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節
在這般冬寒天冷的季節里,火鍋的香氣令人無法拒絕。冷漠的男人散去一身的寒氣,眉眼柔和地看著她。 她被商行按坐在中間,聞著香辣的氣味腹中饑餓口中生津。紅油湯底翻滾著,男人修長的手執筷刷著rou卷,沒一會兒的功夫rou便熟了。 香氣撲鼻而來,她看著喂到嘴邊的rou呆住。 “嘗嘗看。”男人的聲音清冷中自帶霸氣,她不知是受不住食物還是受不住他的氣壓,等rou被喂到嘴里她才反應過來。 他…他在喂自己吃東西。 以后的他真的很愛她嗎? “娘,是不是很好吃?”商行故作天真地問。 她假裝冷靜地點頭,自己拿起筷子。眼角余光瞄到笑得像偷腥貓一樣的兒子,頓時鬧個大紅臉。 好在火鍋氣熱,殿中又溫暖如春,她的臉紅也不顯得突兀。 “你說火鍋和三九嚴寒最是相得益彰,你最喜歡在下雪的天氣里吃著火鍋看外面的雪,你說火鍋配雪一紅一白才是人間絕色。”公冶楚說,聲音倒是和以前一樣沒什么起伏。 她硬著頭皮作無辜狀,手臂似是起了一層雞皮疙瘩。那個自己有些矯情,她完全想象不出自己會那么做作。 昨夜下了大雪,整個東都城銀裝素裹。仁安宮外除去路上的積雪被清掃,余下的皆被保留不動。 熱氣氤氳的水氣中,望著那院墻上一長溜厚厚的積雪,和那些低矮盆景上簇簇的雪團,確實讓人心生慰藉與溫暖。 “爹,我能喝酒嗎?”十幾歲的少年眼巴巴地望著公冶楚,盯著親爹手邊的桃花醉。 “可以。” 少年歡喜起來,他早就想知道桃花醉是什么味道。爹說這是娘最喜歡的酒,娘最愛這酒的桃花清香與甘冽。 “娘,你也喝。” 裴元惜不想喝,她怕喝酒失態。她到現在腦子還懵懵的,要是喝了酒她怕自己找不著東南西北,在他面前出丑。 不等她拒絕,公冶楚已經給她倒了一杯。“這酒你最是喜歡,你曾千方百計尋來方子然后親手釀制。我記得那年冬天,也是這樣一個下雪天,你親自來給我送酒。” 她還給他送酒? 又是一見鐘情窮追猛打,還追著他送酒,她是瘋了嗎? 商行不知桃花醉的沖勁,看似清如水實則霸道至極。仰頭一杯而盡,被嗆得眼淚直流。他一邊流淚一邊接話,“我記得我記得,柳則叔叔說過。柳則叔叔還說爹還訓斥過娘,最后還是收下東西,偷偷藏起來當寶貝。” 她驚得筷子里的rou片掉進鍋里。 不可能。 這是她腦海中浮現的第一句話,她沒那么死皮賴臉,更不可能拿熱臉去貼公冶楚的冷面。如果她真那么做過,那么她肯定是瘋了。 商行似乎猜到她在想什么,“娘你不信是不是?這都是真有過的事情,娘不僅給爹送東西處處示好,還給爹寫情詩表達愛意。” 她還給公冶楚寫情詩? 這不是瘋了,這是要死啊。 “情詩的事也是柳則告訴你的?”公冶楚冷聲問道。 商行連忙否認,生怕父親誤會柳則,“爹你以前有事沒事就拿出來看,我小時候無意間看到過…什么有匪君子遺世獨立,君如高山雪松寒,臨風傲雪不欺世。還有什么你我皆是一棵樹,不攀不附天地間。” 這樣的詩…… 裴元惜像是被雷劈一樣。 絕對不可能! 這是她腦海中閃過的第二句話。 她是瘋了才會給公冶楚寫情詩,倒像是她能寫出來的東西,只是為什么那個人會是公冶楚? 以她的性格若真看上一個男人,對那男人一見鐘情確實有可能做出倒追的行為,寫情詩這樣的手段也未必不會用到。 但是那個人絕對不可能是公冶楚! “我瘋了嗎?”她喃喃出聲。 她要不是瘋了,能干出那樣的事。她要不是瘋了,能寫情詩給公冶楚。她要不是瘋了,她能去招惹這個大煞神。 在這樣尷尬的時候,她竟然還有心情細細琢磨這幾句詩。下意識反反復復在心里念著,突然感覺她不像是向他傾訴愛慕之情,反倒像是調戲和諷刺他。什么有匪君子,他是君子嗎?他不欺世?難道她不知道他雙手沾滿鮮血嗎? 倒是最后一句有點意思,分明是在夸她自己。不若世間其他女子一般依附男人而生,將自己比成同男子一般頂天立地。 “重兒,你是不是看錯了?”她眨著眼,示意兒子給自己一個臺階下。 “娘,你說什么呢?”商行酒氣上頭,完全看不到她的暗示。他頂著一張紅彤彤的臉笑得酒窩醉人,“我怎么可能我看錯,我記性可好了。我可是記得清清楚楚,你寫給爹的情書上不僅有情詩,還有很多很多的情話,你還說初見爹時便被爹的風采所折服,你說那一眼似萬年…” 這孩子,不僅不給她臺階下,反而更加拆臺。什么被風采所折服,還一眼似萬年,地上怎么不裂開一條縫讓她鉆。 她掩耳盜鈴般捂住耳朵,不聽不聽不聽。 那不是她寫的,反正到目前為止她什么也沒有做過,什么也沒有寫過。所以的一切和現在的她無關,那都是另一個她做的。 “娘,你在耍賴。”商行在笑,“爹,你看娘的樣子是不是很好玩?” 這一次她終于看到公冶楚的笑,像飄過高山峻嶺的一抹云,極淺極淡。又如同積雪消融之后的冬日初陽,似寒似暖。 驚鴻一現間,她竟是看癡了。 作者有話要說: 本章小修。 故事情節發展不變。 第73章 見色起意 鍋里的紅油不停翻滾,發出汩汩的聲音,散出濃烈的香辣氣息。 她好容易回過神來,摸著發燙的臉不自在地深呼吸。剛才那個盯著人看的是她嗎?盡量若無其事般去夾鍋里的rou,心道果然是美色誤人。 公冶楚的笑容轉瞬即逝,仿佛一切都是她的錯覺。 商行的手悄悄伸向桃花醉,不想酒被人半途截去。見那瓶酒在親爹的手中,他可憐巴巴地干望著。 初嘗酒滋味的少年,自然是想一嘗再嘗,一是好奇二是想證明自己已經長大。看了半天不見公冶楚松口,他只能歇了再嘗的心思。 在他們沒有注意的時候,裴元惜緩緩深呼吸。總算是把那尷尬給岔過去,她決定過后和兒子好好交待一番。 至少讓她知道,她還做過什么出格丟臉的事。 商行朝她擠眉弄眼,她一時間沒反應過來。待看到兒子扭捏的樣子和眼里的期盼時,她似乎知道他在暗示什么。 她不吝嗇地夸獎著兒子,比如健康開朗樂觀堅強善良之類的溢美之詞。然后對公冶楚致謝,感謝他將兒子教得如此之好 被夸獎的商行適時露出謙虛的表情,眼中盡是喜悅。 公冶楚半垂著眸,像是在看鍋里翻滾的紅湯,“不必謝我,其中有你一半功勞。我不過是按照你留下的《育兒手冊》養大他。你希望他有個快樂童年,還特意寫了一本睡前故事,所以你應該感謝的是你自己。” 《育兒手冊》這個東西她曾在兒子的口中聽過,現在她又聽到睡前故事。如此說來那個自己必定知道自己死期將至,否則怎么會提前準備這兩樣東西。 重兒明明說過,他們不知道她的死因。因為她死得太過突然,此前沒有一點兒征兆,所以公冶楚懷疑她是被人害死的,因此殺了很多人。 她越發糊涂,實在想不出來那個自己到底因何而死。 在他們說話的時候,商行不知看了多少次公冶楚手邊的桃花醉。清澈略顯酒意的眼中閃過狡黠,像個即將要背著父母做壞事的調皮孩子。 公冶楚離開時,商行拉著她一起相送。他歡喜地數著步子,頂著一張紅彤彤的臉蹦蹦跳跳像個孩子。 母子二人將公冶楚送出后宮,一身朝服的男子頭也不回地朝前走。他的氣息與冬寒極為相配,冷玉般的容顏越發的峻峭。黑色的大氅翻動,那通身的氣勢堪比風云,行走中更是磅礴霸氣。 裴元惜心中疑惑,不是說好的愛她如命嗎?這一去不回頭的架勢哪有半點對她的愛戀不舍。她懷疑地看向身邊的兒子,低聲問道:“你爹以前也是這樣嗎?” 商行莫名其妙,他爹向來就是不愛言笑的。“爹就是這樣的性子,我從沒見過他笑。要不是到了這里,我還不知道他是會笑的。” 她想起之前的驚鴻一瞥,他笑起來真是令人驚艷。連重兒都沒見過他笑,可見他確實是一個不會笑的人。 然而不愛笑,并不意味著沒有情。 情到深處之人,眼神舉止自然會流露出一二。一個人若真愛另一個人,且他們又曾經是夫妻,難道不應該有許多夫妻之間下意識的行為嗎? 她沒有是因為她不是后來的那個她,但是他為什么也沒有? “他這樣的性子,我們夫妻感情真的好嗎?”她是真的很懷疑,想著是不是因為她是個死人,所以所有的事都只是旁人的一面之詞。 “好,很好的。”商行連忙回答,生怕她不信,“你…去世后爹不肯將你下葬,他在自己的寢宮后面建了一間冰室,他天天陪著你,和你說話。” 對著死人說話,確實深情。 可是她在那個男人身上沒有感受到,他分明還同之前一樣冷漠。便是話多了一些,也難掩他生人勿近的氣場。 而且他僅僅是話多,那說出來的話并沒有一絲柔情蜜意。如果他是將她同以后的那個她區別鮮明,倒也說得過去。 但既然是后來的那個公冶楚,為何給她的感覺并沒有什么不同。對著她的長相,他也應該會不自覺失態或是恍惚吧? 然而他并沒有,這才是令人想不通的地方。 “我覺得事情或許不是我們看到的那樣。” “娘,你把我說糊涂了。”商行沉浸在自己的歡喜中,“柳則叔叔說越是冷漠的人,用情起來比誰都深。爹不愛表達,他其實最是重情。他樁樁件件都是按照你寫的東西教我,他每天吃你愛吃的東西…” 這么說來,確實又像是深情之人才做得出來的事。還有柳則那個無處不在的證人,似乎又能證明公冶楚確實愛她至深。 還真是一團迷霧。 母子二人回去時,商行說自己還有功課沒完。裴元惜沒有多想,順道送他回正德殿后再去仁安宮。 殿內火鍋的味道已經散去,春月趕緊收拾燃盡的香灰。這香著實好用,不拘多大的氣味,都能很快驅散。 宮中如此清靜沒有是非和勾心斗角,是春月以前無論如何都想不到的。她聽過的宮中秘辛,哪個不是充滿毒計你死我活。她現在敢說比起侯府來,宮里不知自在多少。 下午無事,裴元惜照舊要小憩一會。 春月侍候自家姑娘梳發更衣,鏡子里的少女美貌平和,誰能想得到半年之前自家姑娘還是個傻女。 “姑娘真好看。” 裴元惜自嘲一笑,鏡中的少女也在笑。那笑有自嘲有迷茫,心道說不定她和公冶楚能結為夫妻皆是因為對方的美色。 一覺睡到酉時正,睜開眼的時候她竟有些不知身在何處之感。金線織成的幔帳華貴逼人,入目之處皆可見鳳鳥的圖騰。 這是天下女子最向往的仁安宮,能住進此宮的女子皆是后宮爭斗最大的贏家。 殿外傳來宮人們的說話聲,她聽到陛下二字連忙起身。召人進來一問,才知重兒喝醉酒,正在正德殿里哭。 來不及細問,她忙命春月給自己更衣梳妝。簡單的妝發后,披上斗篷趕往正德殿。未及目地地,便聽到少年傷心的哭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