橫刀十六國 第382節
秋收之時,李躍帶著皇后崔言思、拓跋玉樹等妃子,以及四個年過六歲的兒子到枋頭同山陂下田勞作。 不知不覺間長子李儀、次子李佑、三子李攸、四子李倫已經到了打醬油的年紀,同行的還有孟開的三個兒子,老大孟寬已經八歲,老二孟通、老三孟充都是六歲半。 李躍將他們養在宮中,視若己出,又在宮外置了一座大宅,安置孟開的四個妻妾和兒女。 幾個小家伙在田間打鬧嬉戲,全不成樣子。 李躍也懶得管他們,這般年紀,愛玩也是天性。 過年之后,李躍準備將他們全部弄進尚武堂,跟其他孩子一起學文習武,一起成長。 深宮溫室長不出棟梁之材,李躍不指望他們能如慕容家一般,生出慕容恪、慕容垂兩個奇才來,但多接接地氣,總能有個中上之資。 “皇家子弟,如此這般,成何體統?”崔言思哼了一聲,時時刻刻端著一副母儀天下的架子。 “你懂什么?一張一弛文武之道,天天窩在深宮里面,就成體統了?漢高無賴兒,石勒一奴隸,幾曾成過體統?”李躍躺在地上,聞著周圍的麥香,嗤之以鼻。 孩童最不能缺少的是家庭溫暖。 性格有問題的孩子,十之八九都是家庭帶來的。 十六國南北朝出了太多的畜生,連石虎都搞怕了,哭訴為何生的都是惡子,一到二十便要弒父,準備用石灰洗一洗腸子…… 梁國已經走上正軌,國事有常煒、王猛、崔宏、劉應等人擔著,李躍能抽出一些時間多陪陪兒子。 “哎呀,臣妾這不是說說嗎?”崔言思眼珠子一轉,順著李躍。 拓跋玉樹掩嘴而笑。 其他妃嬪見李躍都這么不拘小節,也就放開了,在田間隨意走動,欣賞秋收的美景。 河北大地,很久沒有這么平和過了,李躍也很多年沒有這么放松。 “昨日江東送來一批女子,都是世家大族,臣妾查驗過了,個個都貌美如花。”崔言思拖著襦裙被兩個女官的攙扶下輦車。 腳一沾地,秀眉蹙起,一臉嫌棄,但在李躍面前又不敢表現的太過只能強忍著。 李躍就喜歡她這種什么都寫在臉上的性格,雖然傲嬌,但城府不深,容易拿捏。 “都說了,讓你不要來,來了又嫌棄。” “不行,臣妾乃后宮之主,自當作表率。” 李躍哈哈一笑,“江東來了幾家?” 崔言思扳著指頭道:“王、荀、殷、蕭、庾、朱、顧、陸、張、周。” 李躍心中一動,“你是不是漏掉了?” 崔言思愣了一下,又扳著指頭數了一遍,“一共十家,沒有遺漏。” 江東士族,王、荀、殷、蕭、庾都是北方大族,朱、顧、陸、張、周是江東本土士族。 舊時王謝堂前燕,唯獨少了謝家。 當然,李躍絕非好色之徒,要的只是江東的一個態度而已,同時加強加強南北融合。 自己明明提示過謝安了,別人都送,他家不送,幾個意思? 難道看不起大梁皇帝? 李躍忽然想起謝安送來的那首詩:器象爾何物?遂令我屢遷。逝將宅斯宇,可以盡天年。 以李躍所剩不多的文采翻譯一下:你他娘的什么東西,居然要我遷徙?就算你泰山壓頂,我也不為所動,留在江東宅上一輩子…… 雖然沒這么嚴重,但相差不會太遠。 李躍嘿嘿笑了兩聲,江東士族果然不一樣,罵人都這么有詩意,拐彎抹角…… “陛下何故發笑?”崔言思睜大眼睛。 “沒什么。”李躍摸了摸下巴。 第五百零三章 遇豬 “拜見陛下、殿下,長安送來國書。”劉應策馬而來,捧著一份黃絹拜在面前。 魏晉時代,皇后、太后、太皇太后都統稱為殿下,只有臨朝攝政的皇太后才能被尊稱為皇太后陛下。 “國書?”李躍接過,苻堅還弄得如此正式。 剛一打開,崔言思的腦袋就湊了過來。 “去去去,婦人不得干政。”李躍合上。 崔言思嘴一撇,扭過頭去,在女官的攙扶下氣呼呼的上了輦車。 十幾天前李躍下了一道詔令,不讓苻堅攻蜀。 果然,效果出奇的好,苻堅沉浸在開疆拓土的興奮中不可自拔,所以遞交了一份非常正式的國書,跟江東一樣,也自稱下國。 國書中言,他苻堅攻打蜀中,不是為了貪晉室土地,而是江東對大梁不敬,對李躍不尊,梁秦有叔侄之誼,對李躍不尊就是對他苻堅不敬,是以“提舉六師,會同諸將,南下而斷司馬氏之一臂,以備他日夾擊江東,助陛下一統天下!” 李躍看完被逗笑了,還助自己一統天下…… 他一旦吞并蜀中,弄不好調轉矛頭,朝向關東。 這廝睜眼說瞎話的水平見長,信里信外,就一個意思,天王老子都別想拉住他為李躍出氣…… 從長遠看蜀中其實是一個巨大的戰略陷阱,近在咫尺的桓溫都放棄了,遷走百姓了事,任其自生自滅,肯定有諸多考量。 想要獲得蜀中收益,需要大量的投入。 這么大地盤,要駐兵,要剿匪,要派遣官吏,還要填充人口…… 統治也是需要成本的,就像兩漢,對西域一直奉行羈靡之策,只控制一些要地了事。 李躍記得歷史上苻堅發動淝水之戰時,還讓呂光發兵十萬攻打西域,兩線作戰…… 現在苻堅就像中了邪一般,非要往火坑里面跳,攔都攔不住。 “給苻堅回一封信,再給他添把火,蜀中我大梁自取之,不必他勞神了。”李躍望著秋高氣爽的天空。 微風拂過,田野里掀起陣陣麥浪,遠遠傳來孩子們笑聲,驚的兔獾到處奔逃。 這時代野獸多的過分,梁國下了如此大的力氣漁獵,還是一窩接著一窩。 “唯。”劉應古怪一笑,拱手而去。 如果苻堅現在與李躍同時休養生息,未來的大戰會持續很長時間,苻家人才太多了,比慕容家還要多。 加上關中豪族,鄧羌、姚萇、楊安之流,國力雖然不如大梁,卻戰力強盛。 但現在不一樣,就憑苻堅那點家底,沒有王猛輔佐,能浪幾年? “嗷——” 正思索之時,麥田之中傳來一聲高亢的野豬嚎叫。 李躍心中一驚,趕忙站起,定是孩子們大鬧,驚動了田野里的里野豬。 經常打獵,李躍深知野豬脾性,最喜在田地里建窩,被激怒之后,六親不認,千軍萬馬也敢沖撞。 二十多名親衛已經提著弓刀沖了過去。 李躍也趕緊跟了過去。 只見麥株傾倒,一頭不大不小的野豬沖著孩子們撞來,嘴前獠牙森森。 親衛彎弓搭箭,射在野豬背上,但這更刺激了野豬的兇性,四蹄狂奔,猶如一座小rou山一般的撞了過來,而幾個孩子都嚇呆了。 李躍心中捏了一把汗。 剛才與劉應商議苻堅國書,沒注意孩子們走遠,此行帶的親衛也少,臨時決定在此地游玩,所以沒有搜查太遠。 即便搜查了也沒用,野豬神出鬼沒的,到處亂竄。 建安二十三年,孫權游建鄴東南,至庱亭(今鎮江)忽遇猛虎,射之不中,虎怒,隨行親衛皆不能擋,撲至駕前傷馬,情急之下孫權擲雙戟傷之,后與親衛合力斃殺之。 眼看野豬越來越近,孩子中站起兩人,提著木棍和土塊擋在前面。 一人是老二李佑,一人是孟開長子孟寬。 “當心,速速退下!”李躍大吼一聲。 這一吼還有些效果,身后其他孩子連滾帶爬退開,但李佑和孟寬一動不動,也不知嚇傻了還是沒聽到。 “嗷”的一聲,野豬撞來,兩個七八歲的小孩,如何擋得住野豬一撞? 頓時如柳絮一般被撞開,摔在麥秸上。 李躍目眥欲裂,一把抽出身邊親衛佩刀,錯身橫斬,一蓬鮮血飛濺而出,野豬脖頸斷了半截,垂了下去,沖出十余步,一頭栽進泥土里,沒了動靜。 李躍趕緊去看兩個孩子。 卻見孟寬捂著手臂從地上爬起來,李佑卻一動不動。 李躍一陣緊張,走過去,卻見他睜大眼睛,哇了一聲,哭了起來。 能哭就說明沒事,李躍檢查了一陣,右腿外側一大塊淤青,應該只是骨折,心中一松,幸虧這頭野豬個頭不大。 “我等護衛不力,請陛下降罪!”周圍所有親衛都單膝跪地。 “每人二十鞭,以儆效尤。” 事情沒做好就要接受懲罰,一味寬仁,只會縱容他們犯錯,還好只是輕傷。 “謝陛下。”親衛如蒙大赦。 李躍又檢查了孟寬一番,發現這孩子身體極為強壯,長相氣質都像極了孟開,只是眼神有些冷,以及不屬于這個年紀的成熟。 “可曾傷著?” “未曾。”孟寬話也少,手臂也只是擦傷而已。 “他們都退了,你為何要上前抵擋?”李躍望著這個最大的孩子,八歲,很多事已經懂了,這時代的人普遍成熟較早,尋常人家的孩子五六歲就在田地里幫忙,十二三歲大多成家,或是上了戰場…… 無論如何,孟開死于梁軍之手,他若無任何反應,反而有些狼心狗肺了。 “我最年長,當保護弟弟。”孟寬訥訥道。 李躍微微一笑,轉向李佑,為他接骨,“你為何不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