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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其自然吧。他不想建功立業,也不會為非作歹。權勢、名望,都是無常。他所求的,不過一個細水長流,一個善始善終。 “明日若他還來找我,記得也要擋住!”程昱吩咐長隨道。 長隨低頭應了,低垂著腦袋,掩蓋臉上淡淡的無奈。 可今夜注定沒有他的安生。他剛剛躲過了孫釗,將軍府的管家就來了。帶著將軍的口信,讓他即刻趕往將軍府。 程昱不敢怠慢,急忙讓長隨備了轎子。又怕讓孫釗知道了不好解釋,還特意吩咐把轎子備在角門。堂堂一府長官,倒像做賊一樣。 轎子停在將軍府大門前。長隨不能跟進去,只能和轎夫們一起在外頭等著。將軍府門前掛著兩盞紅燈籠,模糊的暖光打在九級白石臺階上,拉出一道似夢似幻的影子。這就是王侯府第啊,長隨心想,他這輩子恐怕也沒機會在這樣的地方侍奉。 “嗬,這將軍府可真氣派。能在這里當值,臉上得多有面兒啊!”說話的是一個新來的轎夫。他入職兩個月了,這還是第一次抬著老爺出府。 “少說話。”長隨淡淡瞥了他一眼。 轎夫想起剛入府時聽到的那些規矩,急忙忙低了頭,“是,小的多言。” 卻聽長隨淡淡道:“都是奴才,也有‘同人不同命’這一說。認了吧。” 轎夫一愣,沒聽明白他的意思,不過也不好再追問了。 這話,其實是說給他自己聽的。同樣出身奉賢院,同樣伴著書生進京趕考。可唐雙瑞就能做閣老的管家,自己卻只能委身在這郡守府,空有一腔才能卻無處施展。怪誰呢?誰也不怨。只怪自己運氣不好,沒攤上個能折騰的主家。 又等了許久,眼看著月上中天了,程昱才出現在將軍府大門前。他一手捏著袍子,步履蹣跚,顫顫巍巍。長隨急忙上前攙扶,卻還是沒來得及。只見他腳下一滑,跌坐在臺階上。 “老爺,您沒事吧?”長隨抬頭,舊件程昱煞白著一張臉,連嘴唇都毫無血色。自家老爺雖然膽小,卻也從沒有過這般形狀。長隨的心里也打著鼓,急急將他攙扶起來,“老爺,咱先回家。” 轎夫們放慢了腳步,只求抬得穩,生怕再驚到了轎子里的人。程昱顫抖著手從袖中掏出絹帕,慢慢擦拭額上的汗水。可是不頂用,他一想起剛剛鎮國將軍所說的話,冷汗又涔涔地冒出來。 他無欲無求,只圖安穩。可偏偏連安穩都求不到。他們這是在把他往絕路上逼啊!若真順了他們的意,一旦朝廷追究起來,他們宗室皇親自可逃脫,所有的罪名又讓誰來背? 只能是他!又或許,再加上那個孫釗罷! 程昱對于自己的前程看得清楚。今夜之后,他無論如何都是個死。不是死于朝廷,就是死于宗室。 今夜。能改變這一切的,只有今夜。 可他該去找誰?孫釗并不是一個良選。單從他今天晚上說的那番話,便知是個直爽的人。這樣的人遇事難免憑著一腔孤勇,難免會惹禍上身。 轎子緩緩落地。長隨上前打開轎連,道:“老爺,咱們到了。” 程昱緩步而出,站直了身子,側頭望向京城的方向。他入仕也有十年了,可逢此危急關頭,竟連一個可以投奔的人都沒有。 君子不黨,其禍無援也。這句話倒真真印證了他此刻的處境。 很長的時間里,他只是靜靜地立著。身后的長隨也不催促,陪著他孤于晚風中。 程昱忽然轉過頭,看向這個陪伴了自己十余年的長隨。月光下,他低垂著眉眼。印象中他也總是這幅樣子,無欲無求。 “你和唐閣老的長隨,是相熟的?”程昱問道。其實他也不敢確定,只模糊地記得他曾提起。 “也算不得相熟,”長隨道,“不過出身同門,能說得上話罷了。” 程昱凝眸,道:“若是深夜突然到訪,也能說得上話嗎?” 長隨心頭一驚。其實在將軍府門前,他就隱約預感到了有不尋常的事即將發生。他且驚且喜,垂手道:“小的可以試試。” 程昱深吸了一口氣,似是下定了極大的決心。是啊,何不試試呢?左右今夜不成,自己也就是個死人了。 “走吧,”程昱吩咐道,“換馬車,我們連夜進京。” …… 守夜的小廝把雙瑞叫起來的時候,他忍不住張口罵人:“什么阿貓阿狗你都要叫老子?這都什么時候了,老爺能見客嗎?” 小廝被罵得縮了縮脖子,急忙磕了個頭就往外退。動作太大,掉了個東西在地上也沒發覺。 “回來!”雙瑞坐在床邊,抬手指了指地上的物件,“拿來我瞧瞧。” 小廝小心翼翼地將東西拾起來,雙手捧著遞到雙瑞面前。 雙瑞的雙眸倏然睜大。這東西他認識,是奉賢院的腰牌。長隨們有關乎性命的大事,才會拿出來互相托付。 “來人何在?”雙瑞問。 “就在門房里候著,”小廝哆哆嗦嗦地說道,“小的這就打發他們走。” “不必,”雙瑞抬手抹了一把臉,將那腰牌小心揣入袖中,道,“上壺茶,我馬上就到。” 待雙瑞把唐挽叫起來的時候,屋里的人也是語氣不善:“什么阿貓阿狗都要叫老子!這都什么時辰了,老子明天不上朝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