橫刀十六國 第383節
“兒臣……將來要當大將軍,豈懼……區區一頭畜生?”李佑疼的直哆嗦。 “有志氣。”李躍一左一右摟起二人,“你二人將來都是大將軍!” “陛下——”崔言思慌慌張張的跑來,再也顧不得田地里的臟亂,提著襦裙小跑而來,滿眼擔憂之色,“陛下可曾傷著?” “無妨。” 幾年夫妻,崔言思也慢慢轉變過來,自從有了太子李儉之后,心思也放在了這邊。 “你等都是怎么護衛的?令陛下身陷險境!”崔言思掉頭又去斥責親衛。 “屬下有罪!”親衛又半跪下來。 “非他們之過,不必大驚小怪,一頭野豬而已,朕的孩子,將來要對付的是天下虎狼!” 慕容恪慕容垂十三四歲就上戰場沖殺,勇冠三軍,一頭野豬算什么? 看崔言思這架勢,以后李儉不能常跟著她,慈母多敗兒。 第五百零四章 皂衣郎 今年黃河以北雖然雨水不足,但黃河以南還算風調雨順,沒有出現什么天災人禍,大多數州縣都是平收。 不過南陽以及淮水兩岸數州豐收。 不比不知道,一比嚇一跳,一個南陽郡的糧食產量,都快超過整個幽州。 這還是在南陽遭遇大戰的情況下。 東漢南陽為帝鄉,領縣三十七,人口兩百四十萬,為天下第一大郡,袁術據此地而起,雄霸一方。 所謂天府之國,也未必比得上南陽盆地。 因此王猛一直督鎮南陽,南望荊襄,西窺關中。 淮水流域的豐收則是必然。 這幾年周牽一直蹲在彭城,興修水利,開墾荒地,擴建官道,基本恢復當年鄧艾治淮潁時的盛況,將淮水兩岸打造成大梁的糧倉。 各地糧食經由水道陸續送往鄴城,府庫再次充實起來。 秋收之后,百姓受軍功爵制的激勵,瘋狂開墾荒地。 只憑種田就能得到爵位,幾百年未有之事。 “咱大梁是真的把我等當國人!”田間地頭,幾個被秋日曬得黝黑的青壯漢子,趁著喝水的功夫,喜滋滋的說著閑話。 “可不是,當初羯趙我等賤如豬狗,連頓飽飯都沒有,如今真像是做夢。” 羯趙過去也沒幾年,往事不堪回首,悲慘的記憶仍在眾人心中盤桓不去。 兩邊一對比,梁國的猶豫也就來了。 “遇上這等圣君,是幾世修來的福分,勒緊褲腰帶,今年多交一倍賦稅!” 梁國賦稅極低,又開放山澤,鼓勵百姓漁獵,日子比往年不知好過多少倍,即便多繳一倍賦稅,日子也能過得寬裕。 “才一倍?人家西村那邊有人多交五倍!”一年長漢子伸出五根指頭。 眾人倒抽一口涼氣,旋即又氣憤不已,“西村那幫從幽州過來的烏桓殺才,就沒過過好日子!” “幾位,在下錯過宿頭,可否討一碗涼茶?” 幾人正罵罵咧咧的時候,不知官道旁何時多了一名青年文吏,正騎著驢子。 皂衣、蹀躞、文袋、長劍,一看就是鄴城尚武堂出來采風的子弟,詢問民間疾苦、冤屈。 只要稟報,不出十日,必有回應。 百姓甚覺親近,稱其為皂衣郎。 不過此人有些特別,腰間還別了一根翠綠色的長笛,騎在驢上,神色和緩,意態瀟灑。 “好說,好說。”幾人也不懼,連忙倒了一粗陶碗的涼開水遞了過去,暗思方才嗓門那么大,應該全被他聽去了。 不過聽去也就聽去了,如今世道,早就不是羯趙了,大梁朝廷對子民、庶民一向寬仁。 青年下驢一飲而盡,喝完之后,恭敬遞還,拱手一禮,“多謝。” “公子多禮了,今日天色已晚,趕不到東阿城了,若是不嫌寒酸,可到敝舍講究一晚。” “就是,公子一看就是貴人,如今天下雖然太平,但豺狼虎豹眾多,夜里不安全。”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 “多謝好意,前方三十里自有驛站,朝廷有規矩,不得攪擾百姓。”青年再次拱手,翻身上驢。 一聽是朝廷規矩,幾人也就不再多言,揮手告別。 青年抽出長笛,放在嘴邊吹奏起來。 驢步輕緩,笛聲婉轉,似仙樂下凡,連天上的大雁都來湊熱鬧,盤桓數圈,方才南下,即便幾個不知音律的粗魯漢子,也聽的如癡如醉。 一曲終了,眾人才回過神來,一人朝遠去的背影大喊:“公子高姓?” “在下桓野王——”聲音遠遠傳來。 “桓野王?好怪的名字,難道是鄴城的那位大王?” “呸,咋大梁就沒封過王。” 夕陽、大雁、青驢、人、沃野,逐漸融為一體…… 長安。 “蜀中乃天府之國,帝王之業,汝既取漢中,再圖蜀地,是何居心?一統天下,自有大梁將士為之,不必越俎代庖,令諸軍退還關中,務要再生事端!” 苻堅讀著鄴城詔令,臉上不知不覺浮起怒色。 氐秦恭事梁國,不過是為了韜光養晦,為以后決裂爭取時間。 沒想到梁國當真了,這口吻一點都沒客氣,真把氐秦當下國了。 “梁主欺我太甚,朕攻漢中,彼令慕容垂、拓跋什翼健攻我,是可忍孰不可忍。”苻堅擲黃絹于地,恨恨道。 這一年他剛好二十,正是年輕氣盛初生牛犢不怕虎之際,接連的勝利讓他有些飄飄然。 “昔者勾踐臥薪嘗膽二十載,終克強吳,如今梁強秦弱,眼下不可與其反目成仇,當速取蜀中,休養生息,整兵備甲,以備他日大戰!”權翼拱手道。 苻堅的怒氣來的快,去的也快,自負一笑,“先生錯矣!勾踐薄情寡義,焉能與朕相提并論?昔者楚漢相爭,漢高屢敗于霸王,垓下一戰,十面埋伏,終滅強楚。朕有關中形勝之地,山河四塞,北有甘泉、谷口,南帶涇渭,右并隴蜀,左兼關阪,驍騎如云,奮擊百萬,利則出攻,不利則入守,始皇據此而并關東六國,此為天命也。” 在他們眼中,歷來都是關中壓制關東。 氐秦跟秦朝都帶著一個秦字,沾了不少光。 “陛下所言甚是,攻取蜀中,成三足鼎立之勢,然后縱橫捭闔,與慕容氏、桓溫相約伐梁,大事可成也!”權翼跟著附和一句。 當年曹魏天下九州獨占其六,依舊破不了三國鼎立的格局。 拿下蜀中之后,加上涼州,疆域遠大于關東,鹿死誰手猶未可知。 兩人說著說著,興致越來越高。 “如今秋收已畢,糧草齊備,事不宜遲,速速南下攻蜀,萬不可令桓溫有所準備,至于梁主,好色如命,再送他一百西域美姬,十車蒲陶酒,先穩住再說。”權翼捋著長須,眼中泛起幽光。 梁國剛剛經歷一場大戰,士卒疲憊,鄴城細作傳回的消息,息兵罷武,短時間內,不會威脅關中。 而桓溫一門心思撲在江東,與建康斗法。 兩邊都沒精力管西邊。 此時不取蜀中,過了這村可就沒這店。 “傳令漢中駐軍,即刻攻打蜀中,糧食隨后送到!”苻堅語氣無比堅決,自古關中勢力,就沒有不覬覦蜀中的,幾乎形成思維定式。 一談起關中,首先就是成就強秦之勢。 卻忘記強秦非一朝一夕而成。 第五百零五章 伐心 苻堅還是出兵了,李躍并不覺得意外,很少有君主能控制住對土地的渴望。 但疆域越大,越考驗治理能力。 梁晉秦燕代,若論內部之復雜,氐秦排在首位,只是因為現在處于擴張期,被掩蓋了,如同當年的前燕。 西邊在打,南邊又不安分起來。 東關算是江淮的門戶,袁真、鄧遐投降之后,桓溫咽不下這口氣,在與江東士族妥協之后,重新在濡須聚集水軍。 袁真雖然投梁,卻隔不斷與江東的各種聯系。 建康不斷派人游說袁真部曲,以其家眷威脅。 秋收之后,東關發生數次兵變,全被袁真壓了下去。 江東還派人來請求歸還東關,交出袁真、鄧遐、朱輔等叛將。 “袁、鄧二將被逼無奈投奔大梁,其部眾未必心服,不如調入青州,與北水軍合并,遠離江東是非之地。”崔宏拱手道。 雖然東關投了梁國,但處于半自治狀態,袁真有自己部曲城池,以及水軍。 正常狀況下,崔宏之策原本沒錯。 不過李躍卻另有想法,“袁真、鄧遐在東關,可壯我大梁聲威,瓦解江東人心士氣,非但不能調回,還應該加大扶持力度!” 崔宏單純是從軍事上考慮,李躍卻從全局出發。 袁真鄧遐就是一塊活招牌,打江東士族的臉,惡心司馬家。 “陛下……高論。”崔宏反應過來。 “傳令江東,東關乃大梁土地,立即送還東關將士之家眷,任何對東關的攻擊,都是對大梁的不敬。” 梁國為上,上國就要拿出上國的氣勢來。 不能為小弟撐腰,還當什么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