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8章 哪里舍得后會無期
楊堅冷笑,隨手再撥了十枚給韓擒虎。 韓擒虎會意,撿起鋼釘在手,拿出其中血跡斑駁的一枚,朝指縫比劃了下,旋即向元巖扯出個陰狠的笑容。而后半點都不猶豫,轉身即出了屋門,不多時便聽到孩童哀苦懇求的聲音,漸漸遠去,似被帶向別處。 元巖虛與委蛇的心機,徹底被哀哭聲揉碎。 他趴在地上,連聲道:“我說!我說!求殿下快攔住他!” “徐將軍沒開口,我如何阻攔?”楊堅把玩鐵扇,絲毫沒有要阻攔的意思。 元巖哪敢耽擱,精神與身體的疲憊折磨下,像是能聽到兒子受刑時慘厲的哭叫,當即將曹典先前逼問的事情招供出來。 楊堅稍覺滿意,叫侍衛過去阻攔,而后叫曹典和李昺盯著這里,揚長而去。 當晚回到住處,伽羅熱乎乎的雞湯已然備好。 楊堅滿意用罷,在伽羅幫她換藥之前,又將那只腳捉到了膝蓋上。 伽羅愕然,想縮回去,“腳傷早已無礙,殿下還是快些換藥。”奈何楊堅握得緊,她費了半天力氣也沒能奪回來,只好認命,暫時放棄掙扎。 楊堅這才開口,“扭傷后若不用心調理,往后極容易再扭傷。明日要啟程去小相嶺,山路難行,再扭傷腳,便是拖后腿。” 這話伽羅倒是聽冼氏說過,所以這兩日走路時頗為謹慎。 楊堅不再多言,手握腳踝,緩緩揉捏。 比起上回溫水沖涮般的輕揉,這回他的力道加重了些,卻也沒讓人覺得不適。 伽羅屈膝坐在榻邊,羅裙遮住小腿,珠鞋搭在他膝蓋,雙手暗暗揪住衣袖。慢慢的,楊堅的力道就變了,那只手甚至不自覺地往腿腹游移,不像是按摩,更像是……身側人的呼吸不自覺的加重,跟手底下的力道輕重呼應。 伽羅猛然察覺有異,抬頭時,對上楊堅深邃的目光。 她霎時醒悟,忙道:“多謝殿下,該換藥了!” 說著,想去掰楊堅鉗著她腳踝的手,楊堅故意不放,只目光灼灼的盯著她。 她的臉不知為何泛紅,眼底有慌張,更有羞窘。 楊堅仿佛能窺破她心意似的,寬厚的胸膛驀然湊近,低聲道:“很舒服,是不是?” 伽羅耳邊霎時火燒一般,掰不動他的手,只能用力往回抽腿。見楊堅猶不肯放,身子后仰,撐著床沿,使足了力氣收腿。 誰知楊堅卻在此時突然松手。 伽羅用力過猛,慌亂之下力道失控,整個身子隨之后仰倒在榻上。 短榻上鋪設了厚軟的錦褥,亦有兩個軟枕擺著,伽羅腦袋觸到軟枕,慌忙就想爬起。 楊堅卻已俯身壓了過來,左臂無力,唯有右臂支撐在她身側,將伽羅整個困在榻間。 他壓得很低,因只有獨臂支撐,整個身子幾乎都壓在伽羅身上,唯有胸膛留出一絲間隙,深邃的眼底若有火焰蠢蠢欲動,盯著伽羅,炙熱的呼吸落在伽羅臉上。那雙眼睛里,有陌生的情愫在涌動,伽羅對上他眼神,心跳愈發亂了。 她臉上發燙,手臂像是失了力道似的,退無可退,心下驚慌。 楊堅喉結又動了動,咕嚕一聲,咫尺距離,清晰分明的落入伽羅耳中。 她不知所措,期期艾艾,別開目光,又提醒道:“殿下,該換藥了。” 說著,試圖推搡他胸膛,沒半點用處。 楊堅壓得更近,對著伽羅主動遞過來的香軟耳垂,猛然含住,在唇舌之間品嘗。耳垂霎時像是觸到燙水,有酥麻的顫栗襲向全身,伽羅腦海中有一瞬茫然,聽到他在耳邊低喃了聲“伽羅”,炙熱的呼吸吹入耳中。 整個人仿佛都被他的呼吸吹得忘了反抗,楊堅得寸進尺,含著耳垂吸吮舔舐。 伽羅心里慌亂顫栗,想推開他,不敢碰左臂,觸到他的胸膛時,仿佛碰上銅墻鐵壁。 楊堅壓得更緊,唇順著臉頰一路游走過來,留下燙熱氣息,最終碰了碰她的唇瓣。 “伽羅”他又叫她,聲音低啞,“還走不走?” 說話間,還舔了舔伽羅的唇,眼睛直勾勾盯著她,有暗潮洶涌。 伽羅只覺得胸腔里如有火燒,連同雙唇都干燥似的,被他一舔,溫熱分明。 整個人被籠罩在他的氣息里,他的雙腿不知是何時困住她負傷的那只腳,身子沒有支撐,只重重壓在她身上,陌生的慌亂令伽羅呼吸都似艱難起來。眼睛已被他攫住,除了暗涌,還有她的倒影,清晰分明,讓她逃脫不開,腦子都混沌起來。 他在說什么?伽羅茫然想。 嘴唇動了動想要說話,楊堅卻猛然俯身,含住嫩紅柔軟的唇瓣。 積壓許久的欲念噴薄而出,她沒說要走,那就是決定留下了! 唇瓣相觸,血液中洶涌的火焰迅速燃遍全身,楊堅右手扶著她的頭,將伽羅困在軟枕里,肆意親吻攫取,蓄意懲罰,毫不留情。逼仄厚軟的短榻,伽羅身子陷進去,無處可逃,腦海里還殘留著方才被他揉捏腳踝時的奇異感受,夾雜楊堅突然襲來的親吻,再無暇考慮其他。 他吻得很用力,像是要將她整個人都吞進去似的,身子貼得更近,唇舌肆意攻掠,一寸寸奪走伽羅的呼吸。 本就嬌軟的身體,因他的親吻而愈發無力。 伽羅像是能感受到他的情緒,積蓄已久的惱怒與思念、心疼與不舍,盡數化在唇齒之間。她無力逃避,只能承受,心中似又涌起熱流,溫潤春水般,漸漸涌出眼角。 她又何嘗愿意離開? 何嘗愿意看他孤獨隱忍,獨自負重前行? 所有的防線轟然決堤,伽羅檀舌微動,似是回應。眼角的溫熱肆意涌出,是她積壓了幾十日,從未跟人提起過的諸般情緒。 狠心離別,后會無期,她又哪里舍得?哪里愿意輕易舍棄?跟前這個男人,曾將她護在懷里,逃出敵人重重圍困,曾為她步步退讓、事事周全,曾帶她踏遍東宮,游賞美景,曾站在南熏殿前看著她逗弄阿白,素來冷厲的眼底盡是溫柔。 那些記憶與情愫深深刻在腦海里,即便極力忘卻,依舊難以抹去。 而今被勾動,便如洪水出閘,肆無忌憚化作溫熱淚水。 楊堅似是察覺有異,動作微頓,不知何時緊閉的眼睛睜開,微微泛紅,強抑暗潮。 伽羅星眸半睜,看到他的眼睛,除了洶涌情.欲,還有些潮濕。那是相識以來,她在這威儀冷厲的男人身上從未見到過的。 心底里猛然覺得疼痛,一直猶豫的事情,忽然有了清晰的答案。 伽羅抬臂,環住楊堅脖頸,閉著眼睛碰了碰他的唇。 溫熱的淚珠自眼角滾落,滲入軟枕。 楊堅察覺了落在手邊的潮熱,手掌安撫似的,落在她臉頰,將眼角的淚緩緩擦去。唇卻再度吻住她,沒了絲毫顧忌,輕易撬開貝齒,攻城略地,急迫攫取。 左臂不知是何時游動到她盈盈腰間,緊緊將她抱在懷里。 他不止想將她護在翼下遮風擋雨,還想將她揉進身體里,再不分離。 親吻糾纏的兩人是被外面急迫的扣門聲打斷的。 那聲音最初不甚用力, 只是輕扣數下, 并未能傳到楊堅耳中。積攢了許久的思念, 回味了無數遍的香軟檀舌,渾身上下血液近乎沸騰, 他緊擁著伽羅,碾壓攫取,手指不知在何時,已然扯開她半幅衣衫。 片刻后沒等到回應, 那敲門聲再度響起,比前次重了許多。 可惡!楊堅惱怒, 狠狠親著伽羅,決定無視。 然而緊隨其后, 韓擒虎的聲音響了起來, 透過門窗,都能覺出其中的忐忑,“回稟殿下,元巖吐露了件事, 十分緊急,急需殿下定奪。請殿下恕罪。” 可恨!著實可恨!楊堅滿腔沸騰被打斷, 生平頭一回恨韓擒虎的陰魂不散。 唇齒稍稍分離, 急促的喘息之間,楊堅雙眸中布有血絲, 意猶未盡地含住伽羅唇瓣。 敲門聲再度響起。 楊堅惱怒,抄起枕邊什么東西, 怒砸向門扇,厲聲道:“等著!” 然而再怎么惱怒,楊堅卻也知道,韓擒虎行事向來有分寸,既然會深夜三番四次的急切扣門,必定是有十萬火急的事情。 他垂眸看著身下的伽羅,眼波迷蒙,喘息微微。 楊堅沒忍住,在她眼睛又親了下,聲音沙啞透了,“等我回來。”摩挲著她的臉龐平復呼吸,在韓擒虎的敲門聲再度響起的時候,坐直身子,隨手扯過榻上錦被蓋住伽羅,又取了大氅披上,大步出去,反手關上屋門。 門外,韓擒虎垂首躬身勢力,是從未有過的忐忑。 抬眼偷瞄楊堅,那位的臉色很古怪,眼神像是殺氣騰騰,神情卻是韓擒虎從未見過的柔和。他在敲門之前已然問過外面值守的侍衛,知道里面伽羅正給楊堅換藥,同為男人,又深知楊堅的秉性,在兩度敲門沒得到應答的時候,韓擒虎就隱約猜到了什么。 然而十萬火急的事情,韓擒虎終究不敢耽擱,只能硬著頭皮稟報,再敲門。 回應他的是楊堅砸向門扇的悶響。 韓擒虎知道楊堅很生氣,他幾乎能夠確信楊堅為何生氣,只好硬著頭皮稟報,“殿下,元巖說,韓都尉的身邊還有李昺埋伏的棋子,是折沖府的參軍。大戰在即,韓都尉那邊已在著手安排布置,屬下怕晚了一刻,會泄露消息再生變數,忙趕來稟報。攪擾殿下歇息,請殿下降罪。” 他的姿態是從未有過的恭敬,滿心惴惴不安,全都表露在語氣里。 楊堅冷哼了聲,看都沒看韓擒虎一眼,疾步往外走過去。 柘林折沖府的都尉韓林是一員驍將,其才能本事雖比不上蒙旭,卻也是難得的將才,只因早年與李昺不和,這些年便被李昺極力打壓,守著柘林府,再難前行半步。隋州二十余處折沖府,兵馬多的能有兩三千,少爺唯有千余,柘林唯有一千二百士兵,可見勢弱。 李昺為欺壓韓林,還在他身邊安插了兩個刺頭的果毅都尉,讓韓林過得甚是艱難。 然而地方折沖府雖屬十二衛總領,也要受李昺轄制,加上彼時武元帝在位,十二衛也肯給李昺賣面子,韓林即便想調往別處,也有心無力。他又有滿腔抱負,不肯因小人作祟就輕易放棄前途,故而咬牙忍耐至今。 楊堅之所以選擇柘林,除了地勢之利,也是看中韓林的才能性情。 在來隋州之前,楊堅就已安排李昺暗中查訪,抵達隋州之后,便迅速派人來柘林,將那兩個果毅都尉和李昺安插的其他人手盡數拔除干凈。 誰料,在韓林和李昺查到的棋子之外,李昺竟然還在韓林身邊安插了人手? 惡戰將近,柘林折沖府這千余兵馬,是楊堅的貼身防線,當然不能再出半點變數。 楊堅知其緊要,故未苛責韓擒虎,只是心里氣悶,不發一語,點了李昺和曹典隨行,連夜疾馳向韓林處。 …… 他走了許久,伽羅才平復諸般情緒,揭開錦被,緩緩坐起身來。 身上仿佛還殘留他的炙熱提體溫,感覺很奇怪。嘴唇微微發疼,是被楊堅親得太狠,就連腦袋里都亂糟糟的,翻來覆去都是方才的意亂情迷,好半天才算理清。 臉上再度發燒起來,她甚至都不明白事情為何會變成這樣。 明明只是她奉命來換藥,卻…… 心里亂極了,胸腔猶自咚咚跳個不停,卻仿佛有歡欣在蔓延。 他將她抱得很緊,回想起來都令人心顫。 有個模糊的疑惑滑過腦海,卻未能捉住,伽羅索性不再去想,起身將衣裳整理好。只是發髻在軟枕里揉得亂了,費了好半天勁才收拾好。 她當然不可能等楊堅回來,見藥箱還孤零零的扔在那里,遂拎起來走至桌邊,倒了熱茶連喝三杯。等臉上紅熱退去,胸腔里的狂跳平復,才收拾了食盒,到門邊披上氅衣,出門離去。 回到住處,冼氏因身子不大爽利,早已歇下。 伽羅滿心亂緒,暫時也沒好意思跟華裳說,只如常盥洗沐浴之后歇下。 一夜輾轉難眠,次日清晨起來,外頭落了層薄雪,風甚寒冷。 問過院里那位仆婦,說楊堅昨晚一夜未歸,伽羅也不再惦記給楊堅換藥的事情,如常梳洗用過早飯。外頭天寒地凍,屋內火盆暖熱,伽羅只挑了門簾瞧了瞧雪景,便縮回屋中,同冼氏坐在火盆旁邊,慢慢的剝橘子吃華裳還惦記著要熬雞湯的事情,因缺幾味配料藥材,往近處采買去了。 橘汁甘甜,紅黃光滑的皮子丟進火盆里,隨著炭氣熏出滿室清香。 冼氏問起楊堅的傷勢,伽羅如實說了。 論及隋州日漸緊張的氛圍,伽羅趁機道:“先前外祖母說,可設法促成大隋和南陳結盟,這話當真嗎?” 冼氏微抬眼皮,瞧了她一眼,頷首道:“當真的。” 伽羅追問,“南陳王,還有那位南陳的外祖父,愿意嗎?” “倘若太上皇和殿下有誠心,他們未必會推辭。怎么,見不得殿下受苦了?” 伽羅抿著唇笑,將半個剝好的橘子遞給冼氏,認真講楊堅父子的處境理了理,再以這回隋州的事為證,說楊堅以殿下之尊孤身深入虎xue,必定是情勢逼迫之下的無奈選擇。長命鎖既然已托付給了他,伽羅自然盼望楊堅能安穩登上帝位,除了各處隱患,再令那些深藏百年的財富重見天日。 她這理由說得冠冕堂皇,然而對楊堅的憂慮卻顯而易見。 冼氏道:“其實先前我與他寄信時,也曾探問過這層意思,只是畢竟事關重大,他又居于國相之位,說得含糊。據我推測,他應有此意,只因形勢尚未明朗,太上皇和殿下沒動靜,他更不會輕易表露態度。倘若殿下有意,親自修書給他,遣使游說南陳王,戎樓于公于私,都會相助。” 這道理伽羅當然明白,只是她沒見過戎樓,多少覺得好奇。 “那位外祖父,他待娘親很好嗎?” “寵若至寶,疼愛非常。”冼氏嘆了口氣,“當年他離開,是因我的緣故,對南風仍舊牽掛。先前岳姑娘帶回消息,說南風是死在鷹佐手中,才令你父親矢志報仇,戎樓前些年雖曾再娶,卻無子嗣,倘或知道此事,必定深恨鷹佐,這是于私。于公,就無需我多說了。對了你父親還沒有消息?” 伽羅搖頭。 先前楊堅說他刺傷鷹佐時負傷,安排他回虎陽關養傷,至今也有兩月了。伽羅固然掛心,然而重逢數日,楊堅忙得陀螺似的,伽羅也沒敢多問,想著既無消息傳來,應是父親無礙,故耐心等待。 此刻冼氏一提,忽然想起個人來。 待得吃罷橘子,便披了氅衣,去尋房遺愛。 …… 莊院內屋舍有限,蒙家兄妹又是遠道而來,住處離伽羅不遠。 伽羅過去的時候,房遺愛正坐在屋里,擦拭一把桑木彎弓。 屋子里火盆正旺,房遺愛身上穿得單薄,頭發利落地挽在頂心,瞧見伽羅時笑著招呼她坐,倒了杯熱茶給她,回到椅上,依舊握著那把弓,緩緩擦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