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醫生辦公室的時候，冉雨濛的腳步停了一下，靳楠還沒開口，她自己又往前走了。她一直沒說話，靳楠也不知道說什么好。

    兩人坐進了靳楠的車里，難得冉雨濛還能開玩笑：“我還是第一次坐小跑車?！?/br>
    “想不想開？”靳楠純屬沒話找話。

    “今天太狼狽，改天打扮打扮再說?！?/br>
    “那，晚上你住哪兒？”靳楠思量著，肯定不能讓她再回行知苑，那里還是一團糟。

    “回去，我還要給他收拾一點兒住院的東西。”冉雨濛知道靳楠擔心什么。

    靳楠知道現在強迫她也沒什么用，打算今晚在行知苑陪著她。都要開車了，冉雨濛突然說，“付恒一的手機?！?/br>
    她從小包里摸出來，“你給炎炎吧，我在這兒等你。”

    靳楠把手機給了付盛炎，還沒出病房門，就碰上付月生和劉靜進來。兩人看起來，情緒都比較穩定了。

    “大姨、大姨夫?！?/br>
    “楠楠，都長這么大了?！眲㈧o上前來抬著臉看他，“跟小時候挺像的，還那么瘦。”停了停又問，“你爸爸mama，都還好嗎？”

    靳楠頷首，“都挺好的?！?/br>
    一時無話，那年之后，本來挺好的兩家人，再也沒有聯系過。人跟人的關系，這么脆弱。

    付月生俯身看了看兒子，兒子睡得那么安穩，不能想象半個小時以前那令人心碎的樣子。他清咳了一聲，“回來打算長待?”

    靳楠轉身回答，“不是，幫同學的忙，她弄了一個診所，本來，最近就打算回去了?！?/br>
    “當醫生了呀？”劉靜問。

    “嗯，牙醫。”

    “好，好，牙醫好?！眲㈧o喃喃地說。

    付盛炎和趙晨陽看著這尷尬的三個人，下面就不知道說什么好了。

    “那個，我，先回去，恩，濛濛還在等?！苯f著就往門口退。

    劉靜好像才回過神來，“濛濛呢？”

    付盛炎攬住她媽，“剛來看過哥了，我讓她回去了?！?/br>
    劉靜想到了什么似的，悲從中來，“唉！”

    付月生又咳了兩聲。

    靳楠再次告別，劉靜忍不住拉他的手，“濛濛，你看著點兒?！?/br>
    回到行知苑，冉雨濛讓靳楠也回去休息，靳楠哪里肯，非常自覺地在鞋柜里找了拖鞋換上。

    屋子里一片的狼藉，尤其是畫室，被撕成碎條的畫，地上的小刀子，還有點點的血跡。

    冉雨濛站在客廳里遠遠看了一眼，靳楠在她面前擋住了她的視線，“你會做飯吧？我有點兒餓了。”

    冉雨濛知道他是找了一個借口，一個很好的借口。

    “會做，方便面行嗎？”

    哪會不行，原本也只是為了支開她。

    靳楠麻利的把零亂的房間收拾了，這畫室他之前來也沒進來看過，現在一看，到處都是冉雨濛的畫像，各種角度的。

    他不禁感嘆，這是什么孽緣！

    冉雨濛看著他進進出出的收拾，什么也沒說。吃面的時候，她輕輕的問，“他怎么樣？”

    靳楠舉著筷子停頓，“不太好?！?/br>
    他們都知道，那個他，指的是冉鵬。

    靳楠擔心她又要哭，她不哭，他都想哭了。一個被隱瞞的事實，讓冉雨濛誤會了這么多年。但是事實又那么荒唐，給她的傷害，不比那個誤會小。

    現在，誤會終于解開了，可是，那個犯了無心之失的小男孩兒，背負著罪惡感過了這么多年；那個毫不知情的小女孩兒，終究在多年之后被傷害；那個一輩子都顛沛流離的父親，也帶著遺憾即將走向人生的終點。

    “我想去看看他?！比接隄鬟€在吃著面條，一點兒也看不出來有什么異常。

    靳楠只說，“你先好好睡一覺，明天再說?！?/br>
    知道趕不走靳楠，冉雨濛任由他在沙發上躺著。入夜，低低的啜泣聲從臥室傳來，靳楠默默的聽著，幾乎一夜，都沒睡著。

    付恒一睜開眼睛的時候，先看到的是醫院雪白的房頂，然后是高高的吊瓶，再往下，是一個趴在床邊兒的腦袋。

    趙晨陽。

    他動了動，趙晨陽敏感的醒了，滿眼的血絲。

    “大哥？”他問的很輕，帶著些質疑。

    “付盛炎呢？怎么讓你在這兒？”

    趙晨陽在心里長舒一口氣，昨晚上看到付恒一那個樣子，他也被嚇到了，簡直是另外一個人。

    “我讓她回去陪著叔叔阿姨?！彼杂种梗八麄冏蛲砩?，都累了?！?/br>
    付恒一眼神回到醫院的房頂，知道趙晨陽說話含蓄，他們大概不是累了，是受到了驚嚇。

    “大哥，你感覺怎么樣？”

    糟透了！

    “還好，口渴?！?/br>
    趙晨陽這就給他倒水，付恒一被他搖了起來半坐著，看了看這間病房，是個單人間。

    “規格還挺高。”他打趣著。

    “靳楠安排的吧，他送你過來的。”

    付恒一喝水的動作停住了，趙晨陽的心思那么細，什么也沒問，知道他一定想問，冉雨濛怎么樣了？

    他正想著應該怎么說，醫生來了。

    付恒一放下水杯，給孟雪麗敬了一個禮，“孟教授，又麻煩你了！”

    孟雪麗身后還跟著昨晚上那個男醫生和幾個年輕的住院醫生，嚴肅的說，“最不想見到的病人，就是你！”

    付恒一放下敬禮的手，咧開嘴，“我怎么感覺全身都好疼，您是不是打我了？”

    幾個年輕的住院醫生轉頭笑，這個穿著病號服的帥哥，看起來挺有趣的，還能跟他們教授開玩笑。

    “豬八戒倒打一耙，是你打了我們的醫生。”

    那個男醫生從口罩上的眼睛眨巴了一下，付恒一又跟人家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昨兒是月圓之夜，我變身了！”

    孟雪麗忍不住輕笑，“油嘴滑舌。”

    付恒一還想說什么，孟雪麗用眼神制止了，然后歪頭示意她身后一個年輕的女醫生，女醫生立刻抱著病案開始匯報：

    “付恒一，29歲，復雜型ptsd病史15年。昨晚入院，有暈厥、情緒易激惹等反應，注射了鎮靜劑?！?/br>
    付恒一聽著，看那女醫生邊說還邊看孟雪麗的臉色，一副有點兒緊張的樣子。他抓了抓自己的頭發，“孟教授，你看你，帶了這么多人來，也不讓我準備準備。我還沒洗臉呢。”

    女醫生咬著嘴唇就想笑，瞟了一眼付恒一，這個卷毛的帥哥正沖她擠眼睛。女醫生低下頭去

    心里無比惋惜，這么個絕色帥哥，居然是精神科的病人。

    孟雪麗咳了一聲，女醫生立刻板正了臉，“需要繼續留院觀察?！?/br>
    “我不想住院。”付恒一有點兒想耍賴。

    孟雪麗上前去用掰開他的眼睛用手電筒照了一下眼底，付恒一直叫喚疼。孟雪麗都想當著這么多人的面打他了。真是會耍無賴?？磥硎呛昧?。

    “注意休息?！泵涎悗е粠湍贻p醫生走了。

    趙晨陽摸著手機問“那我給家里打個電話？昨天估計叔叔阿姨都沒睡好?！?/br>
    付恒一也沒吭聲，想到他父母，他有點兒頭疼。

    付盛炎接電話得知付恒一醒了，激動的大聲跟她爸媽說，“爸、爸！媽！我哥醒了。”

    劉靜奪過電話就說，“兒子！”

    趙晨陽把電話遞給付恒一，付恒一跟趙晨陽做了個鬼臉，“誒，mama?！?/br>
    聽筒那邊兒劉靜的哭腔就上來了，“你怎么樣??！你嚇死mama了?！?/br>
    付恒一舉著電話聽劉靜絮絮叨叨，最后說，“我要去上廁所了?！眲㈧o才掛了電話。

    付盛炎給趙晨陽發了微信，說是爸爸不太舒服，mama可能得在家里先照顧爸爸，她馬上過來送早飯。

    趙晨陽把微信給付恒一看，付恒一猜也能猜到，付月生肯定不舒服。

    病房里安靜下來。

    趙晨陽觀察付恒一的臉色，幾次張口都沒說話。最后付恒一忍不了了，“別怕，我一般也不咬人?！?/br>
    “不是的，大哥，我，我沒怕?！?/br>
    付恒一笑了笑靠在床上，雪白的天花板，雪白的墻壁，雪白的床單被罩，還有他身上條紋的病號服。

    多么熟悉的感覺。

    “那個，濛濛昨晚上來看過你了，靳楠送她回去了。大哥，你要不要給她打個電話呀.”趙晨陽還是說了出來。

    付恒一摸著床單的手指蜷縮了一下，沒有接話。

    “她看著情緒還行，比較平靜的。我們來之前，好像孟教授，已經跟她談過了。”

    “嗯?！备逗阋惠p聲回應。

    談過了，談的什么？她，什么都知道了嗎？

    趙晨陽不說話了，付恒一也沒有聲響。

    趙晨陽有些時候不喜歡付盛炎咋咋呼呼的性格，但是現在，此刻，他很見到她。

    “我的手機呢？”付恒一問。

    “這兒，充好電了?！壁w晨陽趕忙給他遞過去，還很知趣的說，“我下去迎一迎炎炎?！?/br>
    他這么細心，一定知道，付恒一想給冉雨濛打電話，他在這里，可能不太方便。

    等他出了房門，付恒一卻握著手機，久久都沒有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