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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桑middot;班納在埃及被禁止直接參政,卻是埃及最具影響的政治人物之一。他想給埃及君主公開上書,宣揚穆斯林兄弟會的愿景。對埃及和中東地區陷于外國統治以及中東內部的道德淪落,哈桑middot;班納痛心疾首,他宣布,變革的時候到了。 哈桑middot;班納稱,在一段漫長的歷史時期內,西方曾因其杰出的科技成就光彩照人hellip;hellip;但今天已經破產并走向衰落。它的根基開始動搖,它的種種機制和指導原則已成流水落花20。西方大國已經喪失了對自己世界秩序的掌控。它們召開的會議均以失敗告終,它們的條約遭到違反,它們的公約被撕成碎片。用來維護和平的國聯是一個幻影。哈桑middot;班納盡管沒有明言,但他認為,威斯特伐利亞式的世界秩序既失去了合法性,也失去了權力。他斷言,創建一個基于伊斯蘭教的新世界秩序的時機已經來臨。班納稱:伊斯蘭道路前人走過,已被歷史證明是正確的。如果一個社會堅定地沿著全面徹底光復伊斯蘭教的原始教義并建立《古蘭經》描述的社會秩序的道路走下去,整個伊斯蘭世界,換言之,就是全世界的穆斯林,都會支持我們,阿拉伯人的統一乃至最終伊斯蘭教的統一就會實現。 一個光復后的伊斯蘭世界秩序,與建立在國家基礎之上的現代國際體系,將會是一種什么關系呢?哈桑middot;班納認為,一名虔誠的穆斯林應該忠于相互交匯的多個層次,位于頂峰的是一統的伊斯蘭教體系,其權威最終將覆蓋全世界。哈桑middot;班納心目中的家園首先是一個具體國家,然后延伸到其他伊斯蘭國家,因為所有這些國家都是祖國,都是穆斯林的棲身之地。之后再依照虔誠的祖先建立的模式建立一個伊斯蘭帝國,因為真主會問每一個穆斯林他為光復伊斯蘭世界秩序做了什么。最后一個層次是全球性的。穆斯林的祖國將延伸到全世界。難道你們沒有聽到安拉(神圣和全能的!)的話,與他們戰斗到底,直到永遠不再受到迫害,直到安拉是唯一的信仰21? 只要有可能,這場斗爭將采取漸進的、和平的方式。22早期的穆斯林兄弟會告誡說,應該保護非穆斯林,要溫和平等地對待他們,只要他們不反對這場運動,并表示自己應有的敬意。對外國人應該抱有同情心并與之和平相處,只要他們品行端正,待人以誠。因此,認為在現代生活中建立伊斯蘭體制會造成我們與西方國家交惡的說法純屬囈語。 哈桑middot;班納提倡溫和,有多大成分是為了在一個仍然由西方大國主宰的世界中獲得支持的策略手段?宣揚圣戰的言辭,在多大程度上是為了在傳統的伊斯蘭地區贏得支持?1949年,班納遭到暗殺,再也沒有機會詳盡解釋如何解決他改造世界的革命宏愿,與他倡導的寬容和不同文明友好相處原則之間的矛盾。 以上模棱兩可之處在哈桑middot;班納的著述中始終沒有得到澄清,但此后的很多伊斯蘭教思想家和伊斯蘭運動做出了自己的解釋,主張徹底拒絕多元化和世俗的國際秩序。宗教學者兼穆斯林兄弟會的意識形態理論家賽義德middot;庫特布,對這一觀點做出了也許是最博學和最具影響力的闡述。1964年,他因被指控參與暗殺埃及總統納賽爾入獄,他在獄中服刑時撰寫了《路標》一書,對現有的世界秩序宣戰。此后,該書成為當代伊斯蘭主義的奠基之作。 庫特布認為,伊斯蘭教是給予人類唯一真正自由的普世體系;不受他人或人為理論統治,或者說擺脫了那些基于種族、膚色、語言和國家、地區和民族利益之上的低層次的結合關系23(即一切其他現代形式的統治和忠誠,外加構成威斯特伐利亞秩序的部分基石)。庫特布認為,伊斯蘭教的當代使命是推翻所有這些關系,取而代之的是嚴格按字義踐行《古蘭經》,乃至最后在全世界踐行《古蘭經》。 這一過程的巔峰是實現地球上所有人;遍及地球的全人類的自由,從而完成公元7~8世紀伊斯蘭教首波擴張開始的過程,然后把伊斯蘭教傳給世界各地的全人類,因為這一宗教的對象是整個人類,它的行動范圍涵蓋全世界。24 和一切烏托邦事業一樣,實現庫特布的宏圖也需要通過極端手段。庫特布把這一任務交給了一支意識形態純潔的先鋒隊。他們將擯棄這一地區掌權的各國政府和社會;庫特布一律冠之以非伊斯蘭的和非法的;為實現一個新秩序而奮斗。 第一次世界大戰后中東領土解決方案認可的世俗現代化和穆斯林的分裂,令眾多穆斯林私下里痛心疾首。學識淵博、充滿激情的庫特布對這一現狀宣戰。他的同代人大多對他宣揚的暴力手段望而卻步,然而一批堅定的信徒;如同他設想的先鋒隊;開始形成一個核心。25 對于一個自認為已經超越歷史上的意識形態沖突的全球化的世俗世界,庫特布及其信徒的觀點顯得太極端,無法贏得足夠重視。西方很多精英人士由于想象力貧乏,覺得這些革命者的激情難以理解,于是認定他們的極端言論要么只是空談,要么是討價還價的手段。然而在宗教極端主義者眼里,這些觀點代表了一種真理,它否定了威斯特伐利亞國際秩序乃至任何其他秩序的規則和準則。過去幾十年里,這些觀點成了中東及其他地區極端分子和圣戰者的戰斗口號,并得到了基地組織、哈馬斯、真主黨、塔利班、伊朗的教士政權、伊扎布特(解放黨,在西方國家極為活躍,公開鼓吹在一個伊斯蘭教統治的世界里重建哈里發帝國)、尼日利亞的博科圣地、敘利亞的極端民兵組織努斯拉陣線和著手在敘利亞和伊拉克建立哈里發國的伊斯蘭國的呼應。這些觀點也代表了1981年暗殺薩達特的埃及極端分子信奉的好戰信條。他們重拾被忽視的圣戰責任,稱與以色列媾和的本國總統為叛教者,指控他在兩個問題上大逆不道:一是承認了猶太國家的合法存在,二是(他們認為)同意了把自古以來屬于穆斯林的土地拱手讓給了一個非穆斯林民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