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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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孟成并不理會他的譏諷,夾煙的這只手,食指曲一曲,來抓眉間的癢,或是不耐煩,嘴里漫不經心地問著對方,“你們吃完了?” “趙老師,現在幾點了?特么十頓飯都吃完了好嘛!我不管啊,我是請過了,你坐上桌了還跳票怪誰!” 趙孟成再吸一口指間煙,吞吐間,難得受用的口吻,“我沒說怪你呀。”他想再問點什么,好像又無從問起,“好了,掛了,要開車了……哦,對了,你送你初戀家的女兒回去了嗎?” “他媽……趙孟成你他媽不提這茬能死嗎?能死嗎?” “警鐘長鳴。”某人渾不吝。一邊抽煙一邊譏誚道。 “我送了,連同你那個‘趙老師長’‘趙老師短’的顧小姐也一同送回去了。”檀越是什么人,都是千年的狐貍,你給我在這玩聊齋呢,“你想問一嘴顧小姐就正大光明地問,給我繞什么彎子!” 有人拒不承認,“我繞什么,我只是突然發現,她那個珍珠我找到了。”僅此而已。 檀越干脆配合著老公子,“哦,那么趙老師快去還給人家,那是人家二十歲生日,mama送給她的禮物。那年mama生了場病,怕有什么三長兩短就提前買了份禮物給她。還蠻有意義的紀念品,你給人家找到了,也算一場功德。阿彌陀佛。” 趙老師的重點是:“你怎么知道這么多?” “那丫頭發朋友圈了。” “不是,她發朋友圈,你又怎么……”哦,他們互換了微信。還真挺自來熟,和誰都不生分。 “我加了她……” 檀越話還沒說完,就被小舅子直接掛斷了。 一言不合就掛電話的趙某人當真去翻朋友圈,翻到了顧湘那條做作的言論,心生鄙夷,想評論她,或者直接給她發信息的:找到了,別悼念了。 鄙夷之余,趙孟成去摸自己的褲口袋。其實他找到了,只是礙于某些原因,他沒第一時間告訴她。 可是,眼下……有點不詳的預感…… 趙孟成掏了掏他的右褲口袋,他記得是放在右邊的,結果兩邊包括外套口袋都翻了,都沒摸到。 “翻車”的趙老師干脆丟掉手里的煙,再認真翻了遍自己身上的口袋,包括車里,心里咒怨著,和那個丫頭有仇,還是她的珠子有鬼,長腳又跑了! 他不放心,又回了佟家。問師母有沒有拾到一個珍珠式樣的耳環。師母陪著他通家又找了遍,哪里有,豆子大的東西,哪里那么好找。 況且他還背佟老師出去過一趟,這一來一回的軌跡…… 那倒霉催的珍珠,算是找不著了。 有人聰明反被聰明誤的沮喪,重重嘆了口氣,師母問他,“很重要的呀,送給女朋友的?你談對象了?” “……” * 高三開學第一天。 趙孟成帶的是高一班,還有一個星期的假,但是教研組、行政例會他都得參加,三月還有二模聯考研討會,師徒結對也要開會討論分組。趙孟成這學期帶兩個徒弟,年前他準備了許多教案資料。其實擱“趙孟成”,他覺得這種師徒結對實在沒意義,我怎么教是我的事,你學不會也沒必要跟我學,帶什么徒弟!作為孟校長的趙母聽到這話,每回都要把他拖出去亂棍打死的憤怒,你注意你的言行,你要對你的每個學生、后輩負責,趙老師! 所以“趙老師”的他,就得認認真真準備結對資料,他自己備課都沒這么用心過。 文山會海的第一天,趙主任心情很不好。實習的兩個老師都看在眼里,其中一個女老師姓宋,研究生馬上畢業,年紀看上去還要再小一點,看趙主任板著一張臉,又時不時掃她一眼,連忙自省:是不是今天妝化濃了還是在趙主任眼里很不莊重? 小宋老師下午直接擦掉了口紅,耳朵上的佩戴也都全摘了。 次日中午,趙孟成給康櫻發消息,讓她吃完飯來一趟他的辦公室。趙老師關懷的問了幾句康櫻剛借讀到新班級有沒有什么不適應,要盡快調整等等之類的話。 康櫻乖順地應答。 臨放她去之前,趙老師拿出一個封好的紙箱,手機外包裝尺寸大小,要她轉交給顧湘。 康櫻:“哦。那趙老師我怎么跟香香姐說啊?” “不用說。她自己會看的。” “哦。” “去罷。” * 話是這么說,趙老師“賠罪”過去三天,都沒收到對方的回信。 是接受這份補償還是無濟于事,都沒給他個反饋。 有人合理懷疑,她到底有沒有看? 第14章 014. 珍珠耳環 自然沒看。 顧湘上班第一天就出差去了,被總部臨時捉壯丁。她之前負責的項目,客訴擱淺了一個多月了,中間跨度了個春節,上班第一天,紀紜就發火了。勒令原參案的業務人員隨他一起去客戶端檢討。 顧湘去分部報了個到,就回去收拾了輕裝行李出發了。 原先在總部的時候,顧湘和張黎走得近,這才讓后者鉆了空子。借著陪紀總談生意上酒桌的便利,搭上了顧文遠。這里面的勾當還是紀紜的秘書告訴顧湘的,朱秘書自打結婚生了孩子后,不怎么得老板親信了,因此朱姐也和老板隔了層心思,她覺得這男人過于涼薄,以及多多少少物化女性,認為女人始終難平衡事業與家庭。朱姐知道顧湘與紀紜的裙帶關系,也知道顧父與紀紜的交情,放這道冷箭從頭至尾并沒置喙老板的意思,而是見不得張黎那撈女的嘴臉。 顧湘當初聽后,沒多大的發作。只冷笑,不新鮮,她還是孩子的時候就已經見過這些把戲了。 所以,她當初找張黎談話,一半冷漠一半理智,冷漠他們的行徑,理智這件事情別再聲張。 去分部是自己的決定,但在有心人或者多心人看來,顧湘就是在意氣,耍恃寵而驕的脾氣,逼紀紜做一些授人以柄的決定。 事實他確實做了。紀總找張黎談了一盞茶的工夫,出來張黎就引咎離職了。 年后第一天,早不早晚不晚的,紀某人點名發難顧湘,多少雙眼睛不用盯,很多意思就已經昭然若揭了。有酸諷笑話的,有捧著杯子純看戲的,但統一戰線地認為,自然女方和男方有點什么,什么都沒有,男方能這么大動靜地發脾氣。 要知道他們的紀總可是有家室的,哪怕分居階段,這也是妥妥地越軌行為。 這世道就沒有清者自清這一說。真正的清白,要么死在自清的路上,要么死后給你一道貞節牌坊,可悲又可笑。 全程被編排扣上“小三”“鳩占鵲巢”帽子的顧湘,她還全然不知總部茶余飯后在拿她作談資,也不管紀紜這大過年的亂發一通脾氣是到底給誰穿小鞋。身正不怕影子斜,她不是張黎,斷不會貿然引什么咎、辭什么職。 客戶工廠那里停頓了兩日,第三日,新樣品也算達到了客戶新尺寸的公差范圍。團隊總算可以回程,是日農歷節氣正好是立春,薄冥的天際里,遠遠滾著春雷。 顧湘來例假了,連日的加班,有點傷風,鼻塞難受縮在mpv車子的尾座上,拿下工廠穿得工衣蒙頭蓋著,車子呼嘯顛簸里,沉沉睡去。 車里連同司機總共五個人,但是等顧湘覺頭睡過來,扒拉開臉上的衣服,才發現身邊的同仁都不知什么時候下車了。車子早已抵達s城,夜色蒙蒙里,顧湘搓搓臉,啞啞的聲音問司機師傅,到哪了? 副駕上的人,“你要到哪?”紀紜的聲音。 為了下屬坐的自在,回來前他自覺坐在副駕上,這時,二人隔著中間一排說話。 顧湘沒甚所謂地坐直自己,“隨便放我下來吧。” 紀紜聽笑話一般地冷嘲熱諷,“這話不老實。” 顧湘對這種吊著人三分胃口的話術從來不上心,你說不老實就不老實罷,隨你去。他反正是老板,送下屬回家也沒什么不能夠的,索性,她繼續睡,只是關照司機師傅,去夏蓉街。 偏偏這一送,送出了好大一鍋禍事。 司機師傅只曉得去夏蓉街,卻不知道這片區域是個井字格的四季街格局,夏蓉街作為主干道,又有兩條分干,他將車子停在了77號的東支路上,也就是門市街上。 mpv泊停地也霸道、老司機作派。捎在一輛黑色雷克薩斯的南面一點點,顧湘人還沒下車就認出了是誰的車子,他們今晚有補課哦! 她急急地下車,再去后備箱處拿自己的行李。嘴里只是念念有詞,同司機師傅的,辛苦了。 副駕上的人坐在車里,不遠不近的距離,正好可以看到門市里的光景。才幾日過去而已,哪怕一面之緣,紀紜都記得里面那白衣黑褲的男人是誰! 轉念,副駕上的人就推門下車了。手勁大了些,或者他這個人就是這么眼睛長在頭頂上,車門推得過開,“砰”地一聲,抵在邊上雷克薩斯的駕駛門面上。 車尾的顧湘聞到動靜,儼然一副她是車主,刮花的是她車子一般的警覺,嘴里差點爆粗,“紀總,你碰花了人家的車子啊!” 始作俑者的人很沒質素的不理會這茬,只叫司機把車里供應商送的東西拿出一些下來,“蟹塘里的存蟹和一些凍菱角,給你嘗嘗。” “不用了,謝謝。”說著去檢查黑車的損失面。 “顧湘,你這是和你爸鬧別扭呢,還是和我找不痛快呢!”紀紜微微昂首站在半明半昧的燈火里,他尤記得顧文遠這女兒是多大的脾氣,十七八歲那會兒見她就這樣,父女倆不像父女倆,倒像個債務關系,女兒無疑是討債的那一方! 事態終究往顧湘最厭惡也最惡俗的那一端急速崩塌,她猛地一擺頭,想刀劍割首般地同他說清楚,你別和我膩歪,你把我想成那種離了男人就不能過的女人就錯了主意! 結果,晚了一步。 樓與樓之間都有條夾巷,方便東西兩面互通往來。有些人家還甚至在夾巷上方做了遮擋雨棚,唐女士從那黑洞洞的巷子里走出來的時候,著實駭了顧湘一跳。 你怎么來了? 唐女士為什么來呢?她自然是摁不住八卦心,趁著今天晚上有閑落,想來看看香香把這房子收拾的怎么樣,她說租給一個女學生,當媽的到底有些不放心。 查崗也好,關心也罷,她總之要來看看。 才到西邊住戶那邊,關門落鎖的,碰了門搭子。剛想給女兒打電話,就聽見東面有人聲。就順著夾巷過來了,這不過來還好,過來一看,倒是給她碰上個大新聞。 那紀紜是誰?唐文靜再跟不上前夫的眼界也曉得他那生意窩里的男人有幾個是簡單角色! 大晚上的,一男一女站在夜里頭。能有多少公務說。 “香香……”唐文靜喊了聲女兒,再作勢驚訝地發現紀紜,“噢喲,紀老板呀,難得會到你。” 紀紜見是顧文遠前妻,熱絡地回應,“顧mama,你好。” 唐文靜在心里狠啐這個人,他一個快四十歲的男人,托口就喊她顧mama,難為你有張厚臉皮的。唐女士很不受用。 寒暄之間,才知道香香出差了幾天。說著,老母親一把抓著女兒的手,看似怕閨女冷,替她捂著,“我聽顧文遠說過的,我們香香這幾年得虧是紀老板照拂。她啊,跟著我不比跟著她爸爸,我總歸是要上上發條的,姑娘家自己不尊重,就別指望別人來尊重。她那爸爸你也知道的,野馬野慣了,我現如今也管不到他頭上去,我只管好我自己的女兒,將來她嫁個知根知底的人家,踏踏實實過日子,我也就能閉上眼了。” 被抓著手的顧湘知道mama誤會了,連忙勸她,“大正月里呢,什么閉不閉眼的,快呸掉。” “你讓我省點心,我就晚一點閉眼。” 唐女士各種內涵。 緊接著又下逐客令,“今天是晚了,我一個婦道人家也沒什么好招待給紀老板,改日我叫他爸爸請。” 紀紜自然要說些客套話來不必了。 唐女士不緊不慢,“要的要的。她爸爸當初把她托付到紀老板手里,也是想著跟著你們這些長輩學點人情世故、眉高眼低。” 聰明人之間過招,招招致命。那紀紜聽說過顧文遠前妻的利害,今日也算真真領教了,不多時,便灰溜溜地揚長而去。 車子尾氣還沒過陣仗呢,唐文靜一把甩掉顧湘的手,就站在門市口的臺階上狠批顧湘:昏頭了,還是骨頭輕到沒斤兩了。你爸爸身邊的人你還不曉得,紀家這個最是個花花公子,那頭還有個老婆沒離呢,怎么,日子過得作死作淡,要去給人家當小的,當二婚太太了。 我把你扔進大河里都不給這種男人糟蹋。 “你現在就給顧文遠打電話。我問問他,是不是他允許的,允許他的那些狗rou朋友來想自己的女兒;還是要把自己的女兒賣了,來談他的狗屁生意!” 唐文靜口口聲聲,“你敢同這種男人有瓜葛,從今以后別登我的門!” 聲音有多大?隔壁那戶的杜賓犬跟著叫了,不太平的警覺。 罵人的人,不經意一回頭就看見趙孟成站在不遠處的室內燈火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