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福無雙至,禍不單行(一)
烏云卷積長一片無際的云海,黑壓壓的按在北京上空。飛機穿越云層,穩穩地降落在首都機場。我一刻不敢停留,拖著行李箱大步流星地出關,路過層層疊疊的接機的人群,直奔出租車。 春節假期已經結束了一周,機場還是一副春運中沒緩過來的狀態,大批人大包小包的排隊等待出租車。我手里攥著手機,踮著腳尖向前張望,這條隊似乎沒有頭。 在美國沒待兩天,我就接到老板的緊急電話。就在春節假期后的第一個工作日,公司來了個開門紅,一樁生意找了上來,點名讓我帶隊參加。老板一接到客戶需求,看到了預算之后,兩眼放光,不顧答應我的假期,一定要求我立刻回國準備比稿。距離比稿的時間還有一周,我急匆匆的回國,一落地就要去開會。 眼看距離和客戶約好的開會時間只有2個小時,而前面的隊伍移動的緩慢,我急得焦頭爛額,我可不想第一次見客戶就遲到,給人留下不好的印象。 我思索半天,這樣不是辦法。我給老板打電話,干脆這次見客戶我就不出席了,請他找個借口說我出差了。老板埋怨我許久,最終也只能如此處理。 等我趕到公司,已經快要下班了。老板帶張悶兒和客戶見面后回到公司,在會議室等著我。我小跑著沖進會議室,把箱子往一邊一扔,大衣一脫,從包里拿出筆和本說:“老板,你發我的資料我在飛機上都看完了,剛才客戶有什么新的補充嗎?這次新品發布,有什么特別的需求嗎?” 老板和張悶兒正在說話,看到我風風火火的樣子愣住:“哦,沒什么特別的,產品亮點都在資料里,具體的一些技術文件我已經發給你,就是這次要求我們提代言人。” “提代言人?”我那筆記下,“就是這次的新款產品嗎?有沒有客戶群的畫像?” 張悶兒答話:“你不在的這兩天,我帶了兩個新實習生已經做了初步的市場調研和競品分析,一會兒給你看看。” “高興,你進入工作狀態的速度真是驚人啊,你不會是有什么開關吧?”老板上下打量著我感慨,“難怪人家點名要你來做。” 我聽起來沒什么坐在這里耗時間的必要,合上筆記本準備回去看張悶兒做的工作,順口說:“老板,人家點名要我,無非是沖著金獅獎和杜子軒的公關事件。不過您有沒有跟客戶說,杜子軒這么配合我們是因為他的處境,一般情況下我并沒有特別的明星資源,不好談的。不要讓客戶期待太高,到時候執行起來不好伺候。” 老板鄙夷的看著我:“你這是要消極怠工嗎?客戶說了,明星資源他們會跟我們一起去談。他們就看好我們,對我們可是報以很高的期望,我們不能讓客戶失望。”他湊近我,賊眉鼠眼的沖我挑了挑眉毛小聲說,“據說這個客戶手里預算很足,我探口風的時候,居然透露有追加預算的可能,說不要限制我們的思維。” 我看著老板浮夸的演技,還真是見錢眼開。我瞇著眼睛提醒道:“這事兒屬于天上掉餡餅,我可不相信有這么好的事情。” 張悶兒撅著嘴埋怨:“高興姐,你也太掃興了。我和老板這高興好幾天了,你一來就潑冷水。你偶爾也感情用事一點兒啊,天天這么現實這么嚴肅。” “我是阿康,又不是創意。感情用事不是我的工作,我就是專門潑冷水和擺現實的。要不創意老師那么天馬行空的想法,客戶買了卻實現不了,那才叫打臉呢。”我皺著眉頭,“而且聽你的描述,我覺得這個客戶現在還沒有一個成熟的產品,跟沒有一個企業品牌的建立。這樣冒然追求品牌,而產品跟不上,那我們不是自砸招牌嗎。” 老板振振有詞:“我跟他聊了,也講了什么是品牌。不過他不像是認可品牌這回事的人,他更相信產品,那是給他掙錢的東西。不過他們新聘了一位品牌總監,據說還挺專業,就是他要求做品牌,還推薦了我們。” “如果決策人不相信品牌的力量,整體又這么不靠譜,我覺得現在不是一個好的時機。”我想了想,“我們還是不接的好。” “不行。”老板怒道,“我都談了幾輪了,這個項目很不錯,你必須拿下。” 我還要辯駁,老板和張悶兒同時沖我翻了個白眼,把我轟出會議室。我推著箱子回到座位,老遠就發現蘇沐言的位置坐了一個陌生的小女孩。 “你是新來的實習生?”我問。 小女孩一頭烏黑的直發垂在身后,轉過來沖我甜甜的笑,乖巧的打招呼:“嗯。您好,您就是高興姐吧,久仰大名了。我是小葵。” 小女孩很愛笑,一張圓鼓鼓的小臉很討喜。我友好的笑了笑說:“你好小葵。” 她立刻搬著電腦擠到我和張悶兒的座位中間,我還沒坐定,她就把屏幕沖向我,期待的說:“我整理了客戶競品的信息,高興姐你看看。” 我的桌子被她占了很大一塊地方,電腦都放不下,便抬手說:“你發我郵箱吧。” 她“哦”了一聲,抱著電腦回到自己的位子,低著頭不說話。 我看著她可憐巴巴的坐在那里,心里有點不落忍,難道我真的習慣性給人潑冷水? 收到了張悶兒他們做的功課,我貼了很多批注,并連夜搭了方案的骨架。忙碌到凌晨三點,我在工作群里將分工發出來。我剛合上電腦,伸個懶腰,回身看到蘇沐言的桌子上一堆女孩子粉色的文具和幾個姿勢各異的公仔,猛然感覺,蘇沐言的事情真正的翻篇了。 “叮” 我看到小葵居然回復微信:“收到!高興姐太辛苦了,趕緊回家休息吧。”我冷漠的回復“好”,感覺這個小葵熱情的讓我招架不住,心里有一種攤上麻煩的預感。 我本就不是個喜歡與人熱絡的人,除了工作需要,很少會參加飯局,更不會攢局。尤其在工作上,我一個人的時候頭腦清晰,工作效率很高,這個時候的工作結果我很有信心。如果在我寫方案的時候,有人打擾我,我思路斷了就會異常暴躁。張悶兒跟我相處久了,深知我的習慣,不會煩我。但是這個小葵看起來一副要融化冰山的勢頭,實在令我害怕。 經過一周鏖戰,我們終于整理出了邏輯縝密的一套方案。提案前夜,我一個人在辦公室反復檢查著方案,拉著老板模擬了老幾次提案,直到我胸有成竹了才回家。 提案共有三家公司,我抽到了最后一個。我攥著潦草的寫著“3”的紙條,緊張起來。最后一個比較吃虧,一旦前面兩家有一個點子吸引了客戶的注意力,后面想蓋過它的風頭可就難了。我們的方案中規中矩,我心里開始沒底。 我坐得板正,拿著一次性紙杯時,手指沿著杯沿一圈圈滑動。老板看出我的緊張,翹著二郎腿說:“少見啊。你一個久經‘沙場’的提案老手,還會緊張?”我不理他,他也不生氣,小聲在我耳邊說:“沒事,肯定能中。你就當另外兩家給你熱場呢,或者壓根就是來陪標的。” “你心真大。”我漠然,“期待越高,要求越高。高沒事,我怕你這張臭嘴老吹牛,會讓客戶期待虛高。” “第三組請進。”這時一個穿著職業裝的女孩進來叫我們。 我深吸一口氣,和老板一起跟隨著女孩進了會議室。 比稿時的演講,我像演戲一般想用自己的情緒帶動客戶,自認為講的很完整,對于客戶后續提的幾個問題也全都對答如流。我以為此次比稿結束了,這時未能現場出席的客戶在電話那端突然提問:“關于代言人,為什么你們方案中沒有杜子軒?現在杜子軒人氣很高,流量很大,他的粉絲跟我們的產品受眾高度契合。不妨告訴你,前兩家都提了杜子軒。你們沒提,是有什么顧慮嗎,還是覺得他哪里不好?” 老板下意識看我一眼,因為這個問題在我做方案的時候他也問過我,明明杜子軒最合適,我卻偏不用。 我從容的說:“首先我并不認為杜子軒跟新產品契合。杜子軒經過之前的風波現在已經轉型,不再走‘童星’路線,對方的公司接的代言都不再是過去的風格。第二,雖然他的粉絲和我們的用戶很契合,但是還有很大一批潛在用戶并不喜歡粉‘弟弟’。在我們的分析中,這匹用戶具有更大的購買力,是我們應該主打的目標。第三,即便杜子軒沒能夠轉型成功,他的‘小狼狗’形象太過于限制我們產品的想象力,我們會被代言人約束。我提出的代言人備選都是根據我們對于產品的分析和推廣方案選擇的。比如當下正紅的模特張可兒,她年紀不大卻在國際時尚圈嶄露頭角,個性灑脫的性格為她吸引了很多女生的喜愛。她的個人魅力相比杜子軒,更適合您的新產品。” 老板對我的沉著冷靜便是贊許,偷偷對我點點頭。電話那頭的客戶沉默了一會兒說:“我沒別的問題了。” 結束之后,老板還不停的笑著說“穩了穩了”,揚言中標之后要請我吃大餐。 過了一周,客戶沒有給出明確的答復,無論我怎么聯系客戶對接人,他都支支吾吾的往后拖。我被他耗得沒耐心了,就找老板。他托人與之前找過來的那位客戶取得聯系,套出來一些消息,說比稿之后在內部遇到了分歧。經過老板一頓磨嘴皮子,客戶答應我們再重新修改方案,再給他們看一次。 “待定?”我聽到這個消息并不意外,當時比稿結束后,雖然在場聽標的人都笑容滿面表示滿意,但是我很介意那通電話背后的人,似乎他的意見能夠左右這次比稿的結果,而他似乎并沒有很興奮。 老板拍拍我的肩膀說:“沒事,起碼沒丟。客戶既然跟我們說需要改方案,說明還是肯定我們的大方向的。剩下的就是明天去客戶那里開會,具體聽一下修改意見,我們盡快在給一般。” 我一拍桌子:“他們不定,又讓我們改。如果我們費勁的改完了,他們選了別人,那我們是不是要收錢?” 老板嗔怪:“你怎么這么想啊,現在還沒爭取到呢,客戶說什么就要最大程度的配合。客戶選擇我們是對我們的信任,如果我們不在一開始就建立好這個信任關系,后面怎么推進?還是你就放棄了?” 我咬著后槽牙不回答,老板又好言相勸:“你這次怎么這么不自信啊,最近感覺你很不在狀態,是不是沒休息好?要不你現在就回家歇著,明天下午直接跟我在客戶那里碰頭吧。” 我長送一口氣說:“老板,那個小葵就是個火娃。你把她放在我這么個炮仗身邊,我可不一點就炸么。” 我的第一感覺沒錯,小葵是一個存在感過分強的女孩,每天要跟我說一車話。更奇怪的是無論我怎么無視她,她都能夠喋喋不休。她又沒有做錯什么,我也不好意思訓斥一個小女孩,我只好忍著,心里一直窩著火。 “好了好了,一個實習生而已,你交給張悶兒去帶吧。”老板打發我說,“你趕緊給我從辦公室消失,勞逸結合啊。” 我立刻回:“你一周扒皮,我們沒日沒夜的加班,你還好意思說勞逸結合。” 老板側目看我說:“吃槍藥了你?總之這個客戶必須給我拿下!” 我這才意識到我又懟了他,而他本沒有惡意。我嘆口氣,對他鞠了一躬,他嚇得頓時站起來,而我默默轉身離開。老板看著我的背影喃喃:“嚇死我了,又不是葬禮,鞠什么躬啊。她不會是壓力太大,精神出問題了吧。” 我回到座位收拾包,小葵跑到我身邊,欲言又止。 “怎么了?”我問。 小葵把手機屏幕遞給我說:“高興姐,你看這個供應商。我明明跟他說要等客戶官方先發出來他們再轉發,可他們又提前發了。現在客戶生氣了,我該怎么辦啊?” 福無雙降,禍不單行。 我只覺得后脖頸發緊,白眼不自覺地往上翻。這家供應商是我之前要求棄用的,后來不知道張經理得了多少好處,硬是又加回供應商庫。小葵又好死不死的用了他們家,導致“克我”的兩大災星撞在一起。 我本就心煩,頓時拿起小葵的手機,在工作群里當著全組的面狠狠訓斥了供應商。辦公室頓時陷入一片死寂,誰都不敢出一聲。 回到家,我沒有開燈,疲憊的躺在床上,剛要睡著,手機瘋狂的響起來。我懶懶的拿到眼前一看,頓時困意全無,屏幕顯示的是趙默母親的名字。 “喂,阿姨好。”我坐起來,甜甜的接了電話。 “高興啊,方便說話嗎?”趙默mama溫柔的問。 “我方便,您說。” “上次見面之后,你爸爸mama覺得我們默默怎么樣?” “我爸媽挺喜歡趙默的。后來他們搬去美國,趙默也幫了不少忙。” “那是,他多干點活是應該的。”趙默mama笑著說,“那你爸媽有什么想法嗎?” “想法?”我沒太明白,“您指的什么想法?” “比如什么時候辦事啊?我覺得吧,你們雖然認識很久了,但是在一起時間還短,所以可以再處處,畢竟都是人生大事。”趙默mama開始自顧自地說,“我覺得明年這會兒吧,你覺得可以嗎?” “啊?阿姨,我還沒想那么遠。”我尷尬地說,“這事我得跟我爸媽和趙默商量一下。” “趙默聽我的,你問問你爸媽吧。我等你信啊。”她得意洋洋的說,“我們默默可是很優秀呢,你叔叔和我也朋友挺多的,你們的婚禮一定是要大辦的。那天我和你叔叔算了算,我們這邊怎么也得請個20桌,然后你爸媽那邊……” 我在震驚中聽她給我講述她計劃的婚禮,聽了半個多小時,她才開心的掛掉電話,頗有要跟我當閨蜜的勁頭。 我咽了口唾沫,這下徹底睡不著了。我去廚房找水喝,站在客廳里看著沙發發愁。趙默mama催促我們的婚禮,這兩天我卻一直躲著趙默。工作一籌莫展,感情一團亂麻。過兩天他就要回來了,我該怎么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