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之前，巫族白家直系因?yàn)椴粷M巫族對圣女的控制導(dǎo)致分裂，而后直系再次分成三脈，暗河地下城這一脈只是沿襲了家族的傳統(tǒng)習(xí)俗，卻沒有繼續(xù)豢養(yǎng)蠱蟲，式神這種最高級別的蠱，自然是罕見的。

    “這個大概是不行的……”

    白瑾盛抿唇，拒絕的毫無底氣。

    先不說玄蛇為何對她沒有攻擊力，單是她捏著玄蛇七寸的動作就看得他緊張得后背發(fā)毛。

    “哼！真是小氣！不就一條蛇么？”

    白水晶噘嘴，不滿的瞪了他一眼，視線停留在嘶嘶吐著信子的玄蛇身上，笑道：“小東西你愿意嗎？”

    “……”

    白瑾盛嘆了口氣，遲遲沒有伸出手去招回玄蛇。

    他自六歲起得了玄蛇之后，便再也沒有分開過，它對旁人一直都是愛搭不理的，唯獨(dú)見到小瑜興奮了幾秒，這會兒竟然肯乖乖呆在白水晶身上，看來是真的喜歡她，真教人頭疼！

    “瞧瞧，它點(diǎn)頭了。”

    白水晶伸出個手指點(diǎn)著玄蛇的腦袋往下戳，玄蛇配合的回頭看她，猩紅的蛇信子拂過她的臉頰，討好又親昵。

    “咳！”

    白瑾盛覺得頭皮發(fā)麻，這姑娘是不相信他的話還是怎么的，又或者她根本不知道式神是什么？

    “怎么？被寵物背叛了心有不甘么？有本事你搶回去啊！反正我大概率是打不過你的，哎……”

    白水晶嘆了口氣，妖嬈的往長長的黑色餐桌上一靠，將扭了的腳擱在旁邊的歐式椅背上。

    火紅的裙裾像一把巨大的羽毛扇面，形成美輪美奐的折射光，繁復(fù)的蕾絲襯得整個人的氣質(zhì)都出奇的高貴，連帶著她臉上細(xì)微的不滿也顯得極其可愛。

    “玄蛇不是寵物，式神與主人命脈相連，強(qiáng)行分開非死即傷……”

    白瑾盛抿唇，終究沒有伸出手去召回玄蛇，見她當(dāng)真不愿還的模樣，心里開始有點(diǎn)慌了。

    “它死還是你死？”

    白水晶挑眉，看了看肩膀上盤踞的小蛇，不舍的摸了摸它頭上五彩斑斕的角。

    “它死我傷。”

    白瑾盛鬼使神差道，這種隱秘的事情，即便是在巫族當(dāng)中也沒有幾個人知道，他這么輕易便對一個想要他命的人說了出來，還真是……

    “咦？那我豈不是捏著你的小命了？”

    白水晶笑得咯咯的，玄黑的指尖搭在小蛇腦袋上拍了拍，嘆口氣道：“可惜它那么可愛，我怎么舍得傷它？”

    “……”

    白瑾盛頭痛不已，敢情他方才的話說了等于沒說不是？

    “你放心吧，我不會傷害它，我會好好養(yǎng)著它的，日后你若是想它了，便來瞧瞧。”

    白水晶說完，抬眼看過去，瞥見白瑾盛伸出來的手，頓時急了。

    “不行……”

    白瑾盛的手剛伸出去，還未觸及到玄蛇，便停住了。

    因?yàn)椋姿Х词帜笃饋砑绨蛏系男弑阃I(lǐng)口一塞，順帶還將肩膀上垂著的蕾絲領(lǐng)立起，然后慢條斯理的開始扣蕾絲領(lǐng)上的水晶扣子。

    “跟我搶？來呀！”

    白水晶挑釁的看著他，她看上的東西還沒有得不到的。

    蕭琛是個意外，當(dāng)年在塞外的時候她有求于人，如若不乖乖和他保持距離，他也不肯幫自己奪回暗河地下城報(bào)仇雪恨，除此之外，她擁有一切。

    “咳咳咳咳咳咳……”

    白瑾盛掃了一眼盤踞在她身上懶洋洋開始睡覺的玄蛇，頓時紅著臉轉(zhuǎn)開眼。

    “白大人，不過是一條蛇而已，你口口聲聲說要贖罪補(bǔ)償我的，就它吧！要么你打暈我把它搶回去，要么咱們和解？”

    玄色指甲扣完最后一個扣子，黑色蕾絲立領(lǐng)襯得她的臉越發(fā)妖嬈美麗，讓人不能直視。

    “白城主，你大概沒理解我方才說的意思，玄蛇與我是一體的，不僅僅是命數(shù)，視野五感思想共鳴都是一致的……”

    白瑾盛有點(diǎn)慌了，小瑜說的沒錯兒，這姑娘是好姑娘，正不正經(jīng)就不好說了。

    玄蛇素來冷血，往常喜歡窩在他心口的位置睡覺，這會兒似乎被她逗得過于興奮，正在她衣服里四處游走，他這會兒腦子里亂糟糟的，幾乎在崩潰的邊緣。

    “嗯？”

    白水晶挑眉，見他越來越紅的臉，再看自己衣服里緩緩游弋的玄蛇，忽然捏住了它的七寸。

    “嘶嘶嘶……”

    玄蛇不滿的發(fā)出嘶嘶聲，卻沒過分掙扎或者攻擊她，反倒是乖乖不動了。

    “你若是不信我也不知道該如何說，并非它稀罕我不肯給你，只是若是把它給你，我能看到它看到的任何東西。”

    白瑾盛這才松了口氣，本來覺得這種話說出口有些難為情，可是他若是再不說，一會兒還不知道會發(fā)生什么更加詭異的事情！

    “真的么？”

    白水晶遲疑片刻，低頭看了看面前乖巧的玄蛇，似乎有些懷疑他話的真實(shí)性。

    “真的……”

    白瑾盛尷尬的點(diǎn)點(diǎn)頭，他方才就不應(yīng)該讓玄蛇觸碰她，這下好了，人家該以為他是個登徒子，養(yǎng)的蛇也是條不正經(jīng)的！

    “它不是聽你的么？”

    白水晶覺得哪里不對勁，倘若他們無感相連意識想通的話，玄蛇應(yīng)該會聽話才對啊！

    “它是聽我的，可是……它喜歡你！”

    白瑾盛無奈，蛇性本色他控制不了……

    “噢，這么說來，”白水晶松開捏著玄蛇七寸的手湊近幾分，一瞬不瞬的盯著他的臉，慢條斯理道：“你也喜歡我？”

    “啊？”

    白瑾盛有點(diǎn)懵，睜眼閉眼都是凝白如玉的一片，無論他如何控制，玄蛇似乎都脫離了掌控，或者說根本不搭理他……

    “咯咯咯！”

    白水晶忽然笑了起來，手拍了拍在衣兜里作怪的玄蛇，道：“你給老娘出來，不然把你主人燉了你信不信？”

    “呃……”

    白瑾盛感覺自己的腦袋一重，玄蛇的視野立刻被打斷，然后嗖的從她領(lǐng)口鉆出來，飛快的回到了自己的袖袋中。

    “咦？居然真的聽得懂人話？”

    白水晶端詳著他袖袋里的玄蛇，陷入了沉思。

    這么美的小東西，竟然與他是一體的，她若想留下這小東西，豈不是得連著主人一塊兒收了？

    唔……生得嘛倒是不賴，雖然不想蕭琛那么禍國殃民，但也絕對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美人，而且這性子瞧著就是個怕老婆的！

    “別再鬧了，不然回頭餓你三天。”

    白瑾盛這才松了口氣，警告袖袋里的玄蛇，順帶后退幾步，生怕自己受了什么蠱惑，再做出什么奇怪的事情來。

    “嘖嘖！”

    白水晶端著下巴，長長的睫毛垂下，視線落在自己腳踝上，道：“險些忘了我這腳都腫了，勞煩白大人幫忙包扎一下。”

    “好。”

    白瑾盛想都沒想便答應(yīng)了，繼而發(fā)覺自己這里似乎是類似宴會廳的地方，便道：“藥箱在哪兒？我去取。”

    “喏，臥室里。”

    白水晶噘嘴沖臥室努努嘴，抬手便搭上了他的肩膀，自然而然道：“還愣著做什么？抱我起來呀！”

    “哦。”

    近在咫尺的沁香再次將白瑾盛帶進(jìn)恍惚的境界，他轉(zhuǎn)開眼將人打橫抱起，轉(zhuǎn)身朝她指著的水晶屏風(fēng)后面去了。

    “你方才瞧見什么了？”

    白水晶睨著他頭上的黑翼蛇發(fā)冠，抬手便將簪子拆了，烏黑的發(fā)瞬間垂下來，棱角分明的臉頓時柔和了許多。

    “嗯？”

    白瑾盛沒想到她會問得這么直白，眼底閃過一絲囧色，卻有應(yīng)為抱著她走路避無可避，瞬間臉紅了個透。

    “小瑜說你留在燕京了？那是為何？”

    白水晶有意無意的繞著他的發(fā)梢打卷，順手拉到鼻尖下嗅了嗅。

    這個家伙雖然沒有傳聞里那么狡詐，但也是個聰明過頭的人，他懂得審時度勢也懂得適可而止，不得不說還真是個良配呢！

    “西南局勢動蕩，巫族虎視眈眈，不與周邊部族聯(lián)姻的話，只能另辟蹊徑。”

    白瑾盛直言不諱，他們雖然不是同盟，但也不是敵人，暗河地下城是封閉的世外桃源，幾乎不插手俗事。

    “這么慘？”

    白水晶打了個哈欠，指了指水晶簾后面的巨大軟榻，“把我放那兒。”

    白瑾盛照做，半跪在榻邊小心翼翼將她放下，而后起身道：“藥箱在哪兒？”

    “沒有。”

    白水晶攤手，她常年在外頭游歷，一年當(dāng)中難得回來住幾日，藥箱那種東西自然是沒有的！

    “沒有……”

    白瑾盛失笑，環(huán)顧四周發(fā)現(xiàn)這里似乎是她的寢室，放眼望去都是流光溢彩的珠寶和首飾，華美的衣裳和擺件兒，當(dāng)真不像是有什么藥箱的樣子，倒像是個藏寶室。

    “不信你去找找唄？”

    白水晶往榻上一倒，閑適的靠在羽毛靠枕上，視線停留在腫得厲害的腳踝上。

    綠毛龜那個小鬼頭真是越來越不濟(jì)了，打掃衛(wèi)生這種事兒都要她盯著了么？

    “算了，若是真的有，你也不會說沒有。”

    白瑾盛搖頭，從袖袋里取出一堆奇奇怪怪的瓶子，在案幾上擺開，“我先替你止痛，然后帶你去找大夫。”

    “……”

    白水晶神色微暗，心底鈍痛的感覺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歡喜愉悅，是原主那顆依然活著的心的真實(shí)感覺。

    她的白哥哥終究還是來了，雖然晚了這么多年，可是她卻沒有白等。

    “會有點(diǎn)疼，你忍著些，若是不及時處理，晚上大概會疼得睡不著覺。”

    白瑾盛以為她怕疼才露出這幅神色，低聲安慰道。

    “即使是上了藥，也會疼得睡不著覺，怎么辦？”

    白水晶失神道，回想起她魂穿過來重傷幾乎死掉的疼痛，她就忍不住渾身發(fā)抖。

    那樣的痛垂死掙扎的恐懼以及得知被退婚的崩潰……

    “涂上止疼的藥會好很多。”

    白瑾盛小心翼翼開始給她上藥，視線只停在腳踝腫了的位置，對繁復(fù)蕾絲裙下那雙又細(xì)又長的腿視而不見，盡量做到翩翩君子，只是腦海里止不住出現(xiàn)的都是之前玄蛇看到那些畫面。

    “嘶……”

    白水晶倒吸一口涼氣，眼睛里的眼淚也開始打轉(zhuǎn)，像是壓抑在心底的情感找到個宣泄的出口，決堤的淚止不住往下流。

    “很疼嗎？抱歉我不是有意……”

    白瑾盛慌了，手里捏著的藥瓶放下也不是拿著也不是，抬手去擦她臉上的淚，不想她越哭越厲害，從無聲的淚崩到放聲大哭，幾乎將他嚇傻。

    “你是個壞人！你明明說過會保護(hù)她，你說過的……”

    白水晶哭得毫無預(yù)兆，以至于外面蹲在墻角隨時等著趕人的綠毛龜小鬼都傻眼了。

    他家主人這是瘋了么？還是當(dāng)真被美色所惑準(zhǔn)備收個壓城夫君了？

    “當(dāng)年的事是我錯了。”

    白瑾盛嘆了口氣，渾身僵硬的動作瞬間軟了下來，抬手輕輕拍著她的背，像哄孩子般安撫她的情緒。

    “你錯了有什么用？你現(xiàn)在才知道錯了么？”

    白水晶吼道，仿佛壓抑在心底的委屈和孤單都在這一刻爆發(fā)出來。

    原主與他只能說有緣無分，事情本也不是他造成的，只能說陰差陽錯身不由己。

    “對不起……”

    白瑾盛一動不動，任由她撒潑胡鬧甚至是上口撕咬，他只是小心翼翼護(hù)著她不要再傷上加傷，心里這么多年的執(zhí)念和怨懟，也在這個時候消失了。

    他曾幼稚的以為自己是受害者是遭背叛的那一方，不想他才是那個最可惡的人……

    大廳外，鬼面人愁容滿面的像個無頭蒼蠅般來回轉(zhuǎn)悠，見綠毛龜捧著腦袋垂著頭一動不動，忍不住催促起來。

    “你倒是去看看呀！”

    “看什么？你敢去你去！我還想多活幾個年頭！”

    面對同僚的質(zhì)問，綠毛龜不屑道。

    主人那鬼馬的性子別人不知道他還能不知道么？

    哭是真哭，哭完大概就好了，這會兒進(jìn)去耽誤人家感情發(fā)展，他怕不是想當(dāng)個死鬼喲！

    “唔……我可不敢……”

    鬼面人嘆了口氣，往門外挪了挪，捂住了耳朵。

    主人當(dāng)年回來的時候，憑著一己之力直接將反抗軍的老窩給端了，十三歲的少女滿身血污從舊城主府中出來的時候，他們仿佛看見了阿鼻地獄的修羅場。

    那樣可怕的心性和手段，也讓她這么些年高枕無憂，過了幾天安生日子。

    一炷香后。

    哭成淚人的白水晶終于漸漸平靜，回過神來之后才發(fā)覺自己靠在白瑾盛懷里，哭得人家滿身鼻涕眼淚不說，還將人咬得滿身傷。

    “呃……”

    白水晶開口想說話，發(fā)覺嗓子整個已經(jīng)啞了，只能默默嘆了口氣。

    “別說話，我給你倒杯水來。”

    白瑾盛拍拍她的肩膀，想將她放下來，卻發(fā)覺摟著后頸的胳膊緊了幾分。

    “不放。”

    白水晶撇嘴，開玩笑，放手你就跑了可怎么辦？

    綠毛龜說，照她這個德行想找個好男人著實(shí)不大容易，不如死了那條心找?guī)讉€美人養(yǎng)著算了……

    如今看來，好男人不是沒有，只是她沒遇到罷了。

    “那我抱你過去。”

    白瑾盛摸摸她的頭發(fā)，抱著人往外走，仿佛他們已經(jīng)認(rèn)識很久似的，沒有半點(diǎn)不自在。

    他也曾經(jīng)想過，倘若沒有當(dāng)年的那件事，他們會不會過得很幸福，可是每每想起來，總會覺得庸人自擾，他們連面都沒見過，只看過畫像而已。

    “嗯。”

    白水晶靠在他肩膀上，臉貼著他天青色的袍子，肩膀周圍的衣裳已經(jīng)濕透，看起來狼狽不堪。

    白瑾盛將她放下，倒了水遞過來，視線停留在琉璃水晶高腳杯上，頓了幾秒道：“葡萄酒？”

    “不算，波斯商人販來的葡萄不大新鮮，釀不出好酒來，又苦又澀的，很難喝。”

    喝完水的白水晶嗓子舒服了許多，情緒也恢復(fù)了正常，竟然沒有之前的傲嬌和難溝通，顯得十分乖巧。

    “南召的葡萄倒是很好，來年給你挑些送來，你再試試。”

    白瑾盛笑道，又倒了杯水遞給她。

    “……”

    白水晶喝了水，越看他身上臟了的衣裳越礙眼，忽然道：“衣服脫了，我看著難受。”

    “嗯？”

    白瑾盛怔了片刻，低頭看了眼自己，哭笑不得道：“無妨，一會兒回去換了便是。”

    “你還想回去？”

    白水晶挑眉，猛地往前一蹦，直接跳到他身上，像只無尾熊般纏住他掛著，奶兇奶兇的露出兩顆犬齒。

    “不回去……嗎？”

    白瑾盛下意識接住她，緊接著就慌了神，這丫頭瘋起來當(dāng)真是叫人招架不住，她這想吃人的眼神到底是要干嘛？

    “哼！你走吧走吧走吧！反正哭得那么丑都被你看到了，你回頭只管和天晴郡主說我要你的玄蛇你不肯給談崩了便是……”

    白水晶語無倫次道，生氣的單腳蹦到地上，轉(zhuǎn)身就準(zhǔn)備趕人。

    門外的鬼面人一聽主子要趕小白臉走了，興沖沖上去準(zhǔn)備開門攆人，不想?yún)s被綠毛龜伸出腳絆了個狗爬，險些摔得鼻青臉腫。

    “少管閑事兒活得長……”

    綠毛龜打了個長長的哈欠，轉(zhuǎn)了個身縮在角落繼續(xù)打瞌睡。

    白瑾盛哭笑不得，看著眼前倔強(qiáng)的背影，靠了上去，“我是想帶你去尋大夫處理下腳上的傷。”

    “哼！”

    白水晶氣鼓鼓轉(zhuǎn)開臉，根本不想多聽半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