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163徐丞相涼涼(一更)
六月初,暑熱難擋。 圣文帝終于給徐丞相一案下達了最終的判決。 徐家二房所有人被判秋后問斬,追隨徐丞相犯下諸多罪行的重要同黨,也被判秋后問斬。 其余涉案之人,被判流放。 徐丞相徹底涼涼了…… 而圣文帝經此一事,身心俱疲,被太醫用天材地寶的珍稀藥材調養著,病也未見全好,一直時好時壞地拖著。 民間批判圣文帝的輿論無休無止,圣文帝有心無力,不得已隱退,當了太上皇。 太子盛景曠登基成了大昱的第四任皇帝。 大昱開國以來,紀年一直是盛歷開頭,盛景曠沿襲祖宗舊制。 并且,大昱從去年開始,一直處在多事之秋,盛景曠登基都未鋪張浪費,奉行著勤儉節約的美德,因此搏了一大波好感。 他在徐丞相造反一事上的表現可圈可點,百姓們對他的好感度一直在飆升。 新皇新氣象,大昱好似又獲得了新生…… ※※※ 徐府。 郝甜在東院與西院之間的花圃秋千架下隨意地蕩著秋千,想著近日之事。 西院被抄家,東院卻安然無恙。 按說徐丞相造反,是犯了誅九族的大罪,但圣文帝卻偏偏沒有如此重判。 明面上,圣文帝這樣做是給了徐氏天大的人情與圣恩。 實際上卻并非這么一回事。 因為認真算起來,徐丞相這一脈,并非徐氏血脈。 徐氏的第十四任家主是位女子,也就是徐冉的曾祖母,她這一輩,兩個兄長年少早夭,就剩她一個。 為了延續傳承徐氏血脈,第十四任家主是招婿進門的,她和夫婿生下一個兒子,也就是徐冉的爺爺,這一脈往下繼續傳承,就是徐冉的父親徐經綸,再是徐冉。 這幾代人都是一脈單傳,是絕對不會出現一個二房的。 而之所以有個徐家二房,是第十四任家主的夫婿在外惹下了風流債,還同人珠胎暗結,得了一個兒子。 這個兒子的母親在生他時難產,血崩而亡。 徐冉的曾祖父將兒子抱回了徐府,徐冉的曾祖母無奈之下,只得養做二房庶子。 這事只有徐氏族人知情,對外卻聲稱二房也是第十四任家主的親兒子。 徐丞相就是這二房庶子的兒子。 所以,徐丞相這一脈,壓根就不是徐氏血脈! 圣文帝以前知曉這一事,但他要利用徐丞相,自然不會聲張出去。 而現在要以此賣面子給郝甜,就更不可能聲張了。 外人都當圣文帝偏愛徐家大房一脈,這才沒有株連九族。 哼哼! 心機糟老頭子! 郝甜想著這些事,就有些憤憤。 “家主,百里少監來了。”管家將百里羨引領了過來后,就退了下去。 盛景曠已經當了皇帝,而他還未生子,太子少卿現在就是閑職,百里羨干脆請辭,只領蒼雩閣少監這一個職位。 郝甜漫不經心地瞟了一眼百里羨,他穿著一身天青色的常服,寬袖緊身,將頎長的身姿包裹得風姿綽約。 這人穿衣顯瘦,脫衣有rou,不看臉就已經勾人犯罪,再配上一張燦若朝華的臉,簡直……簡直是…… 打住!打住!打住! 郝甜條件反射地吸了吸鼻子,還不打住遐思,她就又要流鼻血了! “你找我干嘛?”郝甜別過頭,不讓百里羨發現她已經微紅的臉頰。 百里羨微微一笑,他看不到郝甜的小臉,但她泛紅的小耳垂,已經泄露了她此刻的嬌羞之態。 小丫頭怕是又想到些什么了…… “阿甜,我找你,是想問問,你幾時同我大婚,幾時告知孩子們我是她們的阿爹。”百里羨依然露出一副怨念滿滿的模樣。 百里羨不提還好,一提,郝甜就炸毛,轉過身氣鼓鼓地瞪視著百里羨,“大什么婚!我的崽兒沒有爹!” “阿甜……”百里羨苦著張臉,“你不憐惜我,也要憐惜孩子們啊!她們很想她們的阿爹,雪雪以前還對我說,要是我是她的阿爹就好了,你聽,多可憐的孩子啊!” 百里羨已經決定走“孩子路線”來攻破郝甜的心里防線。 果不其然,郝甜呆愣了好幾秒,水眸中滿是震驚、訝異與心疼。 那日在瓊林宴,郝甜自曝已經嫁人生子,還說自己的兩個孩子寄養在阮氏的名下,卻沒說是哪兩個。 偏偏,百里羨舉例的是小雪雪。 小雪雪是三只小崽兒里最懂得憐惜郝甜的那一個,她受傷了也不哭,說她不愿讓阿姐心疼和擔心。 多懂事的一個孩子啊! 可這個孩子卻對她的夫子百里羨說他要是她的阿爹就好了。 由此可見,小雪雪很喜歡百里羨,喜歡到想要百里羨當她的阿爹。 父親這個角色缺如,會對小孩子的童年會造成很大的影響。 郝甜以前不知道小雪雪和小月月的父親是誰,又無心給她們找個替代的便宜父親,隨著二人的年齡漸大,平日里面對二人詢問類似于“爸爸去哪兒”的問題,郝甜的回答都很模糊。 她沒說她們的爹死了,卻也沒說她們的爹在哪,只是含糊其辭地說她們的爹是一個很重要的人,在做一件很重要的事,等做完了這件事,就會回來。 這就是一張空頭支票,郝甜也是深知的。 出生就看不到父親,傷害已經造成,郝甜也無從挽救,她能做的就是盡量彌補父親這個角色缺失對二人造成的影響。 現在,小雪雪和小月月的父親出現了,郝甜的確可以從先前的困境中走出來。 可是,郝甜獨自忍受了最初的艱難,現在兩只崽兒健健康康地長到了六歲,活潑可愛討人喜。 而百里羨這個時候出現,就像是撿現成的便宜一般。 這讓郝甜如何愿意讓小崽兒們與他相認! 就好似百里羨這個爹就是那啥的時候有用,之后就都是個擺設了。 既然是擺設,那還敢同她搶崽兒! 老子十月懷胎那么辛苦! 老子一朝分娩死去活來! 老子養娃累到懷疑人生! 這些時候你在哪里?你干了啥? 郝甜糾結又矛盾,還有些矯情。 百里羨看穿了郝甜的矛盾心思,他無奈嘆息一聲:“阿甜,以前是我的錯,是我做得不夠好。” “我派人把你送回家后,一直讓無跡帶人保護于你,得知你有孕,我高興又無奈,那時我的丹田還未修復,生死未知,我在你身邊,只會給你們帶來兇險,無奈之下,我只得把南榮斐引過來,萬毒宗的實力,可以護住你們周……” 郝甜打斷了百里羨的話,驚訝地問道:“你說南榮斐?原來是你把他引來的!” 郝甜想起了安璃郡主說過的話,說是在花醴縣的時候,有幾撥人監視著郝甜,那些人明顯地來者不善,若是沒有萬毒宗的人相護,郝甜可能早就被人算計了。 郝甜只當南榮斐是自己找來,卻不知是被百里羨引來。 原來,百里羨在很早之前就開始為她謀劃了。 “所以,兩年后你出現,南榮斐就離開了,你們是不是達成了什么協議?”郝甜看向百里羨的眸光中透著銳利的光,好似在說“老老實實說真話,別想再誆我”! 百里羨的眸光暗了暗,“算是吧!” 郝甜挑眉,“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么叫‘算是吧’!” “是。” 郝甜眸色深深,“那你再次出現,腦子也好了,是不是煉化靈力了?” “是的。”百里羨老老實實回答。 “你再次出現,又是在青鹿書院開設蒙學館,又是建造花醴酒莊,前這是為孩子,后者是為了讓我們生活得更好,對不對?” “對。” “你既然已經煉化靈力,就表示你的性命已經無礙,為什么卻不告訴我那晚真相?你早些出現,不就可以早些彌補對孩子們的虧欠嗎?” “我當時被一個噬靈傀儡盯上了,我不能連累到你們,瑤琴不遵從我的命令,告知于你,我才拿出事先準備好的婚書。阿甜,從前是我的錯,都怪我不夠強大,保護不了你們。”百里羨言之鑿鑿,話里話外都是異常真摯的歉意。 郝甜反問:“那你現在就能保護我們了嗎?” 百里羨被郝甜問得愣了愣神。 郝甜搖了搖頭,“你現在依然沒有絕對的把握能護我們周全,既然如此,就不要把話說得太滿。” 說罷,郝甜頓了頓,她也是無奈嘆息一聲:“百里羨,我可以告知小雪雪和小月月關于你的身份,因為你的確是她們的父親。” “但是,我和你之間,卻不是夫妻。那一晚的事,發生得很無奈,你我都有責任,但這責任不是為對方負責,而是各自承擔后果。” “我感恩你這些年對我們的默默付出,但這并不代表我就該對你以身相許。我愿意承擔我的這一半后果,也請你不要再來道德綁架于我。還是那句話,你我今后,各自安好,互不相欠。” 郝甜的話,擲地有聲,她說完,飛身而起,去往東院。 百里羨站在原地,沒有去追。 因為郝甜的話,他的內心震蕩,久久不能平靜。 一種無力感,從腳下而生,直往上蔓延…… ※※※ 夜半,天牢。 一道隱匿了氣息的身影無聲地從一間間牢房門口穿過,最后走到里間的鐵牢門口。 此人正是郝甜。 自打煉化了那個噬靈傀儡的靈力,郝甜搞潛伏比前世還要靈敏迅捷。 郝甜摸出從橙花那里順來的繡花針,三兩下就開了栓在鐵牢外的大鎖。 纖細白皙的手輕輕地推開鐵牢的門,再閃身進入。 鐵牢內,血腥刺鼻。 郝甜早有準備,她的蒙面巾里戴著足足三層厚的自制棉布口罩。 鐵牢里倒吊著一個奄奄一息的人,正是徐丞相。 郝甜蹲下身,慢悠悠地開口道:“回答我幾個問題,我給你個痛快。” 徐丞相辨認出郝甜的聲音,條件反射地掙扎了幾下,但他實在沒多少力氣,慢慢地就放棄掙扎了。 郝甜繼續道:“現在的你,想必最大的奢望就是死個痛快了,可惜……圣文帝是不會讓你這么快就死的,他吊著你的命,折磨你幾個月,直到秋后將你問斬。” “你既要備受折磨,死前還要接受萬民唾棄……嘖嘖!還真是慘那!” 說到這,郝甜收了聲,耐心地等待著。 果不其然,郝甜只等待了一小會兒,徐丞相已經啞著嗓子,艱難發聲:“你……問……” “果然識時務!”郝甜冷笑一聲,開始問道:“徐淑妃難產,一尸兩命,是你覺得她已經沒有價值反而會壞事而滅口的么?” “不……是……” “那圣文帝因此而悲傷過度,大病了一場,是你讓人做了手腳嗎?” “也……不……是……” 郝甜挑眉,這些事不是徐丞相做的啊! 郝甜先前被圣文帝軟禁在御書房,結果徐淑妃死了,圣文帝病了,自己卻也因此清靜了,她還以為那是徐丞相開始進行造反行動了,助她解圍卻只是個意外而已。 畢竟,徐淑妃和徐丞相有染,而徐丞相都準備暗戳戳地要造反了,知道他那么多事情的徐淑妃自然要防備起來,免得她關鍵時刻倒戈而壞事。 當然,郝甜也只是設想了其中的一種可能發生的事情而已。 若是徐丞相多年來許諾只要徐淑妃助他造反成功就給她一個皇后之位,那么,就算圣文帝對徐淑妃再寵愛,徐淑妃也是可能動心的。 畢竟圣文帝是給不了徐淑妃那個后位的。 事情已經過去了,也不管幾人之間糾葛如何,郝甜只是想要一個答案,這事做得巧妙,如果不是徐丞相,那就是百里羨了。 這家伙也太大膽了,都動到圣文帝的頭上去了,并且,默默地搞事情幫了她,卻什么也不說! 郝甜平復了內心的小情緒,繼續問道:“你既然那么在意徐氏家主之位,為何還讓我進徐氏宗祠接受掌家令的選擇?” “因為……你身上……有……有圣靈蠱……” “我的丹田被毀,身上的圣靈蠱沒用了啊!”這般說著,郝甜隨即想到一種可能,她驚訝地問道:“你知道徐家有圣血蓮?你為何會知道?” “大將軍王……說……說的……” 郝甜有注意到徐丞相的稱呼,他說的是大將軍王,難道他不知道死而復生的大將軍王是噬靈傀儡假扮的。 “大將軍王”是徐丞相的女婿,二人之間有交集很正常,郝甜不動聲色地問:“大將軍王為何會知道徐氏有圣血蓮這個秘密?” “不……不知……” “所以你們在等著我回歸徐家,找到圣血蓮重塑丹田,再奪走我身上的圣靈蠱,是嗎?” “是……” 郝甜聽到此處,氣得牙癢癢,原先她還疑惑來著,因為按照徐丞相先前對待徐冉父母的狠絕手段來推斷,她要搶奪徐丞相的家主之位,徐丞相勢必對她會是更加狠絕的。 可是,郝甜在進徐家這一路卻格外的順遂,徐丞相也不來找她的茬,她還以為徐丞相見大勢所趨而識時務了呢! 卻原來是早早地就故意挖了坑等她跳! “所以,圣文帝想要派大將軍王去南境,大將軍王卻是裝病而故意不去的,為的就是等我進入徐家重塑丹田奪得圣靈蠱,對吧?” 當時南境被攻破,圣文帝有意讓大將軍王出征,大將軍王卻染病,出征的任務就落到了慶王頭上。 如果當初是噬靈傀儡假扮的“大將軍王”出征南境,他本就與徐丞相勾結,那么,想必南境戰事會更加兇險,而有噬靈傀儡掌控著南境,鎮國公府的冤屈就不一定能被洗刷掉了。 若不是郝甜當時被推了出來,轉移了噬靈傀儡的注意力,鎮國公府怕是沒有今日的安寧。 郝甜也由此推斷,她身上的圣靈蠱,是比鎮國公府還要重要的! “對……” “你們奪得我的圣靈蠱要做何用?” “不……知……” 郝甜提高了兩分音量,“你為何會不知?” “這些事……是大將軍王……告訴我……我的……他答應助我……助我當……太上皇……卻沒說……原因……” 郝甜默了默,推斷徐丞相被噬靈傀儡利用了還不自知。 “我倒是好奇,你一個文官,卻能搞到西北境和南境的邊防圖,而通敵大晟國和勾陳國,是不是也有高人在后相助?”郝甜不過是這么一問,并不期待徐丞相回答于她,但是,徐丞相卻回答了。 “是……有人……但我……不知其……身份……” 還真有幕后黑手! 郝甜先前疑惑的事已經找到答案,而對于幕后黑手,又問不出來了,她站起身來,轉身就往外走。 鐵牢里很黑,徐丞相雙眼被血水模糊,根本看不清,只能聽聲辨認,他聽到郝甜的腳步聲遠了些,立馬焦急地喊:“殺了我!” 郝甜的腳步不停,頭也不回,只是幽幽道了一句:“先前你坑了我,算是回敬你的,你就在這慢慢地享受陛下對你的怒火吧!” 話音落,郝甜閃身出去,重新落鎖。 “啊……啊……啊……”鐵牢里,傳出徐丞相撕心裂肺的沙啞叫喊…… ※※※ 六月十五,蒼雩閣休沐日。 郝甜早早地去將五小只接回到鎮國公府。 五小只回到鎮國公府,先去了冉老夫人的梅園里報道,又是賣萌又是撒嬌,哄得冉老夫人高興不已。 冉老夫人早讓人準備好了五小只喜歡吃的零嘴小點心。 五小只又吃又拿,等在冉老夫人這邊裝滿了隨身的小兜兜,這才揮揮小胖手,又去了陸氏的蘭園。 按照先前在冉老夫人面前那般,如法炮制了一番后,旺仔小主人似的領著小伙伴去他阿娘的院子。 云氏已經懷孕八個月有余,肚子圓鼓鼓地像個球。 五小只好奇地看著云氏那圓鼓鼓的大肚子,再亮出自己圓鼓鼓的小肚子。 旺仔指著自己的小肚子,好奇地問云氏,“阿娘,我的肚子里也有個小弟弟么?” 云氏“噗嗤”一笑,溫柔地向旺仔解釋道:“阿娘肚子里的是小弟弟,你肚子里的是兔兔包。” “哦!不是小弟弟啊!”旺仔失望地慫拉下小腦袋,想到什么,有抬起來,雙眼亮晶晶地,又是好奇一問:“阿娘,那我是不是吃下一個小弟弟,我的肚子里就有小弟弟了,那我也就能像阿娘這樣生小弟弟了?” 云氏:“……” 跟來遛娃的郝甜直覺沒眼看,“旺仔,你吃了那么多的兔兔包,可有生出過兔兔包?” 旺仔抓著小腦袋,認真地想了想,“對哦!為什么我吃那么多兔兔包,卻生不出兔兔包呢?阿姑,這是為什么呢?” 郝甜覺得旺仔的智商簡直感人,他可是再過半個多月就要過九歲生日的人了啊! 都是鎮國公府的男丁,你爹你二叔都那么聰明,你怎么就變異了呢? “旺仔,這個問題你阿姑我回答不了你,等你將來娶了媳婦兒,她就能回答你了。”郝甜說罷,扯著旺仔的后領,將他提溜開來,免得他毛手毛腳,沒個輕重而傷到云氏。 云氏這第三胎,前期在南境之時懷的太過艱辛,所以整個孕期都頗為憂慮擔心,也敏感些,照顧她的人都小心翼翼。 郝甜自然也防備著五小只別鬧事。 看過云氏,郝甜催著五小只離開,不讓她們在云氏跟前久待。 一行人去了竹園,阮氏和橙花已經張羅了好吃的等著了。 剛到竹園門口,一個小丫鬟跑來,“郡主,百里少監來了,是否請他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