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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

    11月28日,大雪,紐約。

    風雪掃蕩過的城市,變得荒蕪起來。十一月初的雪在人間停留很久,直到月份末也沒有離開,轉而越下越大,似乎想淹沒整個紐約。

    布魯克林大橋上已沒有車輛。冬鷹盤旋而過,最后停在深褐色的橋梁木上。它警惕地眨眼睛,扭轉腦袋,發出長空一嘯。孤寂冷清的街道沒有回應,天空也沒有回應,整個天地之間好像只剩下它,只身熬過這凜冽的寒冬。

    麗思卡爾頓酒店內暖氣打得很足,至少不會讓人再想穿上厚重的棉襖。K在樓下打完桌球,一個人順起軟皮沙發上的夾克背心,搭在小臂上,轉身就離開。

    他的身影被后面的保潔員叫住,只見男人回頭,微微皺起眉頭。

    “先生,您的手機,剛剛從口袋里滑出來,落在沙發上了。”

    K走了過去,才看到一個純銀色的iphone6掉在縫隙間。他順手撿了起來,不小心劃到鎖屏,手機不知怎么,毫無預兆地跳進相冊。男人的大拇指一頓,食指翻閱著,唇間慢慢浮出淺笑。只見他很輕地呵了一聲,把手機放進口袋里。

    這并不是他的手機。

    不過,現在也算是他的所有物。

    K邊走邊想著,將近一個月前,他把周雨弄昏送到龐特收留口。回到車上后,發現后座躺著她的手機,不知何時遺漏了出來。

    也就是那個時候,他順便收進了背心的口袋里。

    至于他為什么覺得好笑,是因為看見了她那些愚蠢的自拍。

    夸張而做作的表情,像只猴子。

    他想著想著,不禁又從內襯中翻出手機,看了一遍。看著看著,又覺得莫名其妙、浪費時間,再度放回口袋里。

    K正了正臉色,變得冷清起來。他要找的半截玉佩還懸在那個女人身上,現在已近月底,不出幾日,他便會前去查探情況。

    殺手的眼色是最為精準的。

    他其實心里早就看透了她,自周雨住進2801房間的那幾日。

    那個時而膽子小得如老鼠、時而又猛如虎的女人絕對能從腦縫里挖出一百種辦法,在龐特保全自己。他不擔心,即使她面對著一只真正的狼,也會卯足了勁兒周旋。

    K轉眼來到酒店頂層,停在2810房間門口,斜靠在門框邊,食指骨節隨意地扣了幾下門。

    房間里傳出一陣隱約的驚呼。K頓了一下,挑了個眉毛,慢慢往后退了幾步,以免被即將而來的“煞氣”震飛。

    “他媽的,是哪個瘋子,現在敲老子的門!”

    阿博特猛地開了門,“哐鏜”一聲巨響,震得地面都要抖叁抖。見來的是K,他愣了一會兒,收斂了自己的怒氣。

    他握拳,咳了幾咳,“下次別這時候敲門。我和我的小甜心正做的盡興呢,現在被你攪沒了。”

    “討厭啦,誰啊。阿博特你快回來,人家還要嘛。”

    女人嬌媚的聲音毫無預兆地跳出來。

    K盯著阿博特看了幾秒,見他半穿著外套,身上全是凌亂的,裸露的胸肌上有女人用了勁的抓痕,下面的短褲也是剛套上的,褲腰都歪了角,而正中心一處赫然勃起了形狀。

    他笑笑,聽著就像嘲諷,“阿博特,你的時差跟我怎么不一樣。現在可是大白天。”

    阿博特不悅地看著他,后腰驀地被女人抱住,她半撒嬌半用力,想把男人給拖回去。兩面夾擊中,阿博特先煩躁地撥開女人的手,呵斥出聲:“我有事,先不要鬧!”

    女人縮回了手,從阿博特后背探出了一只眼睛,打量門外的男人。

    K也看見了她,一張陌生的面孔。她的手臂是小麥色的,跟之前阿博特帶回來的那個完全不一樣。他的眼神里有些玩味,道:“阿博特,怎么換人了?”

    阿博特卻愣住了。他驀地想起了南希,那個因他過量注射冰毒自殺的女人,瞬間沒了回話的心思。

    “別問這個了,我不想說。”

    K不再往下糾纏,他鮮少會問別人的私事。很多時候只是為了聊而聊,內心沒有絲毫興趣。

    “一個月后,‘熱火’的魯克會來希爾德賭場,屆時也是十年一度的賭場嘉年華。你們若不介意,我將在那個時候對他下手。”K道,“魯克很喜歡——賭博。阿博特,這也是你的長處。”

    阿博特朝房間內望了一眼,仔細地把房門輕輕帶上。他轉向墻角,K站在他的面前,樣子不卑不亢。

    只聽阿博特輕蔑說:“K,你現在想安排我?別忘了,我是路易斯的人,你有什么能和路易斯抗衡的籌碼?。”

    K若有所思地看他一眼,說道:“阿博特,我什么都沒說,哪句話讓你叛變了。這陣子就想拜托你件事。”

    “什么事。”

    “教我賭博。”他道。

    這是周雨這個月第二次收拾行李。沒過幾天,她就將離開這個地方。

    她打算挑一個天還沒亮的清晨,孤身一人走遠,躲過特洛伊的視線。她不知該如何去面對他。他本身就背負著沉重的枷鎖,又為她受傷,在床上昏迷不醒多日。

    周雨覺得自己有時候異常勇敢,有時候就像只縮頭烏龜,盡可能地避免一切困擾,還有那些不能說出口的離別。

    她無法帶他逃離這場苦難。她沒有能力,所以只能狼狽地離開。

    收拾的時候,周雨的鼻子有些發緊。于是暫時坐在了床上,望著窗口發悶。

    剛來到這的時候,雪還很小,直到她要走了,這雪反而越來越大,下個不停。

    特洛伊的藥膏放在桌子上,周雨呆呆地看著。這叁年來,不知文森特過來送了多少遍,其實早就不耐煩了,但面子上還得順從著他,這個滿身傷痕為龐特犧牲一切的男人。

    K的東西她已沒有心情去找,這本身就是個荒唐的條件。這個男人說她得寸進尺,其實他自己才是真正得寸進尺的那一個。

    陰險、狡詐、無情。

    周雨冷笑一聲,合上了手中的行李箱。

    她把箱子掖進床底,順手摸了一下自己的手機,空的,什么也沒有。

    周雨忽然在原地愣了一下,再度翻開箱子,卻怎么也找不到。

    “壞事了。”她自語道。

    門突然被敲響。周雨沒辦法再糾結手上的事,只得起身前去。

    她把箱子踢進床底下,藏得深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