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晨陽在樓下迎來了急匆匆的付盛炎，一看就是沒睡好，臉色暗淡，連平時那雙明亮的大眼睛都蔫了。

    他走過去接了付盛炎手里的保溫桶，“叔叔怎么樣？”

    付盛炎嘆氣搖頭，“還能怎么樣？老頭一輩子倔脾氣，碰上我哥算是認栽了。躺著呢，我媽說是心臟不太舒服。”

    “那不能在家躺著啊，得上醫(yī)院看看。”

    “老頭倔得很，不去，煩死了。”

    “沒事兒，等會兒我回去看看。”

    付盛炎嘴巴撇了撇，“晨陽，謝謝你，要不是有你，我都不知道怎么辦了。”

    付盛炎長這么大，一直有父母和哥哥在給她撐起了一片天，活的無憂無慮。這一晚上，讓她突然感受到了來自家庭和生活的壓力。

    趙晨陽摸了摸她的頭。

    “對了，我哥咋樣，醫(yī)生過來說什么了沒有？”

    “沒說什么，大哥狀態(tài)還不錯，”趙晨陽和付盛炎互相看了看，他們都想起來昨晚的那個駭人的情境。“反正，我看著挺正常的。”

    挺正常的，唉。

    摁了電梯趙晨陽說，“大哥給濛濛打電話呢，要不咱先等會兒上去。”

    付盛炎抬頭看看他，欲言又止。她不由地想，自己已經(jīng)是一個24歲的成年人了，現(xiàn)在只不過是哥哥生病，爸爸不舒服，她就已經(jīng)覺得很煩躁，心情很差了。冉雨濛呢，她那么小的時候，爸爸mama和姥姥，這些至親之人就離開了她，她豈不是比她難過很多倍。

    想到這里，她眼圈兒紅了，喃喃自語，“以前應該對她好一點兒的。”

    趙晨陽沒聽清她自己嘀咕什么，又說，“算了，先上去吧，一會兒你帶的飯涼了。”

    他們進去之前，先從門上的小玻璃窗看了看，付恒一并沒有在打電話，而是靠在床上閉目養(yǎng)神。

    聽見門響，他睜開眼睛，閃過一絲失落。他的失落太明顯，別說趙晨陽，連大咧咧的付盛炎都看出來了。

    他是在等冉雨濛。

    他們都知道，但誰都不能明說。

    付盛炎和趙晨陽張羅著給他拉開了病床上的小桌子，又把保溫桶里的粥、小菜、花卷兒擺了出來。

    “爸，”付恒一剛說了一個字。

    “爸好著呢，老毛病了，沒事兒的，你管好你自己就行。”付盛炎看了他一眼。

    “喲，我感覺我meimei一夜之間長大了。”

    “我都快結婚了，你還以為我是小孩兒呢。趕緊吃吧，咱媽一大早給你熬的粥。”

    付恒一不說話了，認真的開始吃飯。付盛炎帶的飯是兩人份的，趙晨陽陪了一晚上床，也沒吃早餐。他倆吃飯，付盛炎坐著不吭聲。

    付恒一的手機響了一下微信提示音，他幾乎是在同時就拿了起來。

    看他的神情，就知道不是冉雨濛的。

    付盛炎和趙晨陽對視，心里都犯嘀咕。

    事情大家都知道了，也都有自己的判斷。

    當年的事情，從理智上來說，付恒一沒有責任；從情感上來說，卻不能說一點兒干系都沒有。人都是感情的動物，不是冷冰冰的機器人，不可能那么理智。不是當事人的付盛炎和趙晨陽知道了實情之后，都難以接受，何況是冉雨濛。

    而且，在付家人的隱瞞下，冉雨濛一直誤會是她爸爸出軌拋棄了她mama，對她爸爸，一直帶著仇恨。

    誰想到，原來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兒。

    而她在這么多年的歲月里一直深愛和懷念的mama，居然突然變成了一個背叛家庭，甚至毀了這個家的人。

    擱誰誰能受得了？

    她不崩潰就已經(jīng)很難得了。

    所以，如果冉雨濛就此對付月生、劉靜甚至是付恒一有了厭惡的想法，也不是沒有可能的。

    付盛炎和趙晨陽都想到了，他們也知道，付恒一肯定也是這么想的。

    這要放在平時，冉雨濛肯定是一晚上不走就陪著付恒一，至少也應該一大早就來啊！如今，到了現(xiàn)在，別說人來了，連個信兒都沒有。

    付盛炎借口要去廁所，出了病房門就想給冉雨濛打電話，就在她點到撥出的那一刻，又收回了手。

    她有這個資格要求冉雨濛嗎？像小時候一樣，因為她是寄養(yǎng)在她家里的孩子，吃她家的住她家的，就得聽她的話。冉雨濛也確實一直很聽話。

    可是現(xiàn)在，她怎么還能這樣理直氣壯去要求她呢？

    但是，她又不相信，冉雨濛真的就會不理付恒一了，說到底，她哥哥，也是個受害者。而且付恒一不是一直在補償她嗎？

    付盛炎糾結了。踟躕了半天，也沒打出這個電話去，她有點兒害怕，又有點兒愧疚。

    “炎炎！”

    付盛炎簡直是驚喜的回頭，冉雨濛來了！身后跟著靳楠，提著一個小旅行包。

    “濛濛!你怎么才來！”話一出口，付盛炎就后悔，表現(xiàn)的太露骨了。因為她下面幾乎就要說，我哥都急死了！

    走到跟前兒，付盛炎才看清冉雨濛烏青的黑眼圈兒，一夜之間，本來就尖的下巴好像更瘦削了一些。

    靳楠也沒好到哪兒去，衣服都沒換，本來多精致講究的一個人，現(xiàn)在看起來也亂七八糟的。

    “我哥醒了，正吃飯呢。”付盛炎拉著冉雨濛的胳膊，“你沒睡覺啊，黑眼圈兒都跟熊貓一樣了。”

    冉雨濛敷衍的笑了一下，“他怎么樣？”

    付盛炎跟靳楠打了招呼，還沒回答冉雨濛的問題，就已經(jīng)來到了病房門前。

    “哥，濛濛來了！”

    病房里的兩個人已經(jīng)吃完了簡單的早飯，趙晨陽正站在小桌子前在收拾碗筷，冉雨濛進來只看到趙晨陽的背影。

    聽見付盛炎的話，趙晨陽轉身打招呼，“濛濛來了。”

    他這一轉身，就把付恒一亮了出來。

    他那么憔悴，青色的胡茬都冒出來了，眼睛卻很亮。

    “哥。”冉雨濛喚了一聲。

    全屋子的人，都呆了一下。

    哥？

    有多久，她都沒這么稱呼過他了。

    付恒一的眉心，輕輕皺了一下。

    “吃飯了嗎？”還是趙晨陽心細的打破了這奇怪的氣氛。

    “嗯，吃了。我收拾了一點兒日用品。”她說話間，靳楠把旅行包舉了舉。

    “累死我了，”靳楠把旅行包放下，夸張的伸了一個懶腰，“沒事我先回去補覺了。”

    付盛炎和趙晨陽聞言立刻響應。

    “我陪炎炎回去看看叔叔，大哥你好好休息，叔叔阿姨交給我，你就不用cao心了。”趙晨陽說著，一手提著保溫桶，一手拉上了付盛炎。

    付盛炎不放心的看了看冉雨濛，冉雨濛對她揚了一下嘴角。

    三個人都走了，病房里，就只剩下了兩個人。

    冉雨濛打開旅行包，開始把東西往外拿，毛巾牙刷，剃須刀，換洗的衣服，喝水的杯子，ipad。拿出來之后，又找地方放這些東西。

    “這ipad平時也沒見你用過，收拾東西的時候發(fā)現(xiàn)的，怕你在這兒無聊給你帶來了，不過好像沒電了，”冉雨濛邊說邊找充電器，低頭在包里翻了半天都沒翻到。

    付恒一輕聲說，“不用了，我住不了多久的。”

    從她進來，他一直都沒說話，一開口，冉雨濛忽然想掉眼淚。她yingying忍著，裝作找充電器的樣子，回身又去自己背的包里翻找，悄悄的抹了一下眼角。

    付恒一看在眼里，卻不知道怎么辦？去抱抱她嗎？去哄哄她嗎？

    她，還需要他嗎？

    “你看我這腦子，又給忘了，一會兒給你拿去。”冉雨濛說著，又去拿了剛帶來的杯子，“我去接點兒水。”

    “丟丟。”付恒一伸手按住了她，“不用。”

    她不敢看他，她在躲他。

    她終于停住了，看到他那只手，吊針已經(jīng)拔掉了，可是手背上的血管，一片淤青。昨晚他那樣掙扎，yingying扯掉了吊針，血管里有淤血。

    挺疼的吧。

    冉雨濛用手指撫了一下，“疼不疼？”

    “不疼，沒感覺。”

    “我給你敷一下。”她還是去了衛(wèi)生間，打了熱毛巾。在衛(wèi)生間里，她順便洗了臉，努力洗干凈淚痕。

    她握著熱毛巾，一直低著頭，認真的給他熱敷。從付恒一的角度，只能看到她的頭頂，頭發(fā)遮住了側臉。

    然后，他就看到了她的脖子上，簡單的圓領t恤，脖子上光禿禿的。原本掛在那里的鉆戒和棒棒糖吊墜，全都沒有了。

    心口就那么被楸了一下，付恒一不禁深深呼吸。

    冉雨濛終于抬頭看他，“怎么了？”

    他這才仔細看到了她的臉，眼窩深陷，額頭下巴上都有新冒出來的痘痘，“沒睡好？”

    她又低下眼睛去，“睡了一會兒。”

    “靳楠陪著你嗎？”

    “嗯。”

    “丟丟。”

    “嗯。”

    “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