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中了第幾?”謝行儉湊上前興奮的問。 謝長義抻著墻壁, 狠狠緩了口氣后才喜滋滋的開口, “中了第二名, 嘿嘿。” 又是第二? “爹, 你沒看錯吧?”謝行儉深度懷疑。 謝長義擺擺手, 臉色十分肅穆, 鄭重其事的道, “怎么會!你的名字我認識,我瞧的真真的,不會出錯, 就是第二名。” 好吧,謝行儉嘴角抽了抽。 這些天他一直在房間鉆研考題,本來以為他這次答得相當好, 中案首應該不成問題, 想不到啊想不到,依舊差那么一點。 “爹, 你可看了這次府案首是誰, 人家是哪個縣的考生?”謝行儉幽幽的嘆了口氣。 人到了一定高度, 都比較在意比自己更強大的存在, 誠如謝行儉拿了兩次第二, 可以說, 案首的名分已經成了他心頭不可割舍的白月光。 謝長義略一思索,“叫啥名我倒沒怎么注意,哪個縣的我就更不知道了。” 說著不好意思的撓頭, “你也知道的, 爹認得字不多,好不容易擠進去,剛剛好看到你中了,我哪還有心思顧及旁人,腦子里只想著趕緊跑回來告訴你一聲。” 謝行儉了然點頭,說了聲爹辛苦了,兩人又說了會話,正準備出去時,與迎面跑進來的趙廣慎撞了個對頭。 趙廣慎被慣力擊的屁股墩子摔倒在地,少年像是絲毫感覺不到疼痛,起身拍了拍灰后,‘噌’的跳上前,雙手抓著謝行儉的肩膀搖擺不停,喜不自禁的大聲嚷叫道,“儉哥兒,我中了,我中童生了誒!” 謝行儉被他使勁晃的腦袋發暈,卻也不惱,笑的拱手道喜。 “儉哥兒,你比我想象中還要厲害!”趙廣慎站到一旁豎起大拇指,滿臉欽佩,“咱們府有六個縣,竟然有五個縣的縣案首排名都在你下面,而且一甲前十這些人中,就數你年紀最小,雖然那些十七八歲就考上一甲童生的人已經很了不起,可你才十三歲啊,等你到了十七八歲,你都考上秀才了。” 謝行儉謙虛的笑笑,說秀才不是那么好考的,聽他談起五個縣案首,便逮著他問府試的案首是出自哪個縣。 趙廣慎一拍大腿,笑道,“真是巧了,今年的一甲頭兩名全被咱們雁平縣給包了,第二是你,府案首也是咱們瀘鎮人,叫羅郁卓,是之前的縣案首。” 越說趙廣慎越羨慕,感慨萬分,“羅郁卓到目前為止已經拿了兩個案首,足已證明其才學淵廣,而且聽說羅郁卓家境頗豐,祖上都是當官的,就這架勢,日后來個六元及第恐怕都不是難事。” 謝行儉聽到羅郁卓的名字有些愣神,“你可瞧見羅郁卓本人了?” “沒。”趙廣慎搖頭,“看榜的都問羅郁卓是哪位,愣是沒人回應,想來叫羅郁卓的人沒有去現場。” 確實,如果羅郁卓真的是官宦后代,他肯定不會自個跑去擠現場,隨意打發個小廝去便是。 不過,謝行儉兩場考試都被同一個人壓著,他心里莫名的有些不爽。 聊完羅郁卓,謝行儉這才想起來問趙廣慎排名第幾。 趙廣慎紅著臉羞赫不已,結結巴巴的開口,“第七十二名。” 今年,來府城赴考的學子們來自六個縣,每個縣平均五十個人,總的加起來大約三百個人,最終府試錄取的人數不到總人數的四分之一。 而趙廣慎恰好排在第七十二名,吊在榜尾。 對于這個結果,趙廣慎既慶幸又難為情。 謝行儉開玩笑似的安慰他,“有什么不好意思,你是最后一名又如何,比照那些落榜的學子,你可比他們要厲害的多。不然學官為啥取了你而黜了其他人的文章,肯定是因你的考卷答的比他們的精彩。” 趙廣慎這才露了笑臉,“儉哥兒你倒是有張俐嘴,慣會寬慰我。” 謝行儉微微一笑,兩人又商量起何時去韓夫子家的事。 謝長義和趙高頭站在院子里看著,見兩少年說說笑笑,謝長義忍不住問道,“山娃真不打算繼續讀啦? 趙高頭深吸了口旱煙,語氣中有滿足亦有遺憾,“我聽山娃的,他不想讀便不讀,他已經不小咯,將來有啥打算,他自己做主就行,我這當爹的,管多了他還不稀罕。” “可山娃童生都考到了,不去試試秀才豈不是可惜?” “是可惜了。”趙高頭吐出煙霧,瞧了屋里一眼,道,“山娃學業讀的一般,這次能中童生是走了狗屎運,不像你家小寶,扎扎實實的考下來,以后前途大的很。” 見謝長義一副不認同的表情,趙高頭嗤笑,“這話又不是我瞎編,是山娃自個跟我說的。” “你看小寶長得白白凈凈的,書讀的又好,以后保不準大姑娘小姐們搶著做他婆娘。”趙高頭嘿嘿笑的賊兮兮。 謝長義踢了他一腳,尷尬的道,“什么婆娘不婆娘的,他才十三歲,早的呢!” “還早?”趙高頭拔高了聲音,引著屋里的兩人都聽到了聲響。 “什么早?”謝行儉笑的走出屋,插上一嘴,“爹,你和趙叔說啥呢?” 趙高頭揣著煙袋,笑瞇瞇的開口,“我跟你爹正嘮嗑呢,說小寶你以后打算娶啥樣的媳婦!” 謝行儉:“......”打擾了,他不應該多嘴。 謝長義其實也比較好奇自家兒子將來會娶個什么樣的妻子,便如閑話家常一般問道,“小寶,你跟爹說說你以后想要啥樣,你說了,爹好回去和你娘抓緊幫你物色幾個,雖說你今年才十三歲,尚且小了點,但提前定下來也無妨。” 話落,身旁的趙廣慎嬉皮笑臉的站那跟著起哄。 謝行儉:“......”無妨個鬼。 他才十三歲好不好,剛剛過換牙的年齡,談什么娶親! 以前,在林水村村口閑聊磕八卦的,全是些媳婦奶奶小姑娘們,他實在沒料到大老粗一般的爺們竟然也這么喜歡湊熱鬧。 不過,談及婚姻大事,他還真的有琢磨過。 事實上,他心里總是會似有若無的排斥成親。 主要是因為古代講究盲婚啞嫁,未婚男女在成親前幾乎見不著面,也許他與未來妻子的第一次見面就是洞房花燭夜的那一晚。 他雖身處封建朝代,但他內心其實還是挺憧憬婚姻自由,只不過他明白這種想法太過渺茫無望。 現如今他中了童生,定會有許多媒婆上門打聽,在莊戶人家眼里,蓋了讀書人的戳,那便是不可多得的如意郎君人選。 謝行儉一想到那些頂著大痦子的花臉媒婆跑他家獻殷勤,他不由的打了個冷顫。 “爹,趙叔。”謝行儉汗顏,干咳一聲道,“我不著急,要找也應該是慎哥兒先,他比我大呢!” 謝長義原就是開開玩笑罷了,不當真,聽謝行儉這么一說,轉頭對著趙高頭笑,“可不是么,按年紀算,合該山娃先成家,山娃不比小寶,他今年都十五了,是得花心思好好尋摸尋摸姑娘家。” 趙高頭聞言,沉思片刻,覺得謝長義說的有理,點點頭看向趙廣慎,“是該如此。山娃,小寶畢竟還要往上考,回頭中了秀才娶妻再合適不過,你不一樣,你又不準備繼續讀,是該早些娶了媳婦生個娃。” 趙廣慎看熱鬧看的起興,忽然話頭轉到自己頭上,霎時羞的不知所措。 謝行儉憋笑憋的肚子痛,又不好太得意忘形,便找了借口離開,準備上街放松放松。 北街往前拐幾道彎,聽說那里有家官家書肆,名叫承書坊,是由知府大人與府城有名的幾家商戶聯名捐獻建造的一所類似圖書館的三層書樓,據說里面收藏了諸多市面上少有的書刊文集,不過大多是用來解悶打發時間用的。 許多府城的讀書人在家看累了四書五經,便會去承書坊找些閑書換換眼。 謝行儉一路問過來,約莫一刻鐘后,才找到目的地。 甫一進門,一股淡淡的墨香鋪面而來。 承書坊有點像現代的無人超市,里頭除了偶爾出來倒茶的小廝外,沒看到任何其他的管事。 四周書架是圍著墻壁而建,中間大廳有一個圓形的大書架,里頭擺滿了各式各樣的書籍。 承書坊沒有桌椅,只有幾方高桌供大家擺書看,因此,謝行儉一進去便看見一圈人圍站在桌前,捧著書搖頭晃腦的在那品讀。 隔幾米遠,墻角便豎著一架木梯,這是方便看書人爬上去找書用的。 大門左側放著一個木箱子,上面貼著一張大紅字,紙上亮堂堂的印著三個瀟灑大字——“五文錢” 旁邊找書路過的書生見謝行儉面露不解,試探的問道,“小弟可是頭次來這?” 謝行儉點頭。 “怪不得。”書生小聲解釋,“這是承書坊定的規矩,來這讀書的人,都要給上五個銅板,給了你就可以進去隨意看書。” 說著,書生上下抬眼打量一番謝行儉的穿著,直看著謝行儉心里打鼓,問書生咋了。 書生隨手拍了拍身上的細絲長衫,笑的突兀,“倘若手頭松,倒是可以多給點。當然,這些錢財不會亂用,每旬結束后都有專門衙役過來取,然后去糧莊屯糧,等到日后城內有難處,官府再拿出來去布施百姓。” 書生狀似無意的捏捏腰間的金線荷包,對謝行儉道,“我瞧著你手里頭應該沒啥銀子,你就意思意思給個五文就行,不會有人笑話你。” 謝行儉覺得莫名其妙,你有錢你大方,擱他面前顯擺什么。 不過他還是笑的謝過書生,乖乖的從兜里掏出五個銅板塞進木箱。 有能力的人,當然可以力所能及的去做點好事,只他現在用的大部分還是他爹娘掙得,他實在不愿意拿著爹娘的血汗銀去裝大頭。 給了錢,謝行儉走進去挑了兩本插畫游記,選了個角落,背對著大廳席地而坐,將書頁攤在腿上認真的翻看起來。 正看著入迷,突然右肩膀被人點了一下,謝行儉茫然的轉過身。 待他抬頭看清來者是誰后,不禁驚呼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