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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視線茫茫望向天頂,陰云密布,一絲星輝和月光都沒有,混沌蒼黑一片。似有雪沫子落在臉上,犀角燈氤氳開團光,隱約能看見雪墜落的走勢,沙沙的,跟撒鹽一樣。 這樣落魄的局面,更易叫人胡思亂想。 沈黛抿了抿唇,有點想哭。 大約是秋末冬初的草原太過蕭瑟,也或許是生病的緣故,她變得格外敏感,心里沉重得像灌了鉛。明知多思無益,她還是總控制不住,將戚展白的躲避,同爹爹的事聯(lián)系到一塊。 努力想把這念頭拋出去,可腦子里翻來覆去都是這些,一輪一輪地,跟鑿子用力刻在她腦子里一樣。 難不成......他們真就要因為這個完了? 光是想想,沈黛懸在半空的心,便一陣陣痙攣收縮。 前世那種孤寂感,又順著四肢百骸蔓延上來了,她抽噎了聲,臉在膝頭輾轉,央求地喚道“小白......” 卻也就在這時,草地上有“沙沙”的輕響。沈黛心里蹦了蹦,還未及抬頭,頂上便“嘩啦”罩下一片溫暖,帶著她熟悉的冷香。 “這么晚了,你跑這里來做什么?”戚展白脫下自己的氅衣,焦急蓋在她身上,兩手捂住她纖細的雙肩,上下細細地搓揉取暖。 犀角燈毫無遮掩地照在他臉上。 他瘦了,才幾日沒見,腮幫子都凹了進去。嘴巴一圈留了淡青的胡渣,原本俊秀的鳳眼也布滿憔悴的血絲。 只是望著她時,依舊熠熠生著璀璨的光。 但也僅是一瞬,他眉眼間便凝結冰霜,“這是戈壁!要是走丟了,我看你......” 卻聽一聲極其細弱的嗚咽,沈黛揚起一雙通紅的大眼睛,大喊一聲“小白”,便鉆進他懷里哇哇大哭。氅衣從她肩頭滑落,她也顧不上撿。 “你這幾天跑哪兒去了,我還以為你不要我了......” “你怎么這么壞啊,我生病了,你都不來陪我......是不是因為我爹的緣故,你再也不喜歡我了......是不是?小白......” 她沒頭沒尾地一通哭,捏著小拳捶他肩膀。人哭得撞了氣,一張蒼白的面容仿佛夜風中的芙蕖,下巴蓮萼尖尖,嬌嫩的眼尾暈開薄紅,纖瘦可憐。 戚展白嘴里剩余的半截訓斥,就這般堵在了嗓子眼里,再發(fā)不出任何聲響。溫熱在他衣襟濕了一大片,蔓延至左邊胸膛。腔子里微微抽疼,片刻,又化開一片異樣的柔軟。 若說自己完全沒有因為鳳瀾郡主的話,而心生波瀾,那必然是假話。他不是圣人,吃五谷雜糧,自然有他自己的軟肋。這幾日,他也的確有躲著她的意思。 但不要她,不喜歡她,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這丫頭表面看著大大咧咧,萬事不經(jīng)心,但實則比誰都敏感。養(yǎng)死一朵花,她都能難過十天半個月。他害怕自己沒收拾好自己的狀態(tài)前,會嚇著她,惹她多想,這才盡量躲開她。 沒成想,竟適得其反。 原以為自己已經(jīng)足夠了解她,現(xiàn)在卻發(fā)現(xiàn),到底還欠了些火候。 戚展白氣恨地捶了下自己的腿,為自己的粗心,讓她傷心成這樣。 他撿起地上的氅衣抖了抖,披回沈黛身上。一手攬著她的肩輕輕拍撫,將她收入懷中,另一手輕柔地幫她拭淚。晶瑩越涌越多,他也未顯出半分不耐。 此刻說什么安慰的話,都顯得空洞虛假,不及陪伴來得實際。 漸漸,沈黛從崩潰的邊緣勒馬回來。 哭夠了,混沌的腦子清明不少。有些事光靠躲是沒用的,藏著掖著地慢慢磨,比伸脖子干脆利落來上一刀更痛苦。長痛不如短痛,是分是合,擺在明面上說清楚了,對誰都好。 拿定主意,沈黛坐起身,雙肩還在打顫,卻固執(zhí)地從戚展白懷里鉆出來,“我、我有話同你說......”深吸一口氣,抬眸看他,“今日必須說清楚。” 她還沒說是什么事,戚展白忽然湊過來,唇落在她額頭上,似一只蝴蝶輕觸一朵初放的豆蔻,僅一瞬的接觸,留下的卻是無盡的旖旎。 “想知道這幾日,我都在做什么嗎?” 他微笑著,一瞬不瞬地望住她,聲音迷離而帶著一種搖曳的神思。面容雖染著薄薄的倦色,卻奈何五官生得實在好,明玉雕琢成的一般。此刻被犀角燈些微的光照映著,投下金紅色陰影。 便是這陰影,也比尋常人好看百倍。 邊說,他還邊拉住她的手,輕輕捏她手心,像只幼獸認識到自己的錯誤,可憐兮兮地搖著尾巴,低聲嗚咽著跟你道歉。 沈黛呆呆地眨了眨眼,思路很成功地被他拐跑了。 心里有些氣,這家伙什么時候也學會用美□□惑她了!而更氣的是,她現(xiàn)在,竟還真生不起氣來了...... 鼓著兩腮氣哼了聲,沈黛側眸覷眼雪夜下的戈壁,“你的意思是......現(xiàn)在進去?可是天都黑了......” 大晚上進戈壁,西涼經(jīng)驗最豐富的老牧民都不敢這么做,太危險了! 戚展白卻只是云淡風輕地一扯最近,“相信我嗎?” 沈黛眼睫一頓,怔怔瞧這他。 也不知是今夜雪色太過迷離,還是只是她的錯覺。她好像在他飛揚的眉眼里,看見了幾分桀驁不羈。 這可是戚展白啊! 被戚老太太教導得,循規(guī)蹈矩了二十年,也穩(wěn)重了二十年。 無論是朝堂之上,還是沙場之中,他都只按既定計劃行事,一旦現(xiàn)實偏離計劃,他都會立馬停止,絕不冒險。似這般明知前方有危險,還由著性子胡來的事,可從來都不是他的做派。 許是叫這目光感染,又或許,她心底深處本就和他一樣,藏著一份不甘世俗的桀驁,沈黛彎了眉眼,毫不猶豫地點頭,“嗯。” 相信他嗎? 自然是信的。 只因他是戚展白,她敢把自己的命,都毫不保留地交托給他。 第47章 夜幕下的荒漠戈壁, 比起白日黃沙漫天時的冷硬狷狂,更煥發(fā)出一種綿柔旖旎的靜態(tài)美感。 舉目遠眺,沙丘連綿至星幕下, 游走的曲線在天地間迤邐出飄逸軌跡。雪停了, 天上露出些許星輝月芒。丘頂還覆著薄雪,月色下閃爍著銀色的光, 像是漫黃世界里忽現(xiàn)的幾潭清泉。 如此奇異的景象,便是接下來鉆出幾只精魅,都讓人覺得正常。 “戈壁其實很少下雪, 我來了這么多回,都沒遇見過。倒是你, 第一次過來,竟然就見著了, 可見那活佛不是個信靠的,竟然說你是惡靈。” 戚展白背著沈黛,在這瑰麗的世界里穿行,進了這荒漠,他還不忘為她打抱不平。 沈黛忍俊不禁。 怪力亂神什么的, 她從來不相信,是以那活佛再怎么使勁咒她,也根本咒不到她心里去。反倒是這家伙記到了心上, 隔三差五就要拿出來啐上兩句。他自己被詛咒, 都不見得這么生氣。 “草原上人人都害怕下雪, 他們要是知道這雪是我招來的,還不得恨死我?” “恨你做什么?”戚展白不以為然,“你都能給戈壁招來水,說是福星也不為過。他們要不稀罕, 你就別給他們招,專門給我招,我喜歡。” 有風吹過來,激起一身毛栗。他沒功夫管自己,本能地圈住沈黛的兩條腿,揪緊她兩肩垂下來的斗篷,把她的腳裹進去,不叫這朔風吹著。動作小心翼翼,生怕踫著她扭傷的腳踝。 那無微不至的體貼,像是這寒夜清宵中的一泓溫泉,隔著厚重的衣裳,照舊能涓涓流進了沈黛心坎里。 連日來的不安都被悉數(shù)沖刷而去,她彎了嘴角,笑容像沙丘頂上的弦月,別致又天真。不去看路,也不去辨認天上星辰的方位,安靜地閉上眼依偎在他肩頭。 這在戈壁是極危險的,一不留神就不知道自己走到了那里,更別提要怎么回去。接下來等待她的,就只有慢慢籠罩過來的死亡的威脅。 但誰讓有他在呢? 這世上再沒有什么,比在他身邊還要安全的了。 她喜歡這種相依為命式的親昵,沒有二十年前的那起紫烏糟事,茫茫天地間就只有他們倆,和這兩道足跡。要是可以,她真希望能就這樣一直走下去。什么也不做,能一直聽他說話,她就很開心了。 “到了。”戚展白側過臉,貼著她光潔的額頭柔聲說。 沈黛方才舒服地打了個小盹,這會子陡然醒來,意識還不能一下歸位。她揉著惺忪眼皮,從他肩上抬起視線,手霍然一頓。 原本寸草不生的戈壁當中,乍現(xiàn)出一灣月牙形的泉眼,正對著上空半輪弦月。 “這里竟然還有泉水?!”沈黛雙眼瞪得滾圓,掙扎著要從他背上下來,這會子倒不記得疼了。 戚展白沒松手,反倒輕輕一托她,徑直去到水邊才蹲身放下她,順手幫她撥開斗篷上擋住眼睛的幾縷絨毛。念著她的腳傷,他不敢走遠,手始終承托在她肘間。 “這是星海,傳說是龍女的眼淚幻化而成的。” “星海啊......” 沈黛扶著他的手,鶴一樣伸長脖子四下張望。彎腰探了下水溫,凍得她“咝”聲倒吸一口氣,忙乖乖把手收回來。 泉啊湖啊的,她見過不少,早已見怪不怪,可這樣的卻是第一次見。 在她的認知里,這世上山就是山,水就是水,戈壁里頭只有沙子,不會有其他,能下雪已經(jīng)是頂天的稀罕事了,還真不曾想過,里頭竟還藏著一片泉,跟帝京里頭的還都不一樣。 水是一種清透的奶藍色,清得都不像水,更像是往這沙海的崢嶸里鑲嵌進了一顆藍寶石的溫潤。風一吹,便瀲滟開無聲層疊的漣漪。一不小心,就碾碎滿了天星辰的光輝。 星海這名兒,還取對了。 水面的草稈上,似乎布了一層網(wǎng)狀的東西。夜色太黑,沈黛看不太清楚,便指著問:“那是什么?” 戚展白神秘地一牽嘴角,沒回答,重新背起沈黛,往沙丘上走,尋了個安全的地方將她放下,“你且在這等會兒。” 說著便轉身去了泉邊,從懷里摸出一個火折子,晃亮,俯身點燃岸邊一支火燭。 沈黛目光好奇地追著那簇火光,而那火光則追著一根根引線,一路蜿蜒至水草之上。她不由自主屏住呼吸,期待著會發(fā)生什么,可那點光卻“滋”地一聲堙滅了。 沈黛愣愣地眨眨眼,張嘴剛“咦”了聲,那片黢黑中“砰”地冒出無數(shù)彩光。 整片泉面變成一幅水墨畫卷,翠色自西向東橫斜出枝椏,攲點舒展出無數(shù)綠葉。嫣紅接踵而至,于星星點點的綠光之上,次第綻放出無數(shù)朵巨大的海棠,隨水紋搖曳旋轉,宛如月下美人涉水翩躚而來。 沈黛由不得愕著眼睛呆住了,“這是......架子煙火?” 這東西才在帝京時興起來,價格飄在云天之上。別說尋常人家了,連一些高門顯貴都要斟酌著挑個良辰佳節(jié),才放上一兩個助興。 她也只在太后壽誕上見過一回,面積還遠不及今日這片大,且這樣式...... “你是不是做了什么?”沈黛問。 宮里的煙火匠人,自然都是大鄴最好的。可做出的架子煙火,燒完后的形狀難免顯得僵硬。可今夜這個卻順暢如絲,直到現(xiàn)在那幾朵海棠還在水中搖曳,像是真長在上頭的一般。 戚展白從岸邊回到沙丘,坐在上風向,沈黛的身邊,高大的身體幫她擋開朔風里的戾氣。 翹起下巴指了指煙火,含笑解釋:“別人做這個,通常都是先做好花炮,再綁成各種形狀點燃。我改了一下,用絲線先把想要的圖案擰結好,再把顏色涂抹上去,這樣燃出來的就自然許多。” 他語調稀松平常,像是在說吃飯睡覺一樣簡單,可沈黛卻不傻。 光是這么一個煙火架子,要搭起來鋪在水面上,還要讓它順利地燃放,這就已經(jīng)是個不小的難題了,更遑論那些圖案和顏色...... 她視線移至他手心,犀角燈在上頭圈出薄光,被鐵絲劃出的細小傷口還清晰可見。 “所以這幾日,你一直都在忙這個?一個人?”沈黛仰面望著他,眼睛有些發(fā)澀。 戚展白沒回答。 沈黛不依不饒,撼著他的手非要他說,他只輕扯了下嘴角,所有辛勞都散在了這一抹云淡風輕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