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入地球_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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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首都,所有令他羨慕的人都在首都。張沉挎著書包,背對他大聲喊了一聲“好”。 雨跟著風跑,張沉跟著雨跑。但他跑著跑著就不笑了,嘴角緩緩耷拉下來,又恢復從前那副總是不大高興的樣子。 雨越下越小,天快要晴了,是快要晴了嗎?張沉背著黑色書包的身影逐漸消失在遠處街邊小攤和工廠上方冒出的灰煙中。記者仍靠在雜貨店屋檐下的墻邊,看著慢慢在雨中消失的背影,沒忍住嘆了口氣。 第21章奶奶 程聲沒回家,蹲在火車站門口的馬路牙子上抽了兩包煙,在夜色中看來來往往趕火車的人。他花了一整個夜晚的時間感受這座城市,整宿沒睡,精神狀態(tài)差得人擔憂。 頭頂?shù)奶旌诹擞至粒搪曇矝]感覺到時間在走,等正午大太陽把他幾乎烤干這才發(fā)覺已經(jīng)過了一天。 他最后還是拖著疲憊的身軀回了家,路上好不容易接到活兒的出租車司機不斷跟他搭話,原本見誰都能侃幾句的程聲也不接話,只看著車窗外模糊的街景發(fā)呆。司機自言自語了幾分鐘,見后面那小伙子沒一丁點搭理他的意思,也不再吭氣,伸手把廣播調(diào)大聲音化解尷尬。 廣播里女主持人滔滔不絕念稿:“云城廣播電視臺為您播報,昨日上午六時二十五分,云城東郊平安煤礦發(fā)生一起意外坍塌事故,截止目前,已有17人死亡38人受傷,傷亡人數(shù)持續(xù)上漲,事故具體原因仍在調(diào)查之中……” 紅色出租車里兩個人靜靜地聽,誰也沒對此發(fā)表任何意見。 程聲原本打算回家后倒頭就睡,睡他個三天三夜,等醒來再去買幾箱啤酒,喝他一百瓶,再把自己醉醺醺的樣子拿相機拍下來寄給自己發(fā)小們,順帶附上一封信,信里就寫:看見我這鬼樣子了嗎?警告你們,永遠不要沾染愛情!但我程聲不是一般人,我越挫越勇,我要die?for?love! 可他還沒來得及想象發(fā)小們會怎么回他,剛一進門就正好和正襟危坐等著他的奶奶打個照面。 家里還是原先的擺設(shè),程聲卻覺得哪里都變了,眼前像蒙著層霧一樣,什么都模糊不清。 他蔫蔫地和奶奶打了聲招呼就往自己臥室里走,可奶奶忽然出聲攔住他:“程聲,你過來,跟你說兩句話。” 程聲知道奶奶發(fā)現(xiàn)了,他不意外,別說奶奶,沒準此時全云城認得他的人都知道他前些天在張沉家丟人現(xiàn)眼那件事。只要一閉眼程聲就能看到黑壓壓一片人,只露著眼睛和嘴巴,眼睛里全都盛著不懷好意,嘴唇裹著尖牙,一見他就齜牙咧嘴地笑:“哈哈哈!惡心!” 奶奶仰著頭,看他慢吞吞坐下,拿手揮了揮眼前的空氣,皺眉:“你身上怎么一大股煙味?”她再仔細往程聲臉上一掃,神情驟然慌了,“你臉色怎么這么差?” 程聲不回答,只是愣愣地盯著眼前毫無特色的木茶幾看。 奶奶拿他沒轍,總不能去撬他的嘴,重重嘆了口氣,說:“我昨天去張沉家和他mama聊了一會兒。” 剛剛還沉默的程聲忽然醒了,蹭地站起來,表情大變,皺著眉,一口質(zhì)問的語氣:“你去他家干什么?” “現(xiàn)在會說話了?”奶奶把鼻子上架的花鏡摘了,看上去疲憊至極,“你們兩個小孩不像話,還不得大人給你們擦屁股?” 說到這兒,她似乎意識到程聲狀態(tài)不對,剛升高的語調(diào)再緩下來,好聲好氣和他講道理:“昨天早上去菜市場買菜,別人在旁邊聊天,我去隨便聽了一嘴,沒成想聽到自己孫子頭上。也怪我,前段時間就覺得你們倆不對勁兒,也沒攔著。你一整個暑假都在我這住,發(fā)展成這樣我有責任,但再接著發(fā)展下去我和你爸媽可交代不了。我早上給你爸打電話了,讓他抽空趕緊把你領(lǐng)回去。” 程聲愣在沙發(fā)上,大半晌只吐出一句:“我不回。”說完又覺得自己意志不夠堅決似的,多加了句:“我絕對不回。” 奶奶又嘆了口氣,“你擰什么勁兒?你這樣是害張沉他們家,我昨天去找他mama,憔悴得不得了。” 這話戳到程聲脊梁骨,他馬上哽著嗓子大聲反駁:“我怎么害他們家了?” “你跟我厲害什么?”奶奶瞪了他一眼:“你怎么這么不懂事?九月份你拍拍屁股回大學上課去了,人家小孩怎么辦?到時候一去學校老師同學全對他指指點點,怎么學習?要是沒考上大學帳不得全算在你頭上?” 屋里就一盞小臺燈在茶幾上亮著,程聲看著這束黯淡的光,知道自己正在一件件地做錯事,可他停不下來,非要一錯再錯。 “我去給人家賠禮道歉去。”程聲忽然站起來,一副要出門的模樣。奶奶趕忙抓住他,扯著他還沒來得及放下的包說:“你可別去,人家恨死你了!我昨天火急火燎去銀行取了一萬塊給沉沉他媽賠禮道歉人家都不收,心里還記恨呢!” 奶奶見程聲停了往外走的動作,端起茶幾上的茶杯慢慢抿了一口,繼續(xù):“出來以后遇見沉沉他爸,好說歹說才把錢收了,我這才放心下來。” 程聲側(cè)過頭,沉默著看奶奶喝茶,她的動作慢騰騰的,不急不躁。程聲看著看著忽然懂了,奶奶哪是給人家賠罪?是想把張沉爸媽嘴封住,省得他們起訛人的心思。 這種以退為進的做法讓程聲渾身起了陣雞皮疙瘩,他皺著眉頭問:“你是不是怕他父母找上我爸,影響他工作?” 奶奶把杯子放下了,用一種責怪的眼神瞪他一眼,“防人之心不可無,你是不知道這里的人,為了錢什么都做得出來,沉沉是好孩子,可他爸媽不一定是省油的燈,知道你爸的工作萬一起壞心思怎么辦?光腳的不怕穿鞋的,人家要真想和你同歸于盡,盡管把這些事往你爸單位鬧,到時候你可不是你自己,你是要把你爸你媽的工作全毀了。” 奶奶話還沒說完就看到對面孫子表情變了又變,咬著牙,一副受了委屈還死犟的表情。奶奶借著光,再仔細看,發(fā)現(xiàn)程聲眼皮又紅又腫,剛哭過一場的樣子,身上衣服也臟兮兮,褲子上蹭得全是灰,和原先那副背琴搬鼓時意氣風發(fā)的樣子判若兩人。她第一次見程聲這么不修邊幅,有些于心不忍,再說不出狠話,只是握著孫子的手一下下輕拍,“誰年輕的時候沒干過傻事?但得適可而止,社會容得下你們嗎?家里經(jīng)得起你們這樣折騰嗎?你以后想想準要罵現(xiàn)在的自己傻。” 奶奶看他低著頭不說話,以為這是要想通的預兆,可她剛松一口氣就見程聲騰地站起來,一句話都沒多說就沖出門。 程聲還是無法理解,世界上哪有奶奶說得那樣壞的人?他只覺得這是棒打鴛鴦的借口,全世界都看不順眼他,要搶他的愛情往地上摔爛。 奶奶這些話非但沒刺激到他,反而讓他覺得自己更不能如了別人的意,他要死纏著不松手,只要張沉愿意,他甚至可以和張沉一起私奔,他有手有腳又聰明,還攢了一大筆私房錢,夠倆人活一陣子。程聲連書也不打算繼續(xù)讀了,只想當一塊爛口香糖,黏在他身上,黏在他腳底,張沉去哪兒他就去哪兒。 人樂于歌頌愛情,這么抽象的概念在人類這里忽然就有了實體,山川湖海飛蛾蝴蝶,一切事物都能被自私的人類賦予意義。程聲一直不理解,他看山就是山,吹風只感受風,但他現(xiàn)在借由這場混亂稍微理解了一部分,愛情是動機,是他面前一層朦朦朧朧的紗,還是他清醒著做錯事的一切理由。 所有人都擠在一條逼仄河道里,叫嚷著往大海里涌,往正道上靠,可他這注水流偏偏想逆著走,哪怕最后流到某處快要旱死的荒地,消失了,徹底沒了,程聲也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