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白頁 第15節
“我不能!我憑什么去求她!她以為她是什么高貴的公主嗎?她mama十幾歲就不讀書跑去清港的舞廳跳舞了,誰知道有沒有當過妓女,只是現在大家都夸的好聽罷了!” 陳母聲音急厲地呵止:“從哪兒聽來的鬼話!這種話以后不要再說!我讓你對云嘉客客氣氣的,你有沒有聽進去!你以為沒有你姑姑當親女兒一樣疼著云嘉,我們能這么快換房子?你沾誰的光給我拎拎清楚,整天你姑姑你姑姑!沒有云嘉,你姑姑什么都不是!你以為她現在當上富太太了,家里傭人都要請兩三個,怎么還天天自己下廚房?保姆做的飯云嘉在哪兒吃不到?她是要云嘉記著她的好!說你聰明,你真的笨死!你一天到晚跟云嘉爭什么爭!你要跟她當好朋友!你看你舅舅家收養的男孩兒,人家多上道!云嘉到哪兒他到哪兒!你學學吧你!” 陳母儲藏室出來,剛走兩步就看到站在樓梯口那兒的云嘉,一時不知道云嘉是剛從樓下上來,還是準備下樓去。 陳母對云嘉笑著說:“找亦桐呢吧,她馬上出來了,阿姨還有事,先下去了。”往下一看,客廳已經來了人,是陳亦桐的朋友,她哎呦一聲說:“都來了啊。云嘉啊,你們好好玩啊。” 云嘉握了握拳,心想自己是要找陳亦桐。 陳母腳步輕快地下樓去,陳亦桐后腳就出來了,看到云嘉,她目光先是閃避了一下。 “你怎么在這兒?” 云嘉沒回答她的問題,只自顧開口:“你真的蠻適合彈鋼琴的——” 陳亦桐目光一頓,以為是姑姑已經跟云嘉提了鋼琴的事,面上不自禁露出一絲笑意。 而那笑容,好似在臘八天氣就著急開放的照水春花,剛一冒頭,就被凍僵在臉上。 “——因為你這張爛嘴,要是去唱歌,就實在太熏人。” 陳亦桐被氣得瞬間臉色漲紅:“你!你在說什么啊你!你有沒有素質啊?” 她怒火沖沖朝云嘉走來。 云嘉盯著她越來越近的身影說:“你不是知道么——” 人儼然要走到跟前,云嘉之前攥著的手伸開,手指又淺淺回捏,她不知道這人剛剛說那些關于她mama的難聽話時,是不是這副表情……最后一口難消的惡氣還是頂上來。 陳亦桐在她面前站定,一副要理論的樣子,而云嘉胳膊直接掄出去。 那一巴掌,猝不及防,打得陳亦桐愕然不已,臉歪向一邊。 “——我不是什么高貴的公主。” “現在你應該更懂了吧。” 云嘉朝會客廳一指,“那個地方,想放我的鋼琴是吧?做夢去吧,別說你開口求我了,就是你們全家在我面前把頭磕爛,我也不給你!” 那天,樓梯上那些來陳家做客的人看得清清楚楚,是云嘉先動手的,兩個女孩子一下扭打在一起,陳亦桐的朋友試圖上去拉架,卻將場面搞得更加混亂。 莊在來的時候,就看見這樣的場景。 他先是擔心地喊了一聲云嘉,接著快步沖上前,撥開圍觀的人,來到搖搖欲墜的云嘉身邊,猛的一下把陳亦桐推開。 他的力氣太大了,陳亦桐跟她的朋友都朝后面的柜子倒去,那位朋友沒大事,陳亦桐卻撞得不輕,最后摔在地上。 大人們聞聲從樓下趕來,陳亦桐倒地不起,哭得滿臉是淚,她握著自己的右手,說好痛。 莊在手臂護著驚魂未定的云嘉,問她:“你有沒有哪里受傷?” 她下意識依靠著身后少年的胸膛,縮著脖子和肩膀,微微發顫,像一只剛剛獨自蹚過暴風雨的幼鳥。 云嘉搖了搖頭,她沒有受傷。 但是剛才她差點以為自己要摔下樓梯了。 如果莊在不來。 莊在看著另一邊被層層圍住詢問“怎么樣”“哪里痛”的陳亦桐,陳亦桐連連抽泣著呼痛,看樣子有點嚴重。他收回視線,望著云嘉還沒在慌亂中回神的眼睛:“你受傷了。” “嗯?”云嘉鼻腔里發出不明就里的一聲。 他沒有解釋,而是看向樓梯口,陳文青和黎輝此時上來了,他們本來也下意識朝人多的地方奔去,要問陳亦桐的傷勢。 莊在出聲將他們喊住:“黎叔叔,陳阿姨,云嘉不舒服。” 陳文青一走近,便看到云嘉脖子上被抓出的一道紅痕,已經微微腫了起來,她不得了地問著:“嘉嘉啊,還有哪兒啊?還有哪兒不舒服啊,有沒有哪里痛啊,快跟舅媽說。” 云嘉其實感覺不到哪里痛,包括脖子那道小傷。身體仿佛被一種緊急啟動的麻木機制占領,她呆呆站著,任由陳文青像掃描儀一樣將自己上下打量。 她慢慢地回想剛剛陳家母女的對話,說舅媽對她的那些好,其實她很清楚,自己本就不是什么聽話乖順的小孩,是云松霖獨女的身份給了她太多光環,別人的溢美寵眷,和她本人其實沒多大關系。 明明一直都清楚的。 可在這一刻,沒由來的酸澀委屈不打招呼地漫上心頭,她仰頭看著莊在,一下濕紅了眼,聲音輕輕哽住,淌下眼淚說:“我不舒服。” 心臟像被細而透明的魚線勒緊。 他體會到一種全然陌生的痛感,明明脫離于他的四肢百骸,卻又貫穿于他的五臟六腑。 “我知道。” 莊在用拇指小小翼翼揩去她眼下的淚珠,垂下手,又將那點潮濕抿進自己的指紋里。 第14章 loading [loading……] 云嘉和陳亦桐一塊被送去了醫院。 云嘉沒事,脖子上的傷口也消了腫,只余一道紅痕。 陳文青不放心地蹲在云嘉身邊,因她的面無表情而惴惴不安,輕聲建議著,既然醫生說是小傷了,今天的事就不要告訴她父母那邊了吧。 “可以啊。”云嘉依舊冷淡著臉色。 而另一邊的陳亦桐慘得多,一路上她都在哭,哭得梨花帶雨。到醫院掛了骨科急診,醫生說是手腕脫臼。 陳母問她為什么要跟云嘉發生矛盾,她也抿嘴不言,只哽咽得更兇,更叫人揪心。 陳母不得其解,便心急如焚地看向陳文青道:“亦桐一貫文文靜靜的,跟誰都是好脾氣的,怎么會這樣呢?肯定是有什么誤會。” 云嘉冷冷彎起唇。 文文靜靜地造謠別人的母親?好文文靜靜啊。 陳亦桐由陳父和護士帶著去拍片子,與倒熱水進來的莊在,一出一進的錯身。 從陳家出來得匆忙,云嘉的外套落下了,到了醫院才感覺到冷。 冒著滾滾熱氣的一次性紙杯遞來。 “小心燙,拿穩了。” 云嘉扭頭看了一眼莊在,接著兩手輕輕攏住他遞來的杯子,粗糙紙面傳來的溫度,暖著她的掌心,心情終于有一瞬晴時,低著頭,去吹飄起來的熱氣。 莊在問:“你還冷嗎?” 云嘉剛要說話,半路折返去給云嘉拿外套的黎輝進來了,一進來就問“云嘉沒事吧”,得到陳文青回答沒事才略安心下來。 他把衣服交給云嘉說:“我剛跟你爸爸通了電話,現在要是沒事的話,給你爸爸回個電話,別讓他擔心你。” 云嘉穿上外套,去外面打電話。 人一走,陳文青便憋不住似的責怪黎輝:“你把今天的事跟嘉嘉她爸爸說了?我剛剛都跟嘉嘉說好了,她也沒事,就不跟她爸媽說了,你多什么嘴?” “你以為瞞得住?有沒有事,要嘉嘉自己跟她爸爸說了才算!”黎輝也是頭疼,“好好的小姑娘家家的過生日,怎么搞成這樣了?” 得知云嘉父親已經知情,陳母心里頓時也多了擔憂和顧慮,順話應和著說:“是啊,小姑娘們就算有點什么不愉快,瞎鬧鬧也就算了,再嚴重能嚴重到哪兒去?”她目光一轉,凌厲地盯住莊在,“可你!一個大男生,你摻和她們做什么?你看看你把我女兒推的!她那胳膊,”陳母一副氣得喘不過來的樣子,“她的手是要彈鋼琴的!你不知輕不知重的,你怎么好意思跟女孩子動手?你是要把我們家亦桐毀了是嗎!” 陳文青瞥了莊在一眼,忙過去撫慰陳母:“都是小孩子嘛。” 黎輝伸手搭上面前這個身高已經不低于自己的少年的肩膀,將他帶離陳母視線。 走到旁邊,黎輝開口第一句話就是:“你知道保護云嘉是好事。” 莊在知道這不是夸獎,還有下文。 他第一次見黎輝,在曲州工地上,高溫將攤在地上的大批鋼材鐵板曬出滾滾熱浪,近地面的空氣扭曲,酷暑難耐,黎輝走到自己面前說自己是工程負責人,莊在也第一次領教什么是成人世界的“話術”。 果不其然,黎輝繼續說:“但保護過頭了,對你,對她,都會不好。” “云嘉的mama私下已經提醒過我,你們現在這些孩子都早熟,青春期也容易叛逆,她讓我留心,不要讓你靠云嘉太近,你知道,這是什么意思嗎?” 他習慣將束口外套的袖子捋到小臂,但剛剛他去倒熱水回來時,把兩邊袖子都拉下來了,問她還冷嗎,以便在她需要的時候,最快速地把外套脫給她。 云嘉用不上他的外套。 此時他自己卻要感謝這截被放下的袖子,可以讓他在攥拳忍受時,不被任何人發現手臂繃起的青筋。 他面上平靜,接受一個長者的疑心審視,平靜地說:“知道。” 黎輝放心地松了一口氣,欣慰地拍拍他的肩:“你是個有腦子的好苗子,在曲州工地第一次看見你,我就瞧出來了,十幾歲能這么冷靜,很少見,珍惜自己的能力,也要清楚自己的上限在哪里,跟云嘉成為朋友,對你絕對有好處,但你自己要有分寸。” 云嘉跟云松霖打完電話進來時,里頭少了一個人。 “莊在呢?” 黎輝說:“太多人在醫院也沒用,再說亦桐mama正在情緒上,我讓他自己先打車回去了。” 醫院里消毒水的氣味好像變得更重了,很不好聞。 云嘉端起莊在剛剛給她倒的那杯水,熱氣在無人問津時消散,已經快涼了。 黎輝見她眉眼不悅蹙著,也不說話,他走過來,笑著接去杯子說:“舅舅再給你倒一杯熱的。” 云嘉讓開手,說不用了,咕噥著:“莊在回去怎么不跟我說一聲啊?” 她也不想在這兒待著。 “你剛剛不是跟你爸爸打電話呢嗎?他就先走了。”黎輝說。 “可是我就在門口,他一出來就會看到我在欄桿那里,他怎么不喊我一聲,起碼告訴我一聲他要先回去了。” 黎輝問她是不是還有什么事要找莊在。 云嘉手指劃著那杯涼水的杯沿,聲音低低的,說沒有。 只是覺得有點怪怪的。 原本進了醫院她就沒有過好臉色,可這一刻,云嘉才感到好像一刻都不想在這里待。 這時,眼盈余淚的陳亦桐吊著傷臂,楚楚可憐地回來了。 剛剛舅舅口中正在情緒上的陳母,此刻倒看不出什么情緒,滿臉堆笑對云嘉說:“亦桐是莊在失手推的,你們兩個小姑娘之間也沒大事,今天的事兒,就這么翻篇吧,誰都別放在心里,以后還是好朋友好同學,好嗎?” “不好!” 誰要跟她翻篇當好朋友。 云嘉說自己要回去,并且不等任何人同意或反應就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