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回到小院, 謝行儉直接暈睡在床不省人事, 到了夜晚, 身子就開始發熱。 摸著小兒子guntang的額頭, 謝長義急的團團打轉, 便跑去藥鋪準備請大夫給小寶看看, 一到藥鋪, 謝長義傻了眼,發現藥鋪門口竟然被求診人擠得水泄不通。 問了才知道今天附近有很多考生都生了病,坐堂大夫壓根輪不過來, 就連抓藥的藥童都忙的焦頭爛額。 謝行儉擔心小兒子燒壞了腦袋,急的原地跺腳,有人就給他出主意, 說城南有家德善堂, 也是個藥鋪,只是價錢有點貴, 要是舍得銀子, 可以去那邊試試。 謝長義聞言拔腿往外跑, 說話的那人抓住他衣服, 提醒道, “德善堂離這遠, 這一來二去耽擱的很,你最好駕車去。” 謝長義拱手謝過,回小院的路上碰到路邊有枇杷樹, 他隨手摘了些抱了回去。 隔壁房間的趙家父子聽到謝長義回來的動靜, 便披著外衣出來問他干嘛去。 謝長義抹了把額頭上的汗水,憂心忡忡的道,“小寶從考場回來就渾身發熱,我剛去請大夫,誰知道那家大夫忙的很,我想著先熬些枇杷水給他降降溫,我等會去城南那家藥鋪看看。” “你趕緊去城南,枇杷水我來煮。”趙高頭奪過謝長義懷里的枇杷葉,揚眉揮手讓他抓緊時間出發,否則去太晚藥鋪就關門了。 “放心吧,謝二叔。”趙廣慎拍著胸脯保證,“我和我爹會照顧好儉哥兒的。” 謝長義見狀點點頭,立馬駕著牛車趕去城南。 這一回,謝長義很順利的將大夫請了回來。 德善堂的老大夫聽了謝長義對謝行儉病癥的轉述后,命小廝配上幾副等會可能用的上的藥草,然后拎著箱子跟著謝長義來到租的小院。 經過一番探脈診查后,大夫抬頭詢問謝長義,“小公子最近是不是涂了很多藥粉?” 謝長義懵的張嘴“啊”了聲,回想起之前小寶說府試要用上驅蟲粉,他急急點頭,“買了點驅蟲藥,小兒正逢科考,說考房蛇鼠蟲蟻多,帶點藥粉放心點。” 見大夫了然,謝長義急得手腳無措,追著問道,“老大夫,可是我買錯藥粉害了孩子?” “不是不是。”大夫連忙擺擺手,起身寬慰道,“藥粉是沒問題的,只是你家小公子估計吸多了藥粉,感上幾分毒性罷了。” “中毒?”謝長義驚呼,急切的道,“我還以為小寶是受涼發熱了呢,所以方才還煮了些枇杷水給他喝,這,這可有不妥?” “不礙事。”大夫從藥箱配出幾服藥交給謝長義,“小公子體質特殊,一旦攝入藥粉過多,會出現氣血虛寒之癥,與一般受寒毫無二致,因此你給他喝點枇杷水還是有用的。” “果然是藥三分毒。”謝長義赫然,關心的問上一句,“那小兒是不是日后不能再用藥粉?” “不是不能用。”大夫沉吟片刻,停下收藥箱的動作,回過身低聲叮囑道,“但能少用就盡量不用吧,一般來說驅蟲粉對人大都無害,可也有例外。比方說你家小公子就是這個例外,倘若用的時候,人遠遠走開,小公子定然不會有事,可那考房窄小不透風,小公子在里頭呆上幾日就很容易出現眩暈之狀。” 謝長義點點頭,給了出診的銀錢把大夫送出門后,便跑進廚房煎藥。 謝行儉中途喝了藥又接著睡了過去,直到第二天中午才醒過來。 一睜眼,發現他爹趴睡在他的床側,謝行儉啞著嗓子喊了一聲。 謝長義揉了揉熬著通紅的雙眼,見謝行儉醒過來,立馬恢復精神湊上前,“小寶,你醒啦?感覺咋樣,有沒有好受點?” 謝行儉看著他爹滿臉的疲憊,又是心疼又是感動,悄悄的直起身子道,“爹,我好多了。” 謝長義站起身子,抖了抖僵硬的胳膊,順手摸摸謝行儉的額頭,感覺小兒子體溫已經恢復正常,便松了一口氣,開口問他可要吃飯。 謝行儉仰頭,舔著干澀的嘴皮笑道,“飯暫時吃不下,嘴里無味的很,只想喝點粥。” 謝長義拍著腦袋,大唔一聲,“瞧爹糊涂了,你剛病好點,合該吃點清淡的。”說完轉身就鉆進廚房。 謝長義沒做過飯,光淘米這項就難倒了他,最后還是趙高頭出面幫搞定。 謝行儉雙手捧著粥碗,邊喝邊聽他爹轉達大夫說過的話。 當得知他這次病倒竟是因為攝入過多驅蟲粉的緣故,他不由的哭笑不得。 考詩賦卷的時候,他寫著寫著發現考房上空飛來一只大頭蜂,嚇得他差點兒就把筆給甩掉,穩住心緒后,他便把考籃里剩下的一大包藥粉全倒在周圍,最后大頭蜂死了,他出了考場也暈過去了。 誒,謝行儉嘆了口氣,這大概就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吧。 喝完粥,謝行儉便催著他爹去補覺,他則是來到桌前,將這三天府試的考卷內容默寫下來。 府試考完,學子們陸續離開府城返家等消息,謝行儉因他爹要幫他大哥等胡商進城補貨的原因,便不著急歸家。 用了約莫一天半的功夫,他才將府試考卷的內容寫出了大概。 待墨跡干涸后,他仔細的卷好紙張,出發趕往韓夫子的府城宅院。 此時,韓夫子正坐在書房里與人談笑共飲。 “坤兒是我外甥,他出了事,我這個做舅舅的豈能袖手旁觀?”說話的男人聲音醇厚,字里行間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嚴。 韓夫子一愣,轉而笑侃,“恒之的意思莫不是我這當爹的心狠沒用,絲毫不管兒子死活,反倒是你,這個表的十萬八千里外的表舅舅在幫他忙前忙后?” 被喚作恒之的男人噗嗤一樂,“得了吧,干什么作踐自己,你要想幫早就幫了,哪里還輪的到我?” 韓夫子垂眸不語,男人嘆了口氣,接著道,“你想讓他受點苦,多學點人情世故是好事,只是你有沒有想過讓他辭官?” 韓夫子粗碩的手指沿著茶盞摩挲,聽到男子這話,心一緊,猛地抬手重重的擱下茶盞,憤聲道,“我何嘗沒寫信和他說過,可他一心沉迷官場,怎么聽得進去我的話!” “幾年前,河間郡發大水,他作為一郡之首,搶修河壩時教下不嚴,底下一片瀆職縱貪,貪墨成風。但凡他多放點心思在受災百姓身上,而不是整天尋思著招攬幕僚、加官進祿,他便不會被大理寺揪住小辮子,如今落了個免官削爵、遷臣逐客的下場,合是他該受的!” 末了,韓夫子補上一句,“將他流放北疆,是圣上英明裁決,不然說不定他今后還會捅出怎樣的窟窿!” 男子捂著嘴哈哈大笑,“我若不是早就知道你的性子,聽了你這番話,搞不準的人還以為你們父子倆是仇人呢。” 韓夫子垮著臉,堅定不移的翻了個白眼,“仇人倒不至于,坤兒雖然不是做官的料,但他底子不壞,日后想來會明白老夫的良苦用心。” “也是。”男子配合的點頭,“坤兒流放時限被減免一半,多虧了都察院出手,這事是我尋人求到都察院一把手徐堯律徐大人那里才得以解決,起初徐大人不愿意干涉進來,后聽說是你獨子,又覺得坤兒罪不至此,便答應幫著上書皇上求情,這才將三年改為一年半。” 說到這,男人挑眉看向韓夫子,“這位徐大人想必你是知道的,聽說人家年少時,想在你這讀書,卻被你拒之門外?” “也是當年老夫眼拙,覺得那孩子太狂妄便沒答應收他做學生。”韓夫子流露出后悔,聽到都察院一把手的字眼,饒是他這個做了半輩子官的人都不由的咂舌,“才幾年功夫,這么快就升了一把手?” “這位徐大人可了不得。”男人正欲細細說,突聽門外傳來敲門聲,韓夫子伸手讓他先別發聲,問書童是誰來了。 “來人說他姓謝,是老爺的學生,說跟老爺約好今日會面。”書童站在門外恭敬的回答。 韓夫子嗯了下,猛然想起今日是和謝行儉約好聊府試的時辰,便叫書童去請謝行儉過來。 又轉身對著男子笑道,“等會要進來的學生,是我前些年收的,不論是學識還是為人,我瞧著,與你口中的徐大人怕是不相上下,等有機會我介紹給你認識。” 男人來了興趣,問為何不趁著今日見上一見。 韓夫子搖頭,解釋道,“他才考過府試,你又是本次府試的學正,為避免不必要的閑言碎語,還是等過些時日再見不遲。” 與韓夫子說話的正是禮部典制主事宋大人宋通,字恒之。 宋通點頭贊同,轉身從后門離開韓宅,臨走前不忘提醒韓夫子,莫要忘了日后將學生介紹給他認識。 回去的路上,宋通一想到這次府試的學子中,竟然有一位能與徐大人比肩的人物,胸口不由的沸騰火熱起來。 遂加快步伐趕回禮房,催促著讓手下閱卷的人員把文章做的好的考卷通通擺出來讓他看看。 要說緣分到了擋都擋不住,在一堆花團錦簇的錦繡文章中,還真的讓宋通注意到了謝行儉的考卷。 只不過考卷由專門人士糊名謄錄過的,宋通暫且不知道考生是誰罷了。 這頭,謝行儉進了韓夫子的書房,將手中紙卷遞了上去。 韓夫子認真的翻閱了一遍,笑問他考的如何。 謝行儉其實考的還算可以,但結果沒出來,他不敢托大,便說考的馬馬虎虎。 韓夫子撫著胡須,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府試都結束好幾天了,你還能將考卷上的題目記得清清楚楚,想必考的不差。” 謝行儉嘿嘿一笑,撓撓腦袋不做評價。 韓夫子便指著幾個大題問謝行儉在考場怎么答的,謝行儉撿著回憶說給韓夫子聽。 韓夫子聽完后笑容加深,贊嘆道,“童生是跑不掉的,只能不能中案首,一時還不能定論。” 謝行儉沒料到韓夫子說出這番話,都愣住了。 韓夫子沒留意謝行儉的驚訝,拿著紙卷抖了抖,“當初你說把考卷默寫下來留給私塾的師兄弟們傳閱,我還當你開玩笑說說罷了,想不到如今你真的做到。你這番為他們著想的心意,想必日后你師兄弟們也會感激你的。” 謝行儉聞言,上前一步笑道,“學生受夫子教導多年,為塾里做點事是應該的,況且默寫這些費不了什么心思,全當練練筆,哪值得師兄弟們感謝我。” 其實,默寫考卷內容,除了給私塾提供方便,謝行儉還有別的打算。 與韓夫子告別后,謝行儉回去后又默寫了一遍府試考題內容,只不過這一次,他把他之前的答題內容跟著填了進去。 接下來的十幾天里,謝行儉一直呆在房間里,對著默寫完畢的內容,字斟句酌的修改了一遍又一遍。 就在他對修改的第十三遍草稿露出滿意的笑容時,房門啪的一聲從外面被踢開,謝行儉嚇的手一顫,nongnong的墨汁滴落染濕紙張。 還沒等他哀嚎心血被廢,一道喜悅的聲音從天而降,砸的他直發懵。 “小寶,你中了!你中童生了!”謝長義高興的發狂。 放榜了? 這些天他一直在鉆研手里的活,竟然把放榜這么大的事給忘掉了! 謝行儉聽他爹說他中了童生,頓時滿心歡喜,哪還顧不上痛惜心血被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