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節
趙姨娘望著緊閉的房門,眸光微閃。侯爺和夫人說話,老夫人也在場,自是輪不到她這個妾室插嘴。 宣平侯眉頭已擰成一個川字,“此事不必再提?!?/br> 沈氏便閉了嘴。 康氏沒說什么,如果不是其中還有陳家姑娘和二娘的事,這門親事倒是要得。既然侯爺不看好陳家,她自是不會多言。 房間內的裴元若始終提著心,“二meimei,想不到陳家竟然還愿意…” “不必多想,父親不會同意的?!迸嵩兆∷氖?,“不論你和鄭琴師會如何,陳家都不是好歸宿?!?/br> 這時外面有下人來報,說是一位姓鄭的公子求見。 裴元若驚喜起身,發現不妥后又緩緩坐下,“他…他來了。二meimei,你說他是不是來提親的?” 鄭琴師確實是來提親的,陪同他一起上門的竟然是公冶楚。 裴家人見狀,震驚之余是一頭霧水。待鄭琴師自報家讓說自己祖籍洛河鄭氏之時,宣平侯心下微動。 “洛河鄭氏?你可是蒙城守將鄭大將軍的同族?” 早年鎮守蒙城的是東山王府,東山王府出事后蒙城守將便換成李將軍。公冶楚血洗太凌宮以雷霆手段掌握朝政后,蒙城自然要換成他自己的人。 鄭琴師回道:“晚輩在家中行二,單名一個拓字,蒙城守將鄭開正是胞兄。” 一語出,震驚裴家眾人。 康氏又默念著阿彌陀佛,眼神中不自覺帶出驚喜來。這還真是意外之喜,誰能想到一個窩在琴行里的人竟然會是鄭將軍的胞弟。 沈氏詫異著,不明白的一個低賤的琴師怎么就成了鄭家的嫡子。心道大姑娘倒是好命,一時之間不知是替對方高興還是發酸。 跟過來不敢進屋只能躲在外面聽的趙姨娘喜出望外,含著淚光轉身往回跑。一進院子便看到心急出來的女兒,當下止不住淚流滿面。 “姨娘,是我不好,讓你跟著受累了?!迸嵩粢部奁饋?。 趙姨娘淚不停,眼底卻是歡喜?!耙棠锊焕?,只要大姑娘能覓良緣,姨娘便心滿意足了?!?/br> 裴元惜心下微動,“來人可是鄭琴師,他是上門來提親的還是來澄清傳言的?” 她這么一問,裴元若跟著緊張起來。此時才發現趙姨娘臉上的歡喜,一顆心說不出的難受酸澀。原來鄭琴師是來澄清傳言的,怪不得姨娘如此高興。 趙姨娘搖頭:“他是來提親的,陪他來的是大都督。” “大都督?”裴元惜疑惑不已,看著趙姨娘。 “公冶家和鄭家是故交,兩家頗有淵源?!壁w姨娘按著眼角,說起鄭琴師的身份來。 鄭家是武學世家,鄭拓身為鄭家嫡出的子孫自小卻不喜歡舞刀弄槍。他偏好樂理癡迷琴藝,年紀輕輕便通過宮試當了琴師,為怕給家族蒙羞一直隱瞞身份。此次若不是家中長輩趕不及,他也不會求上公冶楚。 既然是鄭家嫡子,這門親事便沒有什么可挑的。 裴元若喜極而泣,“二meimei,如此我不羨慕你了。” “我本沒就什么值得別人羨慕的?!迸嵩б蔡嫠吲d。“兩情相悅又門當戶對,世間姻緣唯此最是順人心意?!?/br> “我不再羨慕二meimei,但我很感激二meimei。”裴元若眼中有淚,“如果不是二meimei,便沒有今天的我。以前我從來不知女子還能這么活著,同男人平起平坐,受人尊敬不低三下四。是二meimei給了我機會,是你讓我有了追求自己所求的勇氣?!?/br> 說完,她深深對裴元惜行了一個禮。 另一邊,滿臉淚痕的趙姨娘也朝裴元惜行了一個大禮。 待親事定下來時,裴家上下一片歡喜。宣平侯一掃之前抑郁,再看和公冶楚站在一起的鄭琴師,這才瞧出不同來。 鄭拓雖是文人模樣,身形瘦長不見半點英武之氣。但站姿挺拔,相貌英俊一看便是大家族里出來的后生。 望著自己的兩個姑爺,宣平侯心里說不出來的滿意。 定了親,外面的傳言自然散去。 裴家歡喜結了一門好親,卻有人因為弄巧成拙而大發雷霆。 “一個小小的琴師,竟然是鄭家的嫡子!”陳陵一臉陰霾?!拔揖驼f她一個侯府的大姑娘怎么會同一個琴師為伍,沒想到也勢利之人?!?/br> “這也是想不到的事,你也不用再想著那裴家大姑娘。說來也是你們沒有緣分,婚姻之事最是強求不來?!标愑逞﹪@息著,眼中盡是憐憫。 陳陵眼神陰鷙,“什么緣分不緣分的,只要有權有勢自然有緣有分。若是沒有權勢,再是自己出色也會被人嫌棄。他們鄭家算什么東西,陳家先祖隨同凌氏先祖征戰南北打下江山時,他們鄭家不過是山野村夫。” 陳映雪更是心疼自己的侄子,眼里的憐憫之色越深,“話不能這么說,鄭家和公冶家是故交。自從公冶楚當了權,鄭家已經不同往日?!?/br> 她的話不僅沒有開導陳陵,反倒讓他心中更是忿恨不甘,“姓公冶的又算什么東西,當年一程二陳三公冶,他們公冶家可是在我們陳家之后。若不是我陳家先祖避退朝堂,哪有他們什么事?!?/br> 他說這些話時怕是忘了東山王府的滅門之禍,也怕是忘了程家的血盡之夜。朝堂風云驟變,一旦卷進風云之中便是福禍難料。 陳氏先祖高瞻遠矚,想保后世子孫代代平安。卻不想子孫不甘屈居云倉,非要跑到東都城來擠攘。 陳映雪唇角似乎勾了一下,嘲諷之色一閃而過。 陳陵憤怒著,望向西屋那邊,“程家都落敗了,我這個陳家的大公子竟然還要巴結討好一個罪臣余孽。如果我陳家有權有勢,我會豈會低微至此。公冶楚、裴元惜、程禹還有那個裴元若,我一個都不會放過!” 他一拳砸在桌上,眸中盡是殺機。 這時陳遙知一臉羞怒進來,“大哥,我不管。你無論如何都要和程世子說清楚,那個叫雅兒不能再留?!?/br> “程世子?”陳陵一個巴掌過去,“程家都亡了,哪里來的程世子?!” 陳遙知被打得發懵,捂著臉后退,“大哥,你又打我…” 話音未落,又是一個巴掌過來。 她兩手捂著臉,哭著跑出去。 第115章 壓驚 陳陵陰鷙著一雙眼面色是鐵青難看,他的手在發麻心里卻是窩著一把火。要不是遙知一到東都城就同公冶夫人結怨,他們陳家怎么會沾上這么多的事。 如果遙知沒有被公冶夫人所厭,指不定他求娶裴家大姑娘之事便能順順利利。他也不會想出那樣的法子,更不會讓那個鄭家的嫡次子憑空冒出來。 在外給他惹禍,在內也幫不上他,他要那個meimei有何用。 “這個死丫頭,真是半點用都沒有?!?/br> 一個丫頭都斗不過,還要他這個當哥哥的出面解決。連這樣的小事都來麻煩他,他還能指望她替自己分擔嗎? 若是遙知能有姑姑一半,他也不至于如此焦頭爛額。 陳映雪不贊同地嘆息,“她到底是個姑娘家,你打她做什么?女兒家本就養得金貴,她又是你母親自小疼到大的。你們兄妹自小分開養,你是你祖父一手帶大的,她跟著你母親在后宅。一個月里你們也見不上幾回面,縱然再是不親她終究是你的親meimei,你便是再惱了她也不能動手。” “姑姑,她實在太讓我失望了。你是知道的,自從她到了東都城,你看看她惹下的那些事。要不是她得罪了公冶夫人,我何至于連求娶一個庶女都被人拒絕?!标惲暾f著,面上沒有對自己meimei的半點心疼,有的只有埋怨。 “好了,姑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男子漢大丈夫何患無妻,等你功成名就之時還不是要什么有什么。遙知被你母親養得嬌,猛不丁挨了你兩巴掌保不齊會對你生出怨恨?!?/br> 子不言母之過,但在陳陵心里他對自己的母親是很不滿的。母親在世時他每回去看她,她都說祖父的不是、說父親的不是、說姑姑的不是。哪一次不是說到最后哭哭啼啼,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祖父管著族中大小事務日日繁忙,父親一心做學問兩耳不聞窗外事。母親不思好好料理后宅,只知處處和姑姑過不去。 嫂子和小姑子能有什么利益沖突,姑姑不嫁人為的還不是陳家。但凡母親是個懂事的,必定好好籠絡姑姑。 他臉色不虞,“遙知這性子真是像極了我母親?!?/br> 陳映雪道:“你母親是書香門第出來的女子,她性子清高些也是常理。遙知這一點確實像她,她們都有驕傲的資本。你且自己冷靜一下,我去安慰一下她?!?/br> 陳陵不吭聲,到底不好再說自己親娘的不是。還好姑姑不是一個愛計較的人,如今也只有姑姑能自己分擔一二。 陳遙知捂著臉跑回自己的屋子后,把下人全都趕了出去。臉上火辣辣一片,就算不照鏡子她也知道臉頰必是腫了的。 大哥下手之狠,哪里把她當成meimei。她和大哥從小不親,大哥是祖父養大的,對姑姑比對母親還要尊敬。 族人對姑姑贊不絕口,陳家俗世往來都是姑姑抵事。母親枉擔著當家夫人之名,卻只能處處避讓。前世里她被公冶楚抓走,姑姑竟然不聞不問。若姑姑和大哥有心救她,她怎么會受盡折騰而死。 她恨! 她恨姑姑,她恨大哥,她恨他們! “哭得這么難看,倘若你母親知道該是多么的傷心。”一方帕子遞到她面前,光聽聲音她已已知來人是誰。 “姑姑是來看我笑話的嗎?”她頂著紅腫的臉怒視著來人。 陳映雪悲憫地看著她,“你的笑話還少嗎?我不想看都能看得到?!?/br> 她大怒,“我就知道你不安好心,你平易近人不爭不搶全是裝的。你不喜歡我母親,所以你也不喜歡我。我處處給我母親難堪,我母親不在了你又作踐我。你這個狠毒的婦人!” “你說的這是什么話?我是你姑姑,我怎么會作踐你?我一個當小姑子的更不會處處給自己的長嫂難堪,你對我誤解實在是太深了?!标愑逞┱f著,手中的帕子滑落?!澳憧茨?,誤會我也就算了,干嘛和一方帕子過不去。這銀雪絲做的帕子最怕沾土,好好的東西都叫你給糟蹋了。” 陳遙知氣得要死,她什么時候和帕子過不去了。帕子明明是姑姑自己沒拿好掉的,還說什么她糟蹋東西。 她不想看到這個姑姑?!拔也挥媚愎埽愠鋈グ??!?/br> “我哪能不管你呢,你可是我的侄女?!标愑逞┳聛恚瘧懙哪抗饬钊藷o處可逃?!澳闵鰜淼臅r候,全家人都很歡喜,你父親也很歡喜。陳家自來姑娘少,我一個庶女尚且有些臉面,何況是你這個正經的嫡女。你名字是你母親給你取的,原本應該叫陳瑤芝,瑤草靈芝皆不是凡物,你母親對你寄望頗深。我見你生得弱弱小小,怕你壓不住這樣的好名字。便同你父親提議,將瑤芝二字改為遙知?!?/br> “你…給我改了名字?”這事陳遙知不知道,從來沒有人和她提過。她是重生之人,對玄學命數尤為相信。瑤芝二字比遙知更加不凡,如果她沒有改名的話,那么她的命格定然不是如此。 這個姑姑,就是見不得她們母女好。 她氣得說不出話來,紅腫的臉看上去極為狼狽。“你憑什么這么做?我的名字是我母親娶的,你有什么資格改動?” “你看你,一個名字而已何至于發這么大的火?,幹ザ植贿m合你,你的性子這般計較怎么配得上那兩個字。人不如名,不是什么好事。”陳映雪搖著頭,一副可憐她的模樣,“你這性子得好好改改,莫要同你母親一樣自己把自己氣死了?!?/br> 她勃然大怒,“我不配提我母親!你這個…你這個賤人。要不是你給我母親氣受,我母親又怎么會一輩子郁郁寡歡?!?/br> 陳映雪悲憫的臉上露出一絲惆悵,“誰也沒有給你母親氣受,她都是自找的。像她那樣的人,對嫁給你父親那是幾世修來的福氣。她不知感恩反而心生怨懟,也難怪走得早?!?/br> “你…你怎么可這么說我母親…”陳遙知氣得說不出話來,眼珠子恨得都快要掉出來。 陳映雪仿佛感受不到她的怒火,還在那里嘆息 ,“你父親一生孜孜不倦,視學問比天大。他學識淵博,清正自律。你們兄妹二人都未能繼承他的風骨,實在是遺憾?!?/br> “你少在這里提我父親?!标愡b知怒道:“你…你不要臉!沒見過哪個當meimei的成天跟著兄長,既不嫁人也不離家,你…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 “我能有什么心思?”陳映雪面上不見惱色,似笑非笑有一種說不出來的詭異,“你同你那個母親一樣,俱是心胸狹窄見識淺薄之人。這些話是你母親告訴你的吧?真是家門不幸,我陳家聘娶了那樣的女子,難道這些年一直萎靡不振?!?/br> “你憑什么說我母親?你也不看看你自己是個什么東西,一個下賤玩意生的庶女。要不是祖父疼你,你怎么能當得了家主?” 似乎是聽到了什么忌諱的字眼,陳映雪眼神微變,很快又恢復成悲憫天人的模樣,“你說得對,我一個下賤玩意生的庶女是沒有資格當家主。既然你祖父疼我,我自然要拼盡全力報答他的恩情?!?/br> 這話聽著實在是有些怪,不過陳遙知什么也沒聽出來。她只當陳映雪是在炫耀,恨得差點眼睛里噴出火來。 陳映雪低低一笑,“好了,你別鬧脾氣了。你哥哥不是故意打你的,他也是氣得狠了。你要真要幫他,可得好好替他栓住程公子。” “要你說!”陳遙知沒好氣,“我怎么做不用你教?!?/br> 陳映雪又笑,“那是自然。我從未嫁過人,男女之事我一概不知。姑姑知道你是個有主意的孩子,該怎么做你心里有數。姑姑盼著你能明白我的一片苦心,正如你的名字一樣。時日久了,你自然就知道了?!?/br> 遙知遙知,可不就是久了便知。陳遙知忿恨于自己被改掉的名字,卻沒有看到姑姑眼底的嘲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