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迎來到噩夢游戲Ⅲ 第27節
齊樂人對西莉亞的印象深刻,不僅僅是她敬業的工作態度和從不離手的特濃黑咖啡,還是因為西莉亞有一種特別圓滑的正直——在地下蟻城的時候,她看出他和寧舟的關系,給他們安排的房間是一間兼顧了隱私和禮貌的套間,套間內有兩個臥室,共用客廳還有一個能夠欣賞到蟻城地下河的美麗露臺。 在西莉亞被調回之后,齊樂人和她的關系依舊不錯,算是咖啡之友——她很喜歡他的白咖啡。但是他沒有打消對西莉亞的懷疑,因為西莉亞對他的事情有點過分關注了,齊樂人敏銳地覺得這超出了同事的禮貌范疇。而西莉亞的資歷也讓她在審判所有極高的權限,她還監理過戶籍中心的事務,這也是她至今還掛在嫌疑名單上的原因。 齊樂人緩緩道:“不過我最懷疑的,還是占卜師。” 自從他知曉占卜師特別的來歷之后,他就對她有了疑心。為了以防萬一,他將來歷可靠的妙麗調去了情報司做第二負責人,結果妙麗過于工作狂,差不多將占卜師的職權架空了。跟據妙麗的看法,占卜師對于神秘學和探索自身過去的興趣遠遠超過了情報工作。 幻術師和司凜也相當信任她,他們和占卜師相識已久,對過去的事情有截然不同的見解。 幻術師:“占卜師是老師從副本里帶出來的,算是他的半個學生,三年前的大戰里她也受了重傷差點沒命,我不覺得她有問題。” 司凜也說:“我知道你是為什么懷疑她,但是當年占卜師和蘇瑜的關系很普通,她甚至有點恨他。” 占卜師本名卡珊德拉,她誕生于一個副本之中,因為一句“她的眼睛會見證帝國的覆滅”的誅心預言,剛一出生就被她的親生父母——帝國的國王和王后——剜去了眼睛,從尊貴的公主淪為在神廟里侍奉神靈的盲眼祭司。 她的父母出于愧疚之情,以收養的名義領養了她。卡珊德拉自以為出身卑微,蒙受國王與王后的垂青,她感恩命運,竭力報償他們的收養之恩。 她天生就有著通靈的能力,即使沒有眼睛她也能夠感應到冥冥之中命運的痕跡,她渴望能為自己的養父母做些什么,用自己的預言能力幫助他們。在一場即將到來的大危機中,她預感到了帝國的危難,想要看清命運的脈絡,可是生來就被刺瞎了雙眼的她總是感到未來蒙昧不清。 渴望報恩的她請求巫醫治好她的眼睛,好讓她讀懂命運的挽救她的國家。從異世界而來的巫醫蘇瑜將自己的眼睛送給了她。 重見光明的卡珊德拉終于看清了未來——腐朽墮落的帝國終將毀滅于這場戰爭。 她懷著巨大的恐懼將預言告訴了國王與王后,期望他們能夠挽救這悲劇的未來。這對尊貴的夫妻卻驚恐地指責她,認定這一切都是她的過錯:帝國的大廈因她而倒塌,她不該擁有這雙會見證毀滅的眼睛。 在他們恐懼的控訴和斥責中,卡珊德拉終于明白了自己的身世,她也再一次失去了自己的眼睛。 在敵國大軍攻破王城的那一天,又一次被刺瞎雙眼的她被送到了火刑架上。千夫所指的憤怒火焰熊熊燃燒著,她即將被吞沒在火刑之中。那一刻,她卻聽見了不屬于這個世界的聲音—— 原來,她所珍惜的、珍愛的、珍重的一切都是虛假的,她不過是被神明創造出來的玩物,她所看到的命運也不過是被神明隨手捏造出來的故事。 cao縱著一切的神明為那些異世界而來的外鄉人們布置了一個漂亮的舞臺,又為他們添置了一群懵懂的木偶,好讓這一出表演精彩絕倫。 她曾經也是一只被命運提著線表演的木偶,現在掙脫了偶線的她無助地倒在舞臺上,看著木偶們和外鄉人們表演著自己也看不懂的悲歡離合。 她的身上還穿著為了這場注定幻滅的表演而套上的戲服,可她已經不再是木偶,她也不是那些外鄉人。 她只能無聲地問道:我究竟是誰? 于是她醒了,徹徹底底地醒了。 覺醒的卡珊德拉被先知帶出了副本世界,在新的天地中,她流著眼淚問道:“我究竟是什么呢?如果我只是微不足道的虛假造物,為什么我會如此悲痛?” 先知溫柔地撫摸著她金色的頭發:“你不是虛假的造物。卡珊德拉,你會高興會難過會感恩會憎恨,那是因為,你的身上有著人類的靈魂。” 默默流淚的卡珊德拉搖著頭:“我沒有靈魂。” 先知微笑著告訴她:“既然人會在神性的侵蝕中失去靈魂淪為力量的傀儡,那么失去了靈魂的傀儡一定也可以因為人性而找回自己的靈魂。” 卡珊德拉愣住了。 “噩夢已經結束,你已經醒來。現在,開始新的人生吧。總有一天,你會找回你的靈魂。” 到那時候,你會知道,你是誰。 第30章 長夜未盡(三) “在那之后,卡珊德拉被叫做占卜師,留在先知身邊侍奉他。她很尊敬先知,我和司凜都看得出來,她有點恨……蘇瑜。”說到這個名字,幻術師厭惡地撇了撇嘴。 “因為蘇和間接促成了她的覺醒?”齊樂人猜測道。 “也許吧。或者占卜師更愿意一無所知地死在火刑架上,而不是被蘇瑜帶到先知的面前。畢竟,真相總是讓人更痛苦。”司凜說道。 “她一直在追尋自己到底是誰,是npc還是人類。可是沒有人可以給她答案,老師也不可以。也許金魚可以吧,如果她能撬開它的嘴。”幻術師說。 齊樂人突然頓了頓,一絲靈感從他腦中跳過,卻眨眼就消失在了腦海中。 “那時候蘇瑜還沒有恢復記憶,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欺詐魔王,所以也不可能和占卜師提前勾結在一起。印象里,他們兩人關系很冷淡,完全是禮節性地交流。”司凜回憶道。 “占卜師幾乎足不出戶,常年待在審判所內,從來沒有離開過黃昏之鄉,會被理想國策反的概率也不高。”幻術師也說道,“從這點看,西莉亞的嫌疑倒是不小。她有長期在外的經歷,在地下蟻城工作期間一直和理想國的狂信徒打交道。調回來負責外交處后也經常四處行動,而且我也有發現,她經常來找你喝咖啡,我一直懷疑她暗戀你。” 齊樂人幽幽地看了他一眼:“不可能,她很清楚我的情況。” 幻術師笑了一聲:“但她不知道你家那位還活著啊。” 寧舟前往魔界的消息在審判所內部都是一個秘密,三年前的大戰之后的官方記載中,他在戰死前突破了領域,因此亡靈島上沒有留下他的墓碑——墓碑只會記錄領域級以下的玩家的死亡。 出身教廷正直勇毅的騎士長,被教皇寄予厚望的圣修女之子寧舟,在與惡魔的戰斗中戰死了。即使他曾經叛逆地離開教廷,但一切在他悲壯的死亡面前已經不重要了。教廷為他奏響圣潔的挽歌,將他的名字鐫刻在教堂的圣壁上,為他身為光明之子的一生畫下永恒的句點。 從此,他的犧牲被記載于歷史中,成為一個永不褪色的象征,人們悼念他,祭奠他,贊譽他,傳頌他。 他的一生不會再有污名。 而真正的寧舟,在他只身踏入魔界的那一刻,他不再擁有自己曾經的姓名,他只會是新生的毀滅魔王。 齊樂人知道,就算在某個不幸的未來中,身為魔王的寧舟真的走上了和他父親一樣的道路,他真正的名字也永遠不會再出現于世人的口中,就如同他那傳奇的身世,永遠只會是一個被寥寥知情者保守下去的秘密。 他是一個死去的圣徒,一個瘋掉的魔王,一個消失的名字,一個孤獨的秘密。 人間憎恨他,魔界恐懼他,仇恨與詛咒加之于他。 唯獨還有一個人愛著他。 愛著他的人在一千零八十九個分別的日日夜夜里,用溫柔的思念為黑暗中的他點亮燈火。 在他走入毀滅的無盡深淵前,他會找到他。 ……………… 時間已經快到零點了,審判所的三位主事人收到手下的反饋,一切正常。 被列入嫌疑名單的三人,占卜師在審判所的辦公室里喝著茉莉花茶排列塔羅牌;科爾在酒館喝酒,齊樂人手下的兩個處刑人假裝和他偶遇陪他喝了起來,確保他不會離開他們的視線;至于西莉亞,她來到齊樂人的辦公室附近轉了一圈,得知異端審判庭今晚給傅岳接風喝酒去了,她就回到了自己的辦公室里繼續工作了。 “沒有異常。三人都在可控區域,沒有可疑跡象。”司凜皺了皺眉說道,“現在三人所在的位置附近都已經布置好了人員,不會讓他們隨意離開。” “沒事了啊?那我帶人去踢館報社了,有事喊我,隨叫隨到。”幻術師敲了敲桌子說道。 “我會留在地下冰宮保證小知的安全。”司凜說道。 雖然希望今晚遇到蘇和只是虛驚一場,但是齊樂人并沒有那么樂觀,就算只是一個巧合,他也要做好萬全的準備。 “那今晚我輪值吧。”齊樂人說道。 散會之后已經快到午夜了,齊樂人和負責值夜的執行官打了個招呼,回到了自己的辦公室,意外地發現隔壁辦公室的燈還亮著。 他下意識地以為是秘書安娜,可是當他來到敞開的門前時,他看到的卻是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的小小。 他在門邊站了許久,終于問道:“小小,你還不回家嗎?” 小小嚇得一躍而起睡意全消,見到是齊樂人,她才松了口氣:“是齊先生啊。” 齊樂人笑著問道:“嚇到你了?” 小小心有余悸地說道:“我夢到自己在高考時睡著了,交卷的時候答題卡還沒涂,被監考老師叫醒,嚇死我了。” 這孩子還沒擺脫學生時代的恐懼呢,齊樂人有點好笑地心想,他覺得挺羨慕,他現在做噩夢的主題可比高考嚇人多了。黃昏之鄉爆炸和飛行器墜機都不算什么,有一次他夢到自己在給蘇和打工,蘇和笑瞇瞇地給他看一本名叫《如何謀殺金魚》的書,還讓他寫一萬字讀后感,那才叫半夜驚醒,失眠到天明。 第二天一早,他趕緊跑去亡靈島找牧羊人咨詢“如何謀殺金魚”,牧羊人讓他趕緊回去睡覺吧,夢里什么都有。 見小小還在等他說話,齊樂人又問道:“都這么晚了,你還不回去嗎?” 小小有點委屈地看著他:“從冰雪教堂出來后,您也沒說我可以回家了啊。” 齊樂人:“……我沒說嗎?” 小小用力點頭:“您只說你們三人要去開個會。” 齊樂人回想了一下,好像是哦,他們三人心急火燎地去頂樓會議室開會了,誰也沒交代小小要做什么,她八成是懵逼地看著他們健步如飛地走了,自己留在原地轉圈圈,既不敢發信息打擾他們,又不敢直接丟下上司擅自下班,只好回辦公室里等著。 齊樂人怪不好意思地說道:“抱歉,我忘了說了。你可以回家了,明天你就休假一天吧。” “沒事,我可以正常上班。”小小趕忙說道。今天才是她正式上班的第二天,她哪里好意思休假去。 齊樂人想了想:“那就并到年假里吧。另外,最近有個任務要交給你。” 小小的眼睛亮了:“什么任務?” 齊樂人遲疑了一下,招募新人的時候他一眼就選中了小小,主要是因為她的讀心技能很特別,當時他就打算讓小小調查臥底的事情,按照原計劃,他會重點培養她一兩個月,等到她能獨當一面的時候再讓她去執行任務,免得她冒冒失失地就送掉了小命。 他不想再換第四個秘書了。 但是計劃趕不上變化,他沒有那么多時間了。 還是他自己去完成吧。 “今天已經下班了哦,明天再安排給你,免得你晚上想工作睡不著覺,趕緊回家吧。”齊樂人溫和地說道,打發小小回家。 小小失望地應了一聲:“那我回家了。” 齊樂人點頭:“嗯,路上小心。”說著,他指了指自己的耳垂,示意她不要摘耳釘。 小小摸了摸耳釘,驟然有了一股安全感,她開心地笑了笑:“齊先生也早點下班吧。” 齊樂人微笑著目送她離開,小小走出了幾步后,突然回過頭:“齊先生,我們在避難所里的時候,我聽您提起,您懷疑占卜師、西莉亞和科爾有問題?” “也許有,也許沒有,在沒有證據前我不能妄下定論。”齊樂人說。 “其實有一件事,本來我覺得沒什么,但是……我想還是跟您說一聲比較好。”小小低著頭,看著自己的鞋子小聲說道,“我以前偷偷讀過占卜師的心,好幾次。第一次我見到她的時候,讀到了煉晶廠里的畫面,是一間特別大的煉晶廠,鍋爐被魔法陣懸浮在半空中,后來我去交報告,妙麗女士不在,她主動和我聊了占卜學,期間我讀心了三次,但是都是很相似的畫面,我覺得她可能有點防備我。” “我知道了。”齊樂人點了點頭。 這算不上什么證據,占卜師很清楚小小能夠讀心,會有所防備也是情理之中,煉晶廠則更完全可能是情報司最近正在調查的情報資料,他記得造物師提起過,最近新招了幾個魔法顧問,讓情報司去調查了一下底細。 小小離開了,齊樂人在原地站了一會兒,發信息給阿爾讓他多派一組人盯住占卜師,這才走進了辦公室中,今晚他也不打算回家了。 ……………… 小小哼著歌在審判所的走廊上快步走著,走著走著還跳了兩步,完美地跳進了大理石的格子里,跳完之后她警惕地左顧右盼,確定四下無人,沒人會看到她抽風的丟人行為。 她來審判所工作滿打滿算也就兩天半,但是卻遇到了不少事情。建立日前夜在飛船上偶遇齊先生。第二天上班開了一下午的會,下班還遇到了失蹤案的報案人,連夜回審判所告訴齊先生。 第三天,也就是今天,她一大早和傅庭長去避難所調查鬧鬼傳聞,下午去給情報司送資料和占卜師聊了占卜學,晚上還吃了一頓接風宴。沒想到吃完飯之后還有談心節目,又跟齊先生跑了一趟避難所,見到了演技驚人的齊先生的女裝…… 真是忙碌的一天,因為發生了太多事情,她現在反而一點都不困了。 剛剛一腳走出審判所圓形廣場的小小哼著歌,想打一輛夜間馬車或者蒸汽汽車回家。 她還是喜歡蒸汽汽車一點,有一種回到現代打出租的感覺,就是這種車笨重了一些,造型仿佛敞篷四輪車。 午夜時分的黃昏之鄉已經安靜了下來,空蕩蕩的街道上,明亮的路燈讓人多了一些安全感。為了安全起見,小小還是保持了一點警惕,畢竟黃昏之鄉可不是現實世界那么安全的地方,時不時就有命案發生。 不過這附近可是審判所的駐地,治安一向沒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