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實在不早了，南宮瑾今晚想趕到離妥妥半天路程的達翰部，畢竟目前為止，沒任何消息，感覺實在沒臉見鄭夙。終于，嘆口氣，狠下心想告別，突然耳邊刮過一陣話聲。

    “……草原上遮天蔽日往北而來，是十萬大軍，烏拉拉拉……，哈哈哈哈……。”不遠處有人大聲說著這話，聽似沒頭沒腦，卻讓南宮瑾打了個激靈。猛的回頭，卻見十多丈開外，有個人隨意的披著臟兮兮皮毛、散亂著頭發，手舞足蹈的獨自說著什么。

    南宮瑾上前假裝不經意的攔住他，隨口問：“你說什么？”

    那人眼睛一瞪，如唱戲似的答道：“我說什么？我在說大軍過境！”

    “哪來的大軍？什么地方？”問題一出口，南宮瑾就后悔了，因為此人神情明顯不太正常。

    那人跳起來，拉住南宮瑾，驚恐的大聲說道：“在沒人的地方、在沒人的地方，有、有……。”突然住了口，直愣愣的盯著南宮瑾問：“你是大羅金仙？”

    南宮瑾搖了搖頭，心中失望，甩開他想走。那人卻不放，死活拽著，湊到他耳邊神秘的說：“陰、兵、過、境！”突然放開他跳開，如同作法一般高舉雙手，大喊：“陰兵過境！是陰兵過境！”

    南宮瑾微微嘆氣，轉身卻見姚芳渟在身后，看著他問：“認識？”

    南宮瑾笑了笑搖頭，正想說什么。突然，身后那人又跳到他面前，一件件脫掉了身上的皮毛，表情嚴肅的對天頌道：“白蓮圣光，照耀世人，能除一切污穢！”

    南宮瑾皺眉，只見他雙手似是打怎么什么法印，一遍遍對天高喊著這句話。身上的衣服雖然骯臟不堪，但明顯能看出繡著朵朵蓮花。白蓮教？！白蓮教內層級繁多，按這件衣服的式樣，像是白蓮教的法衣，而且層級不低。

    “我是圣使門徒、我有從龍之功！圣使帶陰兵滅大明！”那人神情越來越瘋狂，“烏拉拉……十萬大軍！往北而來！”來來回回嘮叨著這幾句，又手舞足蹈的向城門處跳開了。

    周圍無人圍觀，大家都是撇了那人一眼搖搖頭走開，像是見慣了，無非一個瘋子說著瘋話罷了。

    沒規定白蓮教不能有瘋子，也可能他身上這身衣服也是撿來的。南宮瑾覺得自己太敏感了，只是按著鄭夙給的路線找了一遍毫無線索，實在焦急。這種事誰都明白，時間越長越沒好消息。

    南宮瑾回頭，見姚芳渟仍靜靜站在身旁看著他，似在想什么。

    舒涵母子下落不明、秋娘也不知生死。于是，南宮瑾下定決心，笑了笑說：“你先在妥妥等到開春吧。妥妥城和中原不太一樣，挺亂的，你一個人還是要小心些。”摸了摸身上，才想起自己沒帶銀子。“妥妥只收現銀的，銅錢也行。我、我……。不好意思，沒想到會遇見你。”語氣里帶著歉意。

    “你要去哪？”姚芳渟問。

    “草原上到處走走。”南宮瑾低著頭，不敢看她，“那就這樣，我先走了。”轉身上馬飛馳而去，終于沒說‘再見’。

    差不多跑出十里，才發覺身后好像有人跟著。勒馬回望，幾十丈開外姚芳渟策馬而來。

    “我話還沒說完，你走這么快干嘛？”姚芳渟追上他，喘著氣哭笑不得。

    “有事？”南宮瑾表情尷尬了一下。

    “之前，在玉林衛聽到一個故事，當時我以為是騙孩子的鬼故事，不過，剛才那個……嗯，不知道是不是這一帶有這樣的傳說？”姚芳渟下馬活動了下手腳。

    南宮瑾沒明白她指的是什么，下馬看著她問：“什么？”

    “陰兵過境。不過，我聽到的故事是說大汗的軍隊。”姚芳渟回答。

    “俺答汗？”南宮瑾小聲問。

    姚芳渟搖頭，“成吉思汗。”

    南宮瑾愣了下。這幾百年前的人，難道還會……？肯定是鬼故事無疑了。

    姚芳渟接下去說：“說是最近在無人的草原上有一支鬼兵在游蕩，是當年遠征大食的軍隊，大汗死后全軍陪葬。所以這支鬼兵晝伏夜出，一直在尋找到大食的路。”

    “無人的草原？”南宮瑾對這個說法有些在意，畢竟那支失蹤的明軍，也是在無人的草原上沒了蹤跡。“我在這里這么多年，從沒聽過這樣的傳說。”

    姚芳渟不好意思的笑笑，“可能是誰編出來的吧，我對草原不太熟。”見南宮瑾像是在想什么，沒打擾他。

    “有沒說是哪片草原？”南宮瑾問。

    姚芳渟仔細想了想，“你知道當年成吉思汗葬在哪里嗎？”

    南宮瑾苦笑搖頭，“蒙人的葬式是不樹不封。據我所知，成吉思汗下葬后是萬馬踏平，連送葬的隊伍都全部屠殺干凈。當時就沒多少人知道這個秘密，幾百年下來，更是成了傳說了。”

    姚芳渟沒想過會是這樣，皺起眉頭細想，“是不是過了妥妥，不到大青山的地方？靠近一個叫……。”當時就沒當會事，現在卻是怎么也想不起來。

    “云內？”南宮瑾猜。

    姚芳渟搖頭，“不是，沒這么短。”

    “包克圖？”南宮瑾繼續猜。不過包克圖有些遠，南宮瑾自己都覺得不是。

    姚芳渟低頭細想，“好像是有個‘拉’？”

    “薩拉齊？”

    姚芳渟繼續搖頭，“不像。”不好意思的看著南宮瑾，“有沒‘烏’什么，好像有‘拉’，記不太清了，也不知道是不是。”

    南宮瑾也低頭沉思起來，半晌，突然問：“是不是烏力亞素？”

    姚芳渟默默念了兩遍，不太確定的點頭。

    南宮瑾呼口氣，“這圈子繞的遠了。”

    “你要去？”姚芳渟實在不確定自己記的對不對。

    南宮瑾笑了笑看著她說：“從這里直走，也就十多里路就能回到妥妥城了。”

    “我知道。”姚芳渟點頭看著他，沒轉身要走的意思。

    難道，還是要說再見？南宮瑾猶豫了下，不看她輕聲說：“那……，后會有期。”

    “萬一我記錯了，誤了你的事怎么辦？”姚芳渟忍不住問。

    南宮瑾不明白她什么意思，姚芳渟繼續道：“我想負這個責任。是我說的這個地方，我和你去。”

    南宮瑾搖頭想拒絕，姚芳渟并不讓他開口，“我知道就算和你去，也不解決任何問題，你誤了的事始終還是誤了。”

    “太遠了，一路沒有人煙……。”

    “我知道。”姚芳渟微笑著打斷他，“其實，我剛才說的不過是借口罷了。”臉上的笑容散去，低著頭，“我總以為自己什么都看得清，現在才知道，不過是個自欺欺人的笨蛋，還特別喜歡站在道德的至高點批判別人……。”

    “不，我覺得你之前都是對的。”

    姚芳渟抬頭看著他笑起來，南宮瑾反而回避了她的目光。“我記得小時候，jiejie和我說，要笑，笑了才有人喜歡。所以我一直笑，以為只要笑了，大家都會喜歡我。其實并不是……。”

    “不……。”南宮瑾打斷她。

    姚芳渟仍沒讓他說下去，“我知道我笨，什么都要問個為什么，偏偏問了又得不到答案，自己胡亂按一個，以為了解。我不知道會遇到你，但……。南海一直有人說我不要臉，離不開男人……。”

    “不是，小野……。”南宮瑾急了，不想她這么自輕自賤。

    “我不知道是不是，我也不知道后面的路要怎么走，但我不喜歡江南煙雨，我不想騙自己一輩子。”姚芳渟眼里有些濕潤，低頭不想他看見，語氣卻是堅決。

    南宮瑾看著她，一時間無數個念頭。放手嗎？這一放可能就是擦身而過、相忘江湖。可是……，怎么辦？

    只聽姚芳渟輕輕說了聲，“對不起。我、我只是、只是沒人會聽我說這些。”再抬頭時，臉上又帶著微笑，“好了。我先回妥妥，等有人回中原的時候，跟著回去，應該會再回玉林衛。”

    “玉林衛是軍鎮，隨時會打仗，不安全。”南宮瑾不知道該怎么辦，只是單純不想她走，“草原上有支明軍失蹤了。我的朋友給他們當向導，也下落不明。這段時間我一直在找他們，到現在沒一點線索。剛才城門口的那個人，可能是白蓮教的，我不知道你們說的是不是同一件事。但，這個故事我真的沒聽過。”

    姚芳渟點頭，“我知道白蓮教。不過，他們應該不會招募……嗯，那人不太正常。”

    “你的意思是，他不是白蓮教眾？”

    “還有另一種可能，他原來是正常的。”姚芳渟猜道。

    “嚇瘋了？”南宮瑾倒吸口氣，“陰兵過境，他親眼見過？”

    “烏拉拉拉，會不會就是你說的烏力亞素？當然，也可能這個故事和你說的事沒關系。”

    “妥妥、大板升一帶沒找到任何線索，這是最接近的一個。”南宮瑾沖口而出，“一起？”說出又立即后悔了，“地方很遠，現在路不好走，也可能……”

    “好！”

    南宮瑾愣了愣。

    姚芳渟笑起來，“荒無人煙的地方，兩個人總比一個人好。上馬吧，我跟的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