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
裴元惜大哭起來,“姨娘,你放心,我不會和元君相爭,我什么都不會和她爭。如果她想和我爭,我所擁有的一切,我都會讓給她。” 包括那些曾經受過的罪。 李姨娘聽懂她的意思,她是在說如果裴元君敢和她爭,她就會以牙還牙。這個孩子…太可怕了。她是故意的,她是故意說給自己聽的。她是在威脅自己,她到底想做什么? 她五歲的時候就聰明得不像話,沒想到傻了這么多年還是如此。早知道會這樣…自己真的應該… “你憑什么不讓!二姑娘是夫人親手養大的,你就算是想爭也爭不過她。” 沈氏的心像被針扎了一下,她下意識看向裴元惜。 裴元惜的臉上沒有半點憤怒,意味深長地看向外面,那外面不久之前勞mama才被杖責過,“我知道元君是母親養大的,我并不在意這些。我是侯府的姑娘,我有祖母和父親的寵愛已經足夠。” 李姨娘的臉已經扭曲,這是什么孩子? 從小就聰慧近妖,別人聽不出這話里的意思,她怎么會聽不懂?這是在告訴她,在侯府里有老夫人和侯爺的寵愛,夫人的疼愛要不要無所謂。剛才對方往外面輕飄飄的一瞥,足夠她膽戰心驚。 她不由懷疑對方是不是還知道什么。 不,不可能的。 不會有人發現的。 “你以為有這些就夠了嗎?你聽姨娘的,萬事沒有自己的命要緊。你想得再多再聰明過人,要是沒有命活那也是白搭。” 裴元惜盯著她詭異的目光,聲音極低,“我能不能活,能活多久都不用姨娘cao心,總歸是會比姨娘活得長。我這個人不是什么善心人,便是死也會拉墊背的。已經同年同月同日生,自是可以同年同月同日死。” 李姨娘頓時瘋了,怒吼起來,“你敢…你這個賤人!” 宣平侯青著一張臉,差點要沖過來,被康氏一個眼神制止。 康氏冷笑,“這個時候還死不悔改,那以后都別開口了。” 一碗啞藥下去,李姨娘縱然以后想開口也開不了口了。反正事到如今,她認與不認已無關緊要。這樣的毒婦,再留下去只會是個禍害。 那雙不甘的眼死死盯著裴元惜,裴元惜無懼不躲,且還露出一絲微笑。 這哪里是個十五歲的姑娘,分明是個畫皮鬼。可惜李姨娘啞了,要不然此時定會大聲喊出這句話。 “爹,李姨娘到底是元君的生母,她們母女還沒有相認。元君一向明理,事情過后定會想起自己的生母。” 宣平侯若有所思,看向康氏。 康氏一想也確實有理,元君到底是侯府的姑娘,李氏再狠毒也是她的生母。說不定日后想通會記起這個生母,若是到時候李氏已死,只怕會怨上他們,他們不應該做這個惡人。 “我的兒,你真是心善。她犯了這樣的大錯,你還想著留她一命。可憐你受盡苦難,還如此替他人著想。” 李姨娘壓根不想活,她知道只要自己活著一天,就是沈氏心頭的一根刺,就是裴元君的污點。只有她死了,沈氏才會慢慢淡忘她做過的事善待她的女兒。 她嗚嗚出聲,怒視著裴元惜。 “你這個毒婦,虧得元惜還替你求情,我看你真是死有余辜。”宣平侯怒道。 裴元惜面上露出難過,“我看姨娘怕是知道自己罪孽深重一心求死,萬一她想不開…” “想活想死可由不了她,你放心,爹知道怎么做。” 李姨娘聞言,憤怒轉為恐懼。 裴元惜望著她,目光憐憫,“姨娘,你可得好好活著啊。不為了別人,就算是為了元君,你也不能死。” 她恐懼更甚,因為她聽懂了裴元惜話里的意思。 然而更令她膽顫的是裴元惜接下來的話,裴元惜說:“姨娘,我會勸說元君去看你的,我相信有朝一日她一定會認你這個生母。” 聽完這句話,她已是徹骨膽寒。 作者有話要說: 以后更新時間都在下午六點,不見不散哦~ 作者的預收文《穿成王府窮親戚》和《穿成罪臣之女》,感興趣的小可愛們可以收藏一下,么么噠~ 第30章 商行 康氏手一揮,兩個婆子架著她往外拖。她的目光露出一絲哀求,看向裴元惜。裴元惜哀傷地望著她,再三保證會說服裴元君。 她絕望了,眼神逾發不甘。 沈氏備感欣慰,這個孩子如此善良,定然會理解自己。自己還讓元君住在軒庭院的事,她肯定不會多想。 “元…元惜,你搬回軒庭院吧,母親想…” “不用。母親照顧元君已是勉力,我豈能再叨擾母親。我在水榭住得很好,離祖母也近,母親不用擔心。”裴元惜淡淡回著。 “元惜,母親想親自照顧你。這些年你受苦了,母親對不住你。你搬回來吧,讓母親盡一盡自己的心意。” “母親,現在很好。你不用覺得對不住我,我并不會因此而怨恨你。” 裴元惜越是這樣,沈氏就覺得越是恐懼。 康氏長嘆一聲,不知該如何相勸。 宣平侯催著裴元惜趕緊回去歇著,裴元惜聽話告退。在裴元惜離開后沈氏戚戚哀哀地告退,扶著香芒的手去追她。 她沒有走遠,很快被追上。 朦朧的夜色中,眼前的少女瑩孑而立。皎明如月的眉眼,平靜無波的容顏。她是如此的淡然和安寧,仿佛面對的不過是個無關緊要之人。 她越是這樣,沈氏的心越痛,越是不知如何面對她。 沈氏痛恨自己的大意,明明已經是極盡小心防范還是發生這樣的事情。她懊悔自己做過的事,為了替元君摘清居然說過那樣的謊,元惜必是不會原諒她的。 這可是她親生的骨rou啊。當她聽到那句誰生的都不重要時,她的心痛到快要死去。她到底做了什么,讓自己的親生女兒說出那樣的話來。 但是元君是她疼了十五年的孩子,她又豈能說割舍就割舍。 她想起前些日子還傻著的元惜,那么的喜歡圍著她轉,像個小尾巴一樣跟在她的身后喚她母親,她的心更痛了。 “元惜,你能不能和母親說幾句話?” “母親想同我說什么?”裴元惜的聲音很輕。 “我…元惜,你是不是怪母親?”沈氏問,目光充滿愧疚。 裴元惜遙望夜色,“母親,我不怪你,這一切并非你的錯。我也能理解你依然讓元君住在軒庭院的做法,她除了母親確實沒有別的倚靠。母親寵愛她多年,不是一朝一日能變的。” “謝謝,我就知道你會理解母親。你放心…母親會加倍補償你的。你搬回軒庭院好不好?母親想親自照顧你。”沈氏淚如雨下,已然泣不成聲。 裴元惜搖頭,“母親,人有所得才有所失。我有祖母和父親的疼愛,不能再貪心。你身體也不好,照顧元君就行了。” “你…是不是怨著母親?元惜…母親的心真的好難過…”沈氏情緒幾近崩潰,抓住她的手不放。“當年我生產之時九死一生,軒庭院大亂。你是我懷胎十月的骨rou,大夫曾說你是我此生唯一的孩子。你可想而知,我有多在乎你…我千想萬算都沒有想過,如蘭她竟然恨我至此,竟然會把你換走…” 說是九死一生絕不為過,她產后血崩不止,差點連命都丟了。她提前生產府里連個坐鎮的人都沒有,婆母不在,侯爺也不在。 在那樣的情況下,她唯一相信的是自己身邊的人。可是誰能知道如蘭會懷著那樣叵測的心思,故意和她同一天生產,還暗中換走她的孩子。 不過是半天時間,她像是蒼老了十歲。凄苦的面容、悲傷的眼神,還有那欲言又止的愧疚。多年心血付諸東流,親生的女兒受盡苦難。換成任何一個母親,都是不能承受之痛。 她身體搖搖欲墜,緊緊靠在香芒的身上。 裴元惜有些悲慟,目光同情。她曾有過期待,希望母親自己有所察覺揭露真相。但是母親的所作所為一次比一次讓她失望。 誠然,她并不是很渴望母愛,可是誰不想多一個疼愛自己的人。倘若注定無緣,倒不如平常待之,免得徒增傷感。 “母親,此前種種,你當真沒有半點懷疑嗎?” 沈氏凄苦的表情怔住,身體開始微微發抖。她是有過懷疑的,然而她并沒有深究。其實早在多年前她與如蘭前后腳生下孩子時,她就應該懷疑的。她為什么沒有懷疑呢?或許是因為兩人生的都是女兒,或許是因為她太相信身邊的人。 過往如夢,她罪不可恕。 “我…” “母親應該是懷疑過的,就在不久之前李姨娘幾次三番露出馬腳時。但是母親并沒有仔細查明,我想比起真相,你更不能接受自己的女兒是個傻子吧。” 一番話如鋒利的刀,刀刀割在沈氏的心上。她早已血rou一片模糊的心再次扯裂傷口,痛到無法呼吸。 她捫心自問,是這樣嗎? 答案她不敢細想,因為連她自己都害怕知道。 “元惜,我知道你怨我。怨我一時疏乎才害你受那么多的苦,母親錯了…母親真的知道錯了,往后我只想好好照顧你,求你給母親贖罪的機會。”她泣不成聲,靠在香芒的身上傷心無力。 裴元惜神情悵然,“我不怨母親,你更談不上有罪過。不過我以為父母之愛大多不可能一碗水端平不分伯仲,顧此失彼才是人之常情。你若顧著元君,勢必會疏失對我的照料。我與元君是彼是此,你沒有辦法彼此兼顧。” “我…我可以的…元惜,你相信母親,我真的可以的。”沈氏像是怕她不信,舉起手來要發誓。 她按下沈氏的手,淡淡一笑,“母親自認為可以,卻沒有想過我愿不愿意?” “你…你不愿意嗎?” “是,我不愿意。” 她的回答斬釘截鐵,這樣拖泥帶水的母愛她寧可不要。她能理解母親的所作所為,站在一個旁觀者的角度只覺得無比唏噓。 然而她是當事是人,是那個明明出身尊貴卻被換走的嫡女,是那個原本不計較自己生母是誰卻被人毒傻的傻子。在她傻了的那十年間,樊籠困獸的感覺刻苦銘心,她無法做到淡然處之。 如果她答應母親,她都能想象日后的日子,無非是明里暗地同裴元君爭寵。那不是她想要的生活,也不是她揭穿真相的目的。 她輕輕推開沈氏的手,頭也不回地繼續朝前走。 沈氏呆愣在原地,像根石化的木樁。 “我…我該怎么辦?” 悶熱的夜,鳴叫的蟲。 沒有人能告訴她答案。 遠去的裴元惜聽到她的哭聲,也唯有一聲嘆息。 春月對于自家姑娘的決定很不解,姑娘如今是嫡女,不正應該住進軒庭院里嗎?況且她看得出來,夫人是真的很想補償姑娘,姑娘為何拒絕夫人?還有李姨娘,那么對待姑娘,姑娘為何最后還會替對方求情。 姑娘眼下已經大好,再也不是從前的姑娘,她有些拿不準該如何侍候。她欲言又止的表情落在裴元惜的眼中,自是知道她有許多的疑問。 “有什么話就問。” “那個…姑娘,你為什么不搬回軒庭院?還有為什么替李姨娘求情,她那么對你,你不恨她嗎?” 在春月看來,夫人是真心想彌補姑娘受過的苦。就算是二…三姑娘也養在軒庭院又如何,姑娘才是真正的嫡女。 再者姑娘如此不親近夫人,保不齊夫人會繼續寵愛三姑娘,姑娘真的不在乎嗎? 裴元惜微微斂眸,只要母親還把裴元君當女兒一天,她就不可能毫無芥蒂接受母親。至于李姨娘,有時候活著比死了更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