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公正的審判
何美鳳為張金生請的律師叫康東寶,臺灣人,移民美國已經三十年了,是個美國通,在這一帶的華人當中很有影響力。 他仔細了解了案情,建議張金生先做保釋,張金生當然不想在警察局里待,就委托他做了保釋手續。 警察現在控告張金生無證危險駕駛,這在美國是很嚴重的罪行,弄不好要坐牢,不過張金生這么做是為了救人,或者又可以網開一面。康東寶告訴張金生,他無法說服警察,他們一定會把他告上法庭,但他會設法幫助張金生向法官和陪審團解釋原因,取得他們的諒解。美國的法律跟國內有所不同,是否有罪的關鍵在陪審團而非法官。 第二天李享才得知消息趕到醫院,問明了情況后,李享建議張金生再聘一位律師,張金生道:“這位康律師難道水平有問題嗎?”李享道:“據我所知,許多專做中國人生意的華裔律師人品方面都有問題,他們或者很會打官司,但也很會要錢,他們會勸你不停地把官司打下去,打到天荒地老。所以節約一點的辦法是聘請一個美國律師作為中和,至少讓他不要那么過分。” 張金生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這么做妥當嗎?” 李享道:“你說的那套適合國內,在這行不通,這里講究權力制衡。” 張金生道:“美國律師收費很貴,與其多請一個,倒不如便宜了華夏子孫。” 李享道:“不不不,律師收費高低跟個人能力、資源、業績、聲譽有關,那些剛入行的新人律師收費就很低廉,但水平并不差,很多時候他們只是缺一個機會。” 張金生對李享很信任,就對他說:“那就請你幫個忙,聯系一個靠譜點的律師。” 張金生在河濱醫院守候了兩天三夜,姚槿的母親蔡永紅和外婆蔡敏之才趕過來,主治醫生羅伯特對她們說:“恢復的非常好,我們有信心讓她早日醒來。”姚槿外婆道:“她將來還能走路嗎?”羅伯特醫生說:“因為韌帶扭傷,初始可能需要借助一些器械,但經過鍛煉很快就會恢復正常,很值得期待。” 羅伯特對蔡敏之母女說:“很幸運,護花騎士很得力,來的很及時。” 這所醫院的老板是美籍華人,華人醫護人員較多,羅伯特耳濡目染也懂一些中文,不過“護花騎士”四個字卻讓姚槿的母親、外婆有些不解。 何美鳳就解釋說:“姚小姐是被一位張先生開車送來的,這位張先生因為超速和無證駕駛,被控告危險駕駛,如果罪名成立很可能要坐牢,羅伯特和我們都認為,這是真正的騎士精神,所以我們就給這位張先生取了個外號叫‘護花騎士。” 姚槿的母親問:“這位張先生是不是叫張金生?” 何美鳳道:“是啊,他的中文名字的確叫張金生。” 蔡永紅卻如霜打的茄子,連聲道:“怎么會這樣,這么會是他呢。”然后她就激動地叫起來:“不,這不可能。” 蔡敏之喝道:“你給我閉嘴,都是因為你的偏見和傲慢,才釀成了今天的悲劇。你非但不知悔改,還要一錯再錯下去嗎?” “我……” 蔡永紅一時沒了話,她是家里獨女、長女,一向要強,對姚槿的要求素來嚴厲,因為張金生的事她不知跟女兒漚了多少氣。姚槿因為母親的強勢而變得日漸內向,加之在美國人生地不熟,學業困難,壓力越來越大。在這種苦悶中一個菲律賓留學生接近了姚槿,給她不少安慰,姚槿把他們的照片發在自己的空間里,她知道母親時刻盯著她的空間,這也是母女之間一種特殊的溝通方式。 蔡永紅得知女兒又在談戀愛,而且是跟一個其貌不揚、家世普通的菲律賓人交朋友時,不覺勃然大怒,憤怒讓她失去了理智,她在電話里挖苦女兒為什么品味這么差,前次跟一個池塘里的癩蛤蟆,這次又跟樹上的猴子。 她是在氣頭上說這番話的,說完之后就后悔了,三天后她向母親做了坦白,正當大家為姚槿感到擔憂的時候,姚槿出事的電話就打到了南州。 母女倆連夜趕了過來。 現在的蔡永紅悔恨無及,只是在慣性驅使下才說了那段傷人的話,被母親厲聲呵斥后,已經泣不成聲了。 姚槿有母親和外婆照料,張金生就回到了旅館,這時間當地警察局已經把他告上了法庭,他現在正等候法庭的傳喚。 聘請新律師的事引起了康東寶的嚴重不滿,他當即向張金生提出辭呈。 張金生再三挽留無果后,只得將情況通報給何美鳳,何美鳳卻說這是你們之間的事,她作為局外人并不想知道太多,她建議張金生請律師之外,最好再想想別的辦法,比如發動輿論,爭取同情。 李享為張金生請的新律師叫邁克,是美國一家極富盛名的法學院畢業生,剛剛拿到律師執照,在洛杉磯一家知名律師行做小弟,這是他接的第一個案子,故而十分重視。 他跟張金生談了一次后,為他支了個招,讓他接受當地媒體的采訪,將開車闖紅燈這件事向公眾說明,動用公眾輿論的力量來影響陪審團。 隨著中國影響力的與日俱增,在美華人的一舉一動日漸成為當地民眾關注的重點,一則關于中國青年無證危險駕駛的消息登載在當地的報紙上,很快引起輿論的關注。 這則新聞是邁克動員一個朋友發的,不咸不淡,只是一則普通的新聞,但很快卻引起了幾家大媒體的關注,中國人,危險駕駛,挽救生命,法理困惑,幾個關鍵詞深深地抓住了民眾的心,大批媒體聞風而至,把張金生下榻的旅館包圍了起來。 雖然張金生從不喜歡接受媒體的采訪,但這次不比從前,這一次關系自由。 按照邁克的建議,他和洛杉磯一間公關公司簽了合同,聘請公關人員做他的發言人,這家公司很貼心地給他派了一位美籍華裔的公關人員,叫謝小林。 謝小林年紀不大,但戰績頗佳,在這一行里名聲不錯。 經過一系列的安排,張金生夜晚無證駕車,連闖紅燈,超速等“壯舉”成為圣依諾市的輿論焦點。張金生的形象在公關公司的把控下,從最初的“邪惡的中國人危險駕駛威脅鄉村秩序”慢慢轉變成“一個為愛癡狂的中國男人為了自己的所愛,甘冒坐牢的風險駕車救人”的感人故事。 “我知道我這么做對公共秩序和公眾安全造成了嚴重的傷害,也違反了美國聯邦、加州和地方的相關法律,我愿意接受法律制裁,這是我應得的。上帝保佑她能早日康復。” 最后一次接受完當地一家很有影響力的電視臺采訪后,公關謝小林對張金生說:“現在我們的勝算已經很大。”律師邁克說:“的確很有利,或者你坐六個月牢就能出去了。” 王大成叫道:“靠,折騰了這么久還要做六個月的牢。” 眾人不知道“靠”字的具體含義,但王大成憤怒、沮喪的表情說明了一切。 謝小林吃驚地張大了嘴巴:“王先生是什么意思,這里是美國。” 張金生忙打圓場道:“他只是感到沮喪,作為雇主,我對你們工作表示非常滿意,goodjob。” 交代了來日上庭的一些細節后,律師邁克和謝小林告辭。 王大成說:“奶奶的洋鬼子就是靠不住,花了這么多錢,費了這么大力,結果還是要坐牢,這要是擱在南州,還是一句話的事?” 張慶也道:“要不還是按照老規矩?” 張金生道:“不不不,入鄉隨俗,咱們的那一套未必適合這里,聽我的話,現在以不動應萬變,大不了我就去美利堅的監獄里走一趟。看望一下被資本主義鎮壓的勞苦大眾們。” 張金生對這場官司還是有把握的,因為他相信世上有公正這個東西。 圣依諾市第三法庭第二天上午十點正式審理了這場案件,庭上控辯雙方唇槍舌劍,午飯之前辯論沒有結束,短暫休息后繼續辯論。 到下午六點的時候,控辯雙方都有些疲憊,法官和陪審員也耐不住這馬拉松似的辯論。謝小林看到時機已到,向律師發出了信號。 這位被張金生重金聘用,一直郁郁不得志的年輕律師頓時像打了雞血一樣,忽然向檢方發動猛攻,張金生的英語此刻已經不太夠用,因為這律師開始打情感牌,詩歌、散文、哲理、名人名言,甚至經典電影臺詞,長篇大論一套接著一套,把昏昏欲睡的陪審員大爺大嬸們忽悠的精神一震。 最后他說:“在一個漆黑的深夜,我們的鎮上空蕩蕩的連只夜行的貓都找不到,而此時一位情感受到創傷的年輕女孩生命危在旦夕,這個時候一位沒有美國駕照的年輕中國男人,開著美國的汽車連闖八個美國的紅燈,趕到醫院,從死神的手里把女孩的生命挽救了回來。恰如阿卡芭太太所言,在那個時候‘他們完全嚇懵了,完全不知道除了開車超速之外,如何去拯救女孩的生命’,所有的人只是在那時候做了他們應該做的事,拯救生命。而我們的檢察官老爺們卻要把他緝捕歸案,這是對公平正義、人權和美國法律是褻瀆。我想不僅是我,連那位沒有蘇醒的女孩也不會感到安心。” 檢察官也針鋒相對:“挽救生命當然是正義的,但一定需要用非正義的手段嗎,美國的公民幾時冷漠到見死不救了。這樣公然踐踏美國法律,威脅公共安全的男人和他的行為,為什么在你的嘴里就成了英雄的壯舉。” “問題是這位張先生是個會開車的人,他在中國擁有三輛汽車,三年駕齡,他和我們美國人一樣,生活里離不開汽車,他每天在汽車上呆的時間和我們一樣多,甚至更多,所以當危機降臨,他想到的是立即開車把人送去醫院,為拯救她的生命爭分奪秒,而他恰恰忘記了他那該死的中國駕照在這該死的美國鄉村小鎮不能使用。他敗在了本能,而非理智,而我們現在對他判決卻必須建立在理智的基礎上。” 律師向法庭呈遞相關證物,然后對法官說:“我說完了。” 此后是陪審團彰顯理智、公平、法治、智慧和仁愛的時間,十分鐘后他們做出結論,鑒于被告人擁有熟練的駕駛經驗和時間正是深夜,在目的和倉猝時間之間,不自覺地選擇了一個看似危險但實際沒有釀成任何損失的行為,基于法律對生命、美德和保護社會秩序、公民財產的維護,特判決如下:被告無罪。但被告提供的駕駛證復印件和相關資料不能作為呈堂證供,不具有法律效力,所以被告本人必須接受美國權威機構的測試,以證明他的確有熟練的駕駛技術,法庭只有接到正面證明后才能向他開具正式無罪的書面材料。在此之前,允許其繳納保證金后暫時恢復自由。 宣判的一刻,張金生為勝利而鼓掌,而聽審席上也響起了一片掌聲。 張金生的代理律師邁克十分興奮,他揮拳怒吼,告訴張金生這是他打贏的第一個官司,而且這個案例很有可能成為典型案例而被編入判例集中,成為美國法律和法治精神的寶貴財富。 總之,邁克高興的要叫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