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看他表情不對勁,婁牧之小聲問:“還疼嗎?” 易知秋又把頭扭朝一邊,不看他也不答話。 婁牧之又問:“那咱們還走嗎?” 易知秋盯著遠處的某一點,還是沒接這話。 春末的夜晚,樹婭里藏了蟬蟲,拖著調子叫起來,成為寂寂無人的長街中唯一的回聲。 揉了半晌,婁牧之收回了手,易知秋就這個姿勢,貼著墻根角坐下,見他暫時沒有回宿舍的意思,婁牧之也靠滑坐在地上,在暖黃燈光的照耀下,路面拖出了少年斜長的身影。 他知道易知秋在生悶氣,思索著要用什么法子哄他開心。 婁牧之回想起來,小時候,母親答應了帶去他游樂園,卻失了約,那是一個秋天,母親很晚才回到家,婁牧之將自己關在房間,用被子蓋住腦袋,任憑母親怎么解釋道歉,他也不搭理人。 最后沒辦法了,母親輕輕拉開他蓋住面頰的被子,在燈光下,用手影為他比劃了一個又一個小動物,這才逗笑了婁牧之。 不遠處的香樟葉沙沙作響,樹梢上落下一只云雀,它收起翅膀,蕩得枝葉晃了晃。 輕微動靜將婁牧之的思緒拉回現實,他轉過頭,望見身旁的少年仰著頭,正在看月亮。 “易知秋......” 他第一次這樣叫他名字,聲音輕而低沉,像冬天沙漠里的甘泉,也像夏日切開的果綠檸檬。 “啊?”聲音透過空氣介質,才揉進耳廓,易知秋隨即轉回來,看向了他。 “你到底在跟我鬧什么別扭?” “沒鬧。” “真的?” “真的。” “那你和我玩個游戲。” “什么游戲?” “我比你猜,”怕醉鬼聽不懂,婁牧之耐心的跟他解釋:“相當于有獎競答,贏了我請你喝汽水兒。” 易知秋想了想,確實有點口渴,但他更喜歡可樂,于是跟婁牧之提出獎品替換,就算答應了。 婁牧之把兩只手的拇指搭在一起,其余手指張開,猶如展翅翱翔的姿態。 路燈下,手影投映在地上,婁牧之低聲問他:“你看這個,像什么?” 易知秋的目光順著他的指尖滑到地上,他歪頭看了一會兒:“老鷹。” “對了。”婁牧之換了一個手勢,左手疊加著右手,搭在上面的那只露出兩根手指,又問他:“這個呢?” 易知秋看了看,立刻猜出來:“山羊。” “這個?” “駱駝。” 婁牧之再換,易知秋看清了,立刻答:“長頸鹿。” 昏暗街巷,夜色無邊,兩個穿校服的少年坐在墻角,對著那點微弱的光線比劃手影。 婁牧之變著花樣給他畫了十多種影子,后來還有騎士,女巫和城堡,易知秋小時候沒玩過,現在覺得有意思,隨著時間過去,他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大,酒窩也越來越深。 婁牧之眼睛里溢滿溫柔的光點,似乎還邀來了月亮,住去他的雙眸,月光下,易知秋的輪廓英俊,剪影動人。 “這個是怎么比來著?” 經過十多輪游戲,易知秋仿佛忘記了要贏獎品,他學著婁牧之的樣子,擺弄兩只手,但他喝醉了,顯得笨手笨腳,歪著腦袋比劃了好幾次也不像。 “手給我,我教你。” 婁牧之牽過他的手指,一根一根收納進掌心,少年的手掌帶著特有的溫暖和干燥,像晚秋時拂過香樟葉的微風。 “手指要卷起來,往后收一點。” 一分鐘后,兩人終于做到了一模一樣的動作,亮白的地面上,出現了兩只毛絨絨的小兔子,頭對頭,手牽手。 易知秋笑得像個小孩,他彎了彎眉眼:“你看那兩只兔子,它們在親嘴兒。” 見他終于笑了,婁牧之緩緩的,輕不可聞地呼出一口氣。 婁牧之問他:“現在可以告訴我為什么不高興了吧?” 想到不高興的原因,易知秋才揚起來沒多久的嘴角就塌下去,他醉眼朦朧,動作和說話的語氣都比平時遲緩。 “就是不高興。” “為什么?” “我不知道。” “你不愿意告訴我。” “不是。” “那你說。” 易知秋愣了會兒,他張了張嘴巴,還是說:“不知——” “是因為江子雁吧?”還沒把話說全,婁牧之打斷了他。 易知秋側首,對上了婁牧之的視線,注目著他的那束眼光迤邐繾綣,像是要將他的模樣看進心底去。 從這一秒開始,他胸膛下的那顆溫熱開始跳動,不可抑制的,清晰的,心跳聲甚至蓋過了蟬鳴,幾乎在一瞬間,易知秋想到了另一種可能,在這個時刻,他生出了一種期待,期待婁牧之明白,期待他的感情是自己所希望的那樣。 “你、你是不是知道我為什么不高興啊?” 婁牧之望著他,眼眸像一湖融化了的雪水,他的眼角,眉梢,就連那顆小黑痣都帶著動人的弧度,帶著隱秘的情意:“我猜的,不知道對不對。” 易知秋鼻息變得有點錯亂,他突然覺得缺氧,只能更用力的吸氣,腦子卻像失去了理智,問出口的話越來越沖動:“你猜到什么了?” 婁牧之淺淡輕笑,這個笑容讓空氣彌漫起一種微醺的質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