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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公主殿下,別玩火 第80節(jié)

    越蒿接著道:“至于這滿院子的人……既然已經(jīng)知道了小朝歌在長安,朕又何必留你們性命,死人是不會說話的,只要把你們都殺了,就沒人能遞信給越蕭了,小朝歌也就暫時安全,你們說呢?”

    他說著,陰騭的眸光掃過在場眾人,嘴角嗜血的笑意,昭彰著懸在眾人頭頂?shù)耐缆尽?/br>
    第61章 星火(六)   【7.05單更】……

    孟行義被連瀾的手下反手拘著, 掙脫不開。

    他抬眼,看見越蒿涼薄可怖的笑容,驀地打了個激靈。

    院落里安安靜靜的, 紫色的楹花被秋風吹干,打著旋落到他腳邊。

    孟行義掙了掙, 覷著越蒿, 小心翼翼道:“那個……英明神武的陛下, 草民可以說句話嗎?”

    他的聲音在這劍拔弩張的院子里顯得十分突兀,越蒿轉(zhuǎn)過頭來看他,長眉微挑了挑, 顯然并不熟識。

    孟行義自我介紹:“家父蠡縣縣令,孟連營,嘿嘿。”

    越蒿聽見孟連營的名字,身子一僵,抬步向孟行義走過來。

    那不輕不重的步伐緩慢有序,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孟行義心坎上,碾得他小心臟突突眺著。

    感覺冰冷的氣息越來越近,直到兩只冰涼的食指掐上了他的下顎,孟行義鬢角才忽地緊繃起來。

    一旁的孟夫人驚呼出聲。

    孟行義整個人被掐在下顎的力氣帶了起來, 他攀著越蒿的手腕,求饒道:“陛下陛下, 草民是想說,舊都那么大, 長公主也不好找, 不如帶我娘去,她知道長公主住在哪里,是不, 娘?”

    他說著,看向一旁的孟夫人。

    孟夫人身子一僵,對上越蒿毒蛇般的視線。

    孟行義道:“憑草民有十個腦袋也不敢欺瞞陛下,何況這一院子老的老殘的殘,草民就是有九條命,也不夠帶他們闖出去的。草民愿為陛下盡忠!要不是舊都我娘不熟,草民肯定讓她直接回稟您長公主住哪兒。”

    孟行義已經(jīng)過了最初害怕的勁兒,說話越來越順溜,真話謊話摻雜在一起,信手拈來。

    越蒿一時分辨不出真假,深深看了他一眼,抬手拍得他一張白臉啪啪作響,“你可別想給朕耍什么花招?!?/br>
    孟行義膝蓋一軟就要跪下,無奈手被反剪著,只能以一種詭異的姿勢稟明忠心:“草民萬萬不敢!”

    “”不過——”

    他話音一轉(zhuǎn),“依草民之見,陛下還是得留著我們的性命。”

    “哦?”越蒿勾起一抹笑容,眼里諷意明顯,“又是為何?”

    孟行義道:“若是來日越蕭真打入了驪京,有我們在手,陛下的勝算能多好幾成呢,到時候百姓就要歡呼陛下英明睿智,謀略滔天,兵不血刃平了亂了?!?/br>
    越蒿嘴角笑意稍斂,認認真真盯著孟行義打量了一遍。陰騭的視線在后者臉上停留了許久許久。

    半晌,就在孟行義快要忍不住雙腿打顫的時候,越蒿突然迸出一聲輕笑:“小小年紀,比你父親有眼力見多了。”

    “朕封你為承議郎,即日起入宮候值,在朕身邊當差。”越蒿的視線冷冷掃過滿院子的人,“這些,就依你所言,腦袋暫還寄在他們頭上,以備來日之需?!?/br>
    孟行義順著他的視線瞧過一眼,忙掙開束縛,上前來勾身問道:“陛下,承議郎的官職,比我爹還大嗎?”

    越蒿被他這副沒見識的樣子逗笑,然,他壓下唇畔的笑意,故作嚴肅道:“承議郎是正六品,你爹不過正七品縣令,你說呢?”

    孟行義隨即叩倒在地:“多謝陛下,多謝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他這一連串坐下來,跛叔臉上神色復雜,明顯看出幾分擔憂?;羝鹕齽t是鐵青著一張臉,怒斥:“沒骨頭的東西!”

    孟行義由著他說,有些不敢看他娘孟夫人的神情。

    越蒿原本打算親自走一趟舊都長安,然而川蜀傳來戰(zhàn)報,涇州守將樊四臣率領(lǐng)八千鐵騎,奇襲舉義的徭役叛軍,收編人馬,納于麾下。如此一來,幽州守軍可以退回幽州,緊守國門。

    原本是個好消息,可樊四臣率領(lǐng)大批人馬擅離涇州,沒有得到天子之令,就把叛軍收編納入麾下,如此視天子為無物的行徑,挑動了天下人最喜歡交頭接耳相傳的傳言——

    樊四臣是不是不服上管,要逼京了!

    這對越蒿來說是件棘手的事情,意味著他作為天下之主,驪京之主,不僅被樊四臣藐視,在百姓心中的地位還因此一落千丈。最可氣的是,此刻他不得不坐鎮(zhèn)驪京,以防樊四臣突襲了他的后方,叫他成了一個丟了都城的君王。

    于是,接越朝歌入宮為后這頭,在孟行義和連瀾的力諫之下,便由連瀾率領(lǐng)五百精兵,帶著指路的孟夫人,趕赴長安,接越朝歌回京。

    臨行前,孟行義抱著孟夫人,要她一路珍重走好,在孟夫人幫他整理袖口的時候,他趁連瀾沒注意,往孟夫人袖口里塞了一團紙,意有所指道:“娘,到了長安,你是有機會見到父親的,對嗎?”

    孟夫人一怔,碧玉珠釵輕輕晃動,她點頭,眼里盈滿淚光:“我的兒,長大了。好好照顧自個兒?!?/br>
    孟行義見她聽懂了,方才放心地退開兩三步,揮揮手:“孩兒不肖,娘親一路珍重。”

    等孟夫人上了馬車,他又朝馬上的連瀾行了一禮,道:“連大哥,這一路車馬勞頓,家母年邁,還煩連大哥多加照拂。”

    連瀾回了一禮:“自會盡心?!?/br>
    車馬轆轆。

    兩座古都之間,山脈橫亙,綿延千里。

    深秋的金桂,香味醇郁。

    金桂樹下,越朝歌素手在一缽清水里浮洗著細小的花,白皙的手指在清漣的水里撥弄著,與細小的金桂相戲。頭上的金釵晃動,在秋日下閃出細密的金光,繁復好看的紫衣迤邐一地,被滿地桂花淹沒了半截。裸|露在外的少許皮膚在耀眼的顏色間顯得純凈誘|人。

    連日來被越蕭寵慣著,她越發(fā)像個長不大的孩子一般,一本正經(jīng)地玩著清水,不肯將息。

    碧禾看不下去,抬手把清水缽端了過來,“長公主可別戲水了,明知道秋水最涼還玩了這樣久,仔細下個月的小肚子。”

    越朝歌指尖由凝著水滴,聞言五指一彈,甩到碧禾身上:“本宮竟不知道,我們碧禾小丫頭管起本宮來,也是這樣得心應(yīng)手。”

    碧禾努努嘴,把漂浮在水面的金桂撈出來攤在圓形簸箕上,道:“公子這幾日忙得腳不沾地,特地叮囑奴婢多照看長公主呢,奴婢要是不盡心,照著公子的性子,豈不要把奴婢扔去喂小包子了?!?/br>
    越朝歌聽她提起越蕭,嘴角笑意翩然:“你就不怕你太盡心了,本宮把你扔去喂小包子?”

    “長公主!”碧禾面露苦色,跺了跺腳。

    越朝歌道:“你可是本宮的人,怎的現(xiàn)在看起來,心倒是像長在他那邊?!?/br>
    碧禾無奈道:“奴婢的心牢牢長在長公主身上呢!只是瞧著公子當真是疼長公主的,他也在長公主跟前得臉,這才分出一只耳朵去聽他吩咐的。長公主還要錯怪奴婢,真真是冤死人了?!?/br>
    越朝歌道:“你的心長在本宮身上,本宮怎么不知道?本宮瞧著,你的心不是長在我家阿蕭身上,就是長在阿信身上?!?/br>
    碧禾欲哭無淚:“怎么就又長到梁公子身上去了!”

    越朝歌道:“那日要你去請阿信來看小包子,你一路上和阿信嘀咕什么呢?”

    碧禾道:“天爺作證,奴婢只是問了驪京封后那檔子事,可未曾嘀咕過旁——的!”

    她這話說到一半,撞上越朝歌充滿笑意的視線,心里咯噔一聲。

    果然,越朝歌好整以暇地走到桂花樹下的貴妃椅邊,窩了進去,散散漫漫地瞧過來:“說說吧,你打聽到的?!?/br>
    碧禾恨不得把自己的舌頭割了裝啞巴。

    明知道驪京封后是這西府上園里不可說的話題,偏生嘴巴沒個把門,給說漏了。

    半晌,越朝歌仍是氣定神閑,盯著她的眸光帶著笑意,絲毫也沒有要放過她的意思。

    她的一雙眼睛本就媚意天成,如今這樣不錯眼地盯著人看,碧禾被她盯得很是難受,臉都紅了個通透。

    見實在躲不過去,碧禾干脆破罐破摔道:“好了好了,奴婢說!奴婢說就是了?!?/br>
    越朝歌揚了揚眼尾,示意她不要遲疑。

    碧禾偷偷瞟了一眼,手上無意識撥弄著半干的桂花,道:“說是驪京那頭鐵了心要封后,禮部在香山已經(jīng)有小半月了,兵馬也開到了香山,在香山寺山門前喊打喊殺的。奴婢是想問問梁公子,驪京那邊會不會追到長安來,那時候我們該怎么辦……”

    越朝歌闔眼假寐,慢悠悠搖著團扇,道:“阿信怎么說?”

    碧禾道:“梁公子說……說到時候他就帶長公主逃出去,去個沒人認識的地方,重新開始。還說,還說咱們公子這頭行事太過冒險,眼見時局不好起來?!?/br>
    越朝歌聞言,沉默了很久。

    金黃色的桂花裊裊旋旋,落在她的長睫卷翹的眼皮上,有些癢。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要帶我到哪里去?”越朝歌繼續(xù)扇動團扇,“他可說了,時局不好是怎么個不好法?”

    碧禾道:“這個奴婢也問了,可……奴婢覺著,您還是直接問咱們自家公子好些。”

    問越蕭。

    也是個好主意。

    畢竟天下都在他手心里轉(zhuǎn)著呢。

    越朝歌扶著把手起身,道:“這些桂花留出一小半釀酒,其余的送到廚下去,做成桂花糕,本宮今日午后去素廬走一趟?!?/br>
    這是要親自去見越蕭的意思。

    碧禾動作迅速起來。

    *

    素廬。

    越蕭坐在上首,眸光牢牢鎖住堂下坐立不安的小廝,緩緩開口:“楹花坊重兵把守?”

    那小廝正是孟連營遣去送信的小廝,他信還沒送到,楹花坊就有了變故,他到了楹花坊門前見一群面色粗放的老爺兵,稍問了一句便被搡出去老遠,故而一刻也不敢耽擱,快馬加鞭地趕了回來。

    越蕭眼下單手拄膝,整個人極具壓迫感,正在問話。

    小廝心肝兒顫顫,磕磕巴巴道:“是,有的兵穿著黃金甲,有的穿著銀、銀甲?!?/br>
    這樣的穿著,應(yīng)當是越蒿的宮廷禁衛(wèi)。

    越蕭捏了捏雙鬢。

    “一路回來,可聽說了什么旁的?”

    “有?!蹦切P拿眼偷偷看了一眼孟連營,揪著下擺道:“據(jù)說,孟大人的小公子孟行義,被封了正六品……承議郎。這幾日,風頭正盛著?!?/br>
    孟連營聽言,身子僵了半邊,下意識看向越蕭。

    越蕭心里也有些訝異。

    半晌,他直起身子,道:“你先下去吧?!?/br>
    小廝如蒙大赦,連聲告退,出到廊下,扶著柱子站了好一會兒,雙腿才恢復知覺和氣力。

    “公子,這是……”孟連營茫然不解。

    越蕭笑:“以前倒是我把貴公子看扁了,這回有他在,楹花坊想還能再撐一段時間,我們要抓緊了?!?/br>
    孟連營稍一作想,便立刻明白過來,臉上神色倏然放松,捋著長須,露出一抹欣慰的笑意。

    他喜了片刻,回歸正事,道:“涇州樊四臣前幾日來信,已經(jīng)照公子的意思取了川蜀,眼下驪京那邊要他入京述職,公子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