嗓門叫喊。 “你叔回來了沒看到?還不趕緊叫人。”王氏擦了擦祥哥兒灰撲撲的小臉,將他往謝行儉面前推了推。 “我剛還聽爹說小叔回家了,正找呢。”祥哥兒笑嘻嘻的仰著腦袋,抱著謝行儉的大腿脆生生的喊“小叔。” 謝行儉垂首摸摸祥哥兒腦袋,“賢哥兒跑哪去啦?” “他跟爹上街打麻油去了。”祥哥兒扯著謝行儉往屋內走,“小叔,你跟我來,我這有好吃的。” 說著,踮著腳從柜子里翻出一個灰布包裹,獻寶似的照著謝行儉舉高高,“小叔你嘗嘗。” 謝行儉邊拆包裹邊笑著試探,“里頭莫不是桃花糕點?” 祥哥兒小腦袋直搖,擺著手說謝行儉猜的不對。 謝行儉手指往布包外摸了摸,觸感堅硬,一時想不到里面放了什么。 他故意僵著手不動,逗弄小侄子,“難道擱的是祥哥兒喜歡吃的糖果子?” “哎呀不是!不是糕點也不是糖果兒。”祥哥兒癟癟嘴,瞅他小叔一副不上心的樣子,恨不得自己上手拆,“小叔快打開看看嘛——保證等會你看了喜歡。” 祥哥兒拽著謝行儉的褲腿撒嬌,謝行儉垂眸失笑,望著小家伙攢著小拳頭,興致沖沖的期待他打開包裹,謝行儉索性直接打開。 小家伙許是為了增加神秘感,一連用了兩層布裹著,等他打開一看,入目的是一堆褐色的‘枯樹枝’。 祥哥兒扭著身子爬到木椅上,小手撇斷一根‘枯樹枝’遞給謝行儉,得意洋洋的賣乖,“小叔,你嘗嘗好不好吃?” 謝行儉伸手接過來,仔細的觀摩一番后,他噗嗤一笑,“這不是金鉤么,你哪得來的?” 祥哥兒驚訝的張大嘴巴,隨著捂著臉叫,“小叔咋曉得金鉤?”,街上的小孩好多都不認識呢。 咋曉得?上輩子吧。 上輩子他住的小區就種了一顆金鉤樹,只不過還沒到成熟的季節,就被小孩子摘的精光,不過他有幸嘗過一兩次。 上輩子的事,他不好跟祥哥兒解釋,便含糊的說書里看過。 祥哥兒滿臉羨慕,“書里連金鉤都有啊,讀書真好。” 謝行儉又折了一根金鉤放進嘴里嚼,甜絲絲的,回味有點澀。 聽祥哥兒話里有想讀書的意思,他便拉著小家伙的手,認真道,“書中有趣的東西多的很,何止有金鉤,還有一望無際的大海,海里有數不清的魚,全是你沒吃過,沒見過的。” 祥哥兒撲哧大眼睛,滿臉憧憬,高興的歡蹦亂跳,“真的么?” “真的!”謝行儉滿心欣慰,正準備進一步引導小家伙讀書的欲望,就聽祥哥兒追著問。 “大海是啥?里頭有魚,那是不是跟家門口的腰河一樣?” “祥哥兒說的對!”謝行儉樂的抱起肥嘟嘟的祥哥兒,“只不過大海要比咱村的腰河要大上好多好多,一眼望不到邊。” “哦~”祥哥兒聽得津津有味,不時發生驚嘆的小奶音。 謝行儉索性坐了下來,將他從游記上看到的趣事挑揀一二說給祥哥兒聽。 謝行儉腦中的故事涉及面廣,精彩紛呈,說起來格外耐人尋味,令人神往。 祥哥兒端個小板凳乖乖坐著,聽完后拉著謝行儉的衣服搖晃,哀求道,“小叔,我要學認字——” 目的達成,謝行儉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祥哥兒想好了?一旦讀書就不能出去撒野了哦。” 小家伙有些猶豫,謝行儉也不急,翹著二郎腿繼續吃金鉤。 不一會兒,小家伙蹭過來,揚著笑臉道,“小叔,我想好了,我就是要讀書!” “好!”謝行儉笑的站起身,“回頭我跟你爺還有你爹提提這事,好早點安排你拜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