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訪云驚訝：“吵架還能這樣吵？”

    “你吵架不這樣吵？”嚴(yán)奚如坐直了身子看他，“那你怎樣吵，我提前學(xué)習(xí)下，下回好配合你。”

    俞訪云搖頭。氣話夾了刀子也能傷人，要讓他對著嚴(yán)奚如撒氣，也得句句篩選，字字挑剔，去掉那些尖銳的刀片。這么一想，他談戀愛連吵個架都需要幾遍彩排演習(xí)，真是滑稽。

    嚴(yán)奚如見他面上有笑意：“不生氣了？”

    這才想起白日的事情，俞訪云氣得依樣畫瓢擰他大腿，卻被那人一掌擒住：“你手怎么了？”

    他手背布了一整片紅點，還有零星的粟粒小丘，因為皮膚白皙格外顯眼，指縫間摻著一些凸起的皮屑。嚴(yán)奚如驚訝：“這都快春天了，你是什么大小姐的身子，現(xiàn)在還長凍瘡？！”

    俞訪云覺得這樣子可怖，想縮回來，被攥住手腕，只好在嚴(yán)奚如的手里握成了拳頭：“是濕疹，小時候長過一次，后來泡水了就容易再發(fā)。”

    “泡水？”嚴(yán)奚如一會兒才反應(yīng)過來，“實驗室的cao作液？”

    俞訪云點點頭。

    “還好你不是外科大夫，所以說，光腦子頂用有什么用。”嘴上這么說著，左手已經(jīng)旋開那瓶玫瑰蕾膏，把半罐子糊在了他的手背上，“以后沾水了馬上擦干，再抹點這個或者甘油，也不知道早點和我說……以后干粗活也別這么積極，少沾一點水是一點，再不注意等手裂開了，什么藥膏都抹不上去了。”

    俞訪云低頭看他搓著自己手指，如捧寶貝似的捻得仔細(xì)。

    “真是小姐的身子丫鬟的命，你比小姐還小姐。”嚴(yán)奚如努力搜尋知識儲備，想不出什么治療濕疹更有效的方法。雖然只是皮膚病，但長滿全身發(fā)作起來也痛苦，撓到潰爛出水，甚至有人因著濕疹就痛不欲生。人本就脆弱，再小的傷口都要重視。

    俞訪云說：“現(xiàn)在已經(jīng)比小時候好多了，以前發(fā)作起來止不住，爛了半條手臂，涂了我爸的藥膏才慢慢結(jié)痂。”

    嚴(yán)奚如看他光潔的小臂和纖細(xì)手指，想象不出那副可怕的樣子，不自覺手上就糊得多了，用手指抹開還剩一大坨，干脆兩掌對合，把他手夾在自己手掌中間，搓開了膏體。

    俞訪云被他搓得掌心掌背都發(fā)燙，耳朵根也發(fā)燙，呼出一口熱氣：“不用這么……”

    “不，你的手最值錢，要好好保護(hù)。”嚴(yán)奚如認(rèn)真涂勻多出來的膏體，每個指縫都公平對待。

    這眼神和小時候替他涂藥膏的俞明甫一摸一樣。俞訪云有時也說不上來嚴(yán)奚如到底哪里好，讓他這么多年攢了滿心滿意的念頭，而且越來越多。事到如今也說不清個所以然來，只知道三年，五年，還能持續(xù)更久。

    藥膏摩挲出暖意，指尖抵進(jìn)掌紋。嚴(yán)奚如包裹住他的手，上唇貼近碰了碰自己的拇指，只這樣握在手里都覺得珍貴。

    俞訪云忽然想起什么：“怎么隨身帶著這個，你的疤還癢嗎？”

    對方勾唇輕笑，掌心擠壓，那白色膏體黏又滑，將手指粘住，將兩個人都粘住。“當(dāng)然有別的用處，還用我教你？”

    疏風(fēng)穿堂，驚動不知誰家檐下風(fēng)鈴。俞訪云面色微紅，睫毛一顫：“也不用你教……”

    驀地被一聲驚呼打斷，“你們在做什么！”

    陸符丁身手敏捷，從天而降至二人跟前：“放手！快給我放手！朗朗白日，嚴(yán)奚如你要對我小徒弟做甚？！”

    嚴(yán)奚如從他手指移至手腕，攥得緊：“我寶貝師侄在你家里摔了一跤，我擄來看看有沒有哪里摔壞。”

    “媽的，sao擾我兒子還不夠，現(xiàn)在又來染指我徒弟，你這王八蛋！”

    嚴(yán)奚如一挑眉：“sao擾你兒子有過我的份嗎？話不能亂說。”

    陸符丁慪氣要回家，俞訪云想起剛才院里兩人，登時想攔，又被拉進(jìn)懷里，嚴(yán)奚如伏在他耳邊：“別瞎cao心，這老頭什么都知道。”

    窄窄的巷道容不下三個人，嚴(yán)奚如只能跟在他們身后，手指劃過墻苔。俞訪云扶著陸符丁走了幾步，偷偷向后伸出了另一只手。

    后面那人沒注意到，他又扭過頭來蹙起眉毛，口型在說——“牽著我啊。”

    嚴(yán)奚如忍不住一笑，握了上去。他聞慣了消毒水的氣味，聞慣了橡膠手套的氣味，聞慣了冷淡不近人情的氣味，如今膏體在指尖化開，終于沾染上春天的氣息。

    這條路走得慢了怕跟不上他，走得急了又怕那人摔倒。此時方知來人世一趟，總是要患得患失，要好好愛他一回，才算做了這世上最庸俗透頂?shù)那榉N。

    第28章 看別人吵架

    鄭長垣點了根煙, 站著巷尾等嚴(yán)奚如。周圍街坊都掛上了新春的燈籠和春聯(lián)，獨他一個兒在熱鬧里落寞。

    “下個月他們搬去玉樹街那兒, 有空的話來幫個忙吧。我就不來了，今天吵得兇。”

    嚴(yán)奚如問他：“怎么說服老頭搬家的？”

    鄭長垣說：“陸符丁不是腰痛嗎，和長年住的地兒陰冷潮濕也有關(guān)系。我給老頭送了幅張云廬的《溪山得詩圖》，要求是必須得在開敞的店里供著。他就答應(yīng)了。”

    “真是煞費苦心。”嚴(yán)奚如跟隨他目光, 瞥一眼墻角的潮濕青苔, “這次又是為了什么吵得這么兇？”

    鄭長垣瞇起眼睛，撣了撣指上煙灰：“ 我媽硬塞的那姑娘，糾纏不休。不知怎么打聽的找到了他這里, 上門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