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怎能止戈
楊堅看了她一會兒頷首,轉過頭又問伽羅:“夫人可有話交代?”伽羅對三人笑道:“待眾位功成名就歸來,妾身燙著姜酒在隋州擺下慶功宴!”她難得的聲音響亮。楊堅已撩了斗篷出帳。 帳前有騎兵牽了白色戰馬等在外面,楊堅蹬腳上馬,白馬昂蹄嘶叫聲響,蘇威, 高颎,孝寬三人也依次上馬?!俺稣?!”“出征!出征!出征!”海嘯般的雄雄之音高響山闊。 配著整齊的行軍踏步聲,不知是誰和聲高聲唱起:將士起征……征九州……瀟……瀟……風寒,亦不懼……有君與我,共長袍…… 弘政夫人撫胸跑出營帳,梨花帶雨淚光朦朧,她緊跟著大軍跑了百米遠,大喊:“阿堅……”“阿堅,你千萬要保重!”弘政夫人高喊。 楊堅騎在馬背,挺直著身軀任由寒風卷起他的袍衫,馬蹄聲踏踏作響。伽羅雙手插于袖筒彎腰出了帳,孱弱的身體立于寒風之中,任由臘雪灌滿了她的衣袖,她眺望著前方,目光悠長而又深遠。她相信屬于楊堅的時代已然開啟。 “夫人?!币粋€副將上前抱拳作揖:“屬下是隋公留下來保護三位夫人去隋州?!彼砗蟾幻铨g少女。伽羅望去,見這少女樣貌清秀,面容寡淡,眉眼處點著一顆紅胭脂,模樣看著有些熟悉。 “你?”“賤妾長孫氏拜見獨孤夫人?!遍L孫氏斂目兩手高舉俯身叩拜。長孫氏,伽羅心中已知,扶她起身:“起來吧。”長孫氏見弘政夫人過來,微躬身頷首:“尉遲夫人?!?/br> 弘政夫人兩眼一挑,上上下下將她來回掃視,冷哼一聲:“狐媚娼婦?!比缃襁B好言好語也懶得裝了。長孫氏微白了臉,立于寒風之中,許久默然不語。“走吧?!辟ち_淡淡的望了二人一眼。 副將倒退一步,側身引路道:“獨孤夫人,隋公備下幾輛馬車,已經裝備好行囊,只是……”他猶豫的看向三人,支支吾吾道:“只是僅剩下兩輛,不知三位夫人有何安排?” 一人坐一輛倒還好,可如今只剩下兩輛。弘政夫人趕忙上前撫著隆起的小腹:“獨孤夫人,妾身懷著身孕恐不適宜與人同乘一輛,且,且妾身身旁還有四位婢女服侍,只怕一輛車再擠不下旁人。”說著若有似無的瞥向她。 伽羅問副將:“馬車有四輛,我只不過一個行囊一個婢女無需占位。那剩下兩輛車大大小小的箱子都裝著什么?”副將耷拉著眉看著弘政夫人,不敢語。伽羅又問長孫氏:“可是你行囊頗多?” 長孫氏低頭輕聲細語回道:“否,賤妾僅余雙親大人所送的小箱一籠,并無婢女。?!辟ち_笑瞇瞇的對弘政夫人:“如此便是姜meimei的了。只是如今姜meimei懷著身孕,一人就占三輛馬車,實非隋公所見,可還得精簡一些才是。” “這……”弘政夫人顧盼左右,楊堅又不在此,心下暗恨不已,正待怒氣無法發泄,眼瞅向長孫氏猛地大怒:“賤人,爾等不過是戴罪之身,何敢與我和夫人共乘馬車!” 說著對伽羅怨聲道:“長孫氏心懷歹毒,于大戰前竟傷隋公,實在罪不可赦!還望jiejie處置!”說罷怒瞪向長孫氏:“還不速速跪下,等待獨孤夫人責罰!”長孫氏臉色慘白慘白,匍匐在地,仍舊不吭一聲,也不為自己辯解。 伽羅心中哀嘆,兩世了,總歸是離不開女人之間的斗陣。她心下厭煩,面上卻不透漏,雙唇緊閉越發的深不可測。紅玉上前一步,低聲在伽羅耳邊耳語:“夫人,長孫氏總歸是傷了隋公,此事不可不罰?!?/br> 伽羅雙眸猛地睜開,清澈的雙瞳中倒影出她的身影。紅玉心下一驚,懊悔話已出口。她笑道:“如此便罰長孫氏在此期間為我婢女服侍左右。”“謝夫人?!遍L孫氏聞言跪地拜謝。“如此你就與我共乘一輛吧?!?/br> 弘政夫人大喜,心下漸安,待要歡喜幾句,就聽伽羅對紅玉說:“尉遲夫人如今有身孕不比的從前,你從前就是在她身邊服侍的,那這段時間你就回去吧。我這邊有長孫氏便可?!?/br> 輕描淡寫間反手邊將她一軍,弘政夫人笑意頓時僵硬在臉上。紅玉更是心驚膽寒。伽羅與長孫氏共上一輛車,副將待安妥好眾人,上前一步從袖中掏出一枚短匕?!蔼毠路蛉耍耸撬骞鼘傧陆挥谀??!?/br> 那匕首用牛皮包裹著,用力拔出,刀光冷冽一閃而過,再細細看去,刀身處刻了一個古體的二字。百辟……是楊堅隨身攜帶的。伽羅自然認得,后來這把匕首傳到重兒手中。“隋公還道望夫人保重自身?!?/br> “知道了?!必笆谆厍蜀R夫吆喝一聲,馬車緩緩前進。伽羅撩開灰黑色的車簾往后望去。皚皚白雪,萬千關山,軍營中還駐守著一隊人馬,遠遠又見炊煙裊裊升起,彌漫在這片貧瘠而又遼闊的土地上。 伽羅伸出小手,有雪花飛舞飄落在她掌心中間,很快又融化成一片冰水。伽羅想不到,一個異樣的人生正悄悄的朝她開啟。史載:暴帝十五年,太/祖高皇帝戰高歡于鄴城……后于隋州誕嫡長子代。 馬車從隋州低矮的城墻駛入,直往城北的顧老宅方向走。伽羅身著灰黑色的粗麻裙裾站在街的中央。 雖被叫做街,也不過兩輛馬車并驅大小,黃色的土地揚起走動間就能揚起一層層塵埃,街旁兩邊錯落交叉的房屋茅房亦是用黃土堆壘建造,同色的土黃給她帶來了莫名的親切感。 她欣喜的環顧四周,緩緩的向前走,雙手撫摸在粗糲的土墻上感受著記憶中的鄉土氣息。走到老宅的柴門前,打開扣住的柵欄往里走去,映入眼簾的是老舊的水井和三座整整齊齊的正東西瓦房。 弘政夫人皺著眉,嫌惡的拍打著身上的灰塵,不耐煩問:“jiejie,咱們怎么不直接去隋州縣衙,這里亂糟糟的,臟死了!”伽羅抬頭看了她一眼:“總歸要先回老家看一看。” 院子已經破敗不堪了,滿地都是落葉,只有門前栽種的枇杷樹又比她離家時大了一圈。伽羅好似看見曾經的自己不斷在這個院中來來回回的忙碌著,記憶是如此的鮮明,鮮明的好似還在昨日。 她推了正屋木板門往里走,屋子很空曠,一家老小的吃喝住行都在這里。最左邊是灶臺,熏得灰黑的墻壁旁還整整齊齊的碼著火柴,打開水缸,里頭快枯竭了,只剩下缸底有一層渾濁的水漬。 再看屋子正中間,粗繩下掛著鼎壺,下面黑黝黝的是沒燒完的牛糞。到了冬天的夜晚,一家子人就圍在這里煮茶吃茶,任由火把冰冷的身體烤的暖暖的,談論著各自的話題,以此驅趕走一天的疲乏。 在老宅沒有多待,弘政夫人身上起了紅疹又不能用藥只能去縣衙洗漱,伽羅只得囑咐人留下清洗老宅??h衙在城東,馬車乘了大半個小時候才到,到時夜已深了,沒驚動什么人。 弘政夫人身上紅疹起了滿身,脾氣也變得很是急躁,言語間動輒打罵,服侍她的婢女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好來只好連夜派人請了縣里的急醫。 伽羅囑咐人攙扶著弘政夫人進去洗漱,自己留在外間的案牘旁,在油燈下仔細的聞著藥膏,對急醫道:“此藥膏可對胎兒有害?”急醫是個六十多歲老頭,姓圖,叫圖灸。因身體圓胖人送外號圖木瓜,是縣上極有明旺的大夫。 圖灸身著青褐色的粗布衣衫,捋著長須恭敬道:“此藥膏乃草民祖上所傳,取自山間的草藥定無害處,且于肌膚有潤澤之功效。”伽羅一邊聞著一邊擺手,副將立馬提刀上前,門外跟著涌進三兩個兵士,皆是兇神惡煞,手握長矛。 “這,這,夫人這是何意?”圖灸站起指著士兵驚問,他身后藥童早已嚇得尿流滾地?!盁o礙。”伽羅笑道:“只不過尉遲夫人如今懷有身孕,還需留您在寒舍歇息幾日。 若是此膏藥有益對胎兒也無害,小婦人自然雙手奉上雙金,親自命人送您歸家。”“此藥定是有益無害的!”圖灸漲紅了圓胖的臉,氣急難耐:“若是有損胎兒,圖灸愿以闔家性命相抵!” “哦?”伽羅這才將藥膏遞去,又道:“去給尉遲夫人送去。叫她身邊婢女擦凈浴桶旁的水,仔細尉遲夫人滑道?!?/br> 長孫氏接過,躬身往后悄悄地退去。伽羅這才揚手叫兵士退下,親自給圖灸奉茶,笑道:“還望先生莫怪小婦人多此一舉。只是隋公至今始得一子。若是有損,小婦人萬死莫辭,故以用蠻力試探。若是有不周之處還望體諒?!?/br> 圖灸心下猶如烈火焚燒后又潑了一桶涼水降溫,行事短短幾分鐘內左右搖變,他這才細細打量案上所坐婦人。只見她坐相端莊,面容嫻靜,雖無桃李之艷麗但舉手投足間不卑不亢,心下油然生起一股敬意,忙作揖接過茶:“不敢,不敢。夫人所言甚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