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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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時竟有些分辨不出,究竟是被她這話亂了心神,還是被她這雙眼??捎钟惺裁床顒e呢? 這輩子,他早就已經栽了。 在心里暗暗踢自己一腳,戚展白拽下腰間的雙魚玉佩,拆了半副予她,“這個你拿去,若有麻煩,就去尋禁軍幫忙。他們都認識這玉,會全力相助于你的?!?/br> 沈黛提著絡子搖著玉,狡黠地沖他眨眨眼,“還是我夫君厲害,一塊玉就能調動千軍萬馬。” 戚展白眼睛一亮,捏著她下巴湊去,“你叫我什么?” 刻意壓低的嗓音,像是在哄誘什么答案。 沈黛驚覺失言,慌忙抿了嘴,眼神左右飄忽,“就是,呼——”說著,便呼了一口氣。 戚展白被她逗得哭笑不得,胸膛悶悶發震,也湊到她耳邊呼了口氣,好整以暇地看著那片雪白一點點飛紅,等她整個人都燒透了,他才貼著她耳廓啞聲道:“比不得我夫人厲害?!?/br> 一個眼神,就讓他千軍萬馬都潰不成軍。 * 從壽康宮出來,天已經黑透,夾道里死一般的寂靜。天上瞧不見半顆星,月亮終于露了臉,卻白慘慘的,照得整座皇城也格外凄愴。 元韶容火氣還沒消下去,罵了一路,見華瓊心驚膽戰提著羊角燈,自己都跟把自己絆倒,她由不得譏道:“原以為你趕應下這差事,怎么說也有點膽量,沒成想,還是本宮高估你了?!?/br> 華瓊心里委屈,“明明是娘娘沒同我說清楚。若我事先知道是這么個活兒,打死我也不敢......” 元韶容一道眼風掃來,她背脊一僵,趕忙住了口。 “事先知不知道,這事都已經發生了。你現在只要知道,若是再像方才那樣多說一句,那就不是‘打死’那么簡單的事了?!?/br> 元韶容慢搖著團扇,聲音被風吹得幽幽,“慌什么,不是還有本宮和二皇子在嗎?再不濟,還有那人給咱們兜著,橫豎輪不到你倒霉。有這功夫閑cao心,不如先想想,趁著這幾日那賤/人在宮里,咱們該如何折磨......??!” 她邊說邊拐彎,聲音還沒落地,就被黑暗中伸出的一只手給抓住。一陣天旋地轉,她被人壓在墻上,脖子架了把劍,寒芒在夜色中輕閃,而那執劍之人的眼,卻是比這利刃還滲人。 華瓊撕心裂肺尖叫一聲,癱軟在地不能動彈。 元韶容亦嚇白了臉,勉強還能出個聲兒,“戚、戚戚展白,你想做什么?” “做什么?”戚展白冷冷一扯嘴角,劍鋒往前遞了遞,銀白的刃面上登時染上一絲極細的紅,“淑妃娘娘不是想知道,本王到底敢不敢以下犯上嗎?本王現在就告訴你,若昭昭少一根頭發,本王便卸你兒子一條胳膊。他有幾只手夠你糟踐的,娘娘可要好好算一算?!?/br> 元韶容瞳孔驟縮,抖著聲道:“你瘋了!他可是皇子,是陛下的......” “皇子又如何?一刀下去,都不過是一塊rou和幾根骨頭?!逼菡拱酌佳墼揭娚?,“淑妃娘娘,可要想清楚了。” 龐大的沉默橫亙在兩人中間,風從中穿過,羊角燈里的團光晃了晃,暗淡下去,快要映不清他們的臉。 也就在這時,一聲尖銳的慘叫劃破長夜,在兩人心頭都落下了一個直抵肺腑深處的震顫。 “不好啦!芷蘿宮走水啦!” 作者有話要說: 小仙女們,因為明天(8.11)要上一個千字收益榜,所以更新推遲到晚上23:00,會加更的,么么噠~ 第26章 沈黛離開壽康宮后, 就徑直去了芷蘿宮。 這里乃是當年陛下為方便她進宮陪伴皇后,特特修建的寢宮,一應物什都依著她喜好而制。便是如今她已甚少入宮, 里頭的擺設也還保留著當初的舊模樣, 未曾動過半分。 如今故地重游,卻是因著這么個緣故, 沈黛頗有些感慨萬千。 為這莫須有的罪名把她拘在宮里,皇后也甚是不好意思,特特從自己的長華宮打發了幾個利落的宮人, 來伺候她起居。這會子她們已經燃了香,熏了被褥, 預備伺候沈黛梳洗。 “我還不累,你們且先下去, 過會子再說吧。” 沈黛一行吩咐她們,一行在書案前坐了下來,鋪好澄心堂紙,提筆在上頭勾勾畫畫。 案上燃著沉香,綠釉猊香爐頂上裊裊吹開薄煙, 將她柔美的五官襯得愈發清麗。 不累是不可能的,這一日雞飛狗跳地鬧騰下來,她跟一張拉滿了的弓似的, 沒一刻是真正松快過的。 但沒辦法, 現在不是能休息的時候。太后的毒, 太醫院暫且還沒個頭緒,只能靠幾味草藥先緩著。一日尋不到那投/毒之人,太后就離鬼門關更近一步,她如何休息得了? 雖說她已基本能肯定, 這毒就是元韶容的手筆,可她究竟是如何在完全沒近身的情況下,給太后下了這么個厲害的玩意兒的? 宮人勸了幾句,勸不動,沒辦法只能由她去,遞上一個食盒,道:“這是方才寧陵公主打發人送來的茶點,給姑娘解饞。姑娘大半天都沒好好進過膳,就吃些點心墊墊吧?!闭f完便退下。 蘇清和? 倒是好長一段時間不曾見過面了。聽說近來陛下打算為她挑選駙馬,她挑挑揀揀,一個都沒要,惹得陛下不悅,罰她在宮里修習規矩來著。若問她為何不要...... 想想那只貓,沈黛莞爾一笑,捻了顆鵝黃酥放到嘴里,腦海里一時思緒翻涌。 今日太后一直瞧著的那座樓,沈黛是知道的。 那是宮中禁地,名叫語海樓,已荒廢許久。 傳聞當年修建太液池時,驚動了里頭的惡鬼,禍害了好些人命,天師便在旁邊修了這么一座樓,用以鎮邪祟,后來果然再沒出過事。 傳說真真假假,現已無從考證??捎袝r夜里,那樓會傳出凄厲的怪叫,卻是許多人都曾聽見過的,故而一直沒人敢靠近。 沈黛倒是打樓前走過一回,也是在那里撿到的知老爺。 當時,她和蘇清和都搶著要養。她搶贏了,還沒來得及高興,蘇清和一哭,那混賬沈知確就做主把貓給了蘇清和,還哄她說,以后會再賠她一只。結果到現在,她連貓毛都沒見著一根! 可真是她的親哥哥。 她不服氣,去找太后給她做主。她大概這輩子也忘不了,太后聽說她去了語海樓時的表情——好好一張慈祥的笑臉,僅是一瞬,就垮了下來,跟搟面杖“唰”地一下推過去似的。不僅沒為她撐腰,還狠狠教訓了她一回,罰她抄了一整夜的經文。 那是太后第一次沖她發火,也是她發過的,最大的一次火。 那時,沈黛只當她是擔心自己被樓里鎮壓的邪祟傷害,所以才這般生氣,可現在...... 沈黛在紙上寫下個“珠兒”,指尖摩挲著玉質的筆身,一雙溫婉的柳眉往中間擠,若有所思。 已近深宵,遠處的梆子聲“篤篤”敲打過來,又“篤篤”敲打過去。窗戶沒關嚴實,有風順著縫隙寒津津吹進來,沈黛在那團寒冷里細細地抖了一抖,回過神,正想喚人。 外間忽然響起一聲驚慌的:“走水啦!走水啦!” 沈黛心頭猛地一蹦,順著那道窗縫看出去。 茫茫墨色中迸出一線鮮艷的紅,借著東風排山倒海般呼嘯而來,耀亮半邊天幕,幾乎是一瞬間,就將寢殿團團包圍。 腳步聲、喊叫聲、潑水聲此起彼伏,沖撞出一派兵荒馬亂的氣象。 黑煙滾滾嗆入七竅,沈黛捂著嘴嗆咳不已,喉管子仿佛撕裂般地劇疼,眼眶一瞬叫淚花填滿。 油。 門窗和柱子都被人涂滿了火油。 一直靠熏香掩蓋,所以才覺察不出來。 眼下一沾著火星子,便立刻燎原成了四面火墻,封堵住所有出路。 沈黛忙拿茶水打濕帕子,掩住口鼻起身要跑。 可膝蓋還沒撐直,她眼前便一陣天旋地轉,神志宛如從懸崖上縱身一躍,咚,人無力地癱軟下來,嘩啦一聲,將案上的東西掃落一大片,再想站起來,卻無論如何也使不上力氣。 這是怎么了? 沈黛圓著眼睛不知所措,余光掃過案邊倒扣著的食盒,她的心驀地一沉,這點心有問題! 是誰? 元韶容還是華瓊? “姑娘!姑娘!”外頭有人喊她,哭腔在火光中聲嘶力竭。 “我......我......”沈黛拼命張了張口,一點也發不出聲。 火勢越來越大,梁柱茍延殘喘地“吱呀”,有幾根已支撐不住,“轟”地砸落在她身旁,震起一片灼人的灰。 “咳——咳——” 沈黛捂著帕子猛咳,指尖緊緊扒著地,使勁全身力氣,才勉強前往前挪了一小步。眩暈感沉甸甸壓下,腦海里如走馬燈般閃過無數畫面,最后定格分別前,她和戚展白相擁的一幕。 漸漸,她眼眶濕紅。 為什么? 明明都快定親了,為什么還會這樣?真要如此,她寧可不重生,免得又一次招他難過! 她不甘地咬破舌尖,想靠疼痛讓自己保持清醒,眼皮卻似灌了鉛般,根本抬不起來。徹底失去意識前,視野里一個模糊的人影推門而入,一步一步朝她走來...... * 大火燒得蹊蹺,借著東風囂張了許久,直至次日雞鳴平旦時分才勉強撲滅。 從元韶容的寢宮到芷蘿宮,要橫穿過大半座皇城。 戚展白幾乎是一路向北狂奔著,氣都顧不上喘,幾次差點叫門檻絆倒,再也沒了戰神四平八穩的氣度。 可惜還是晚了一步。 金碧輝煌的芷蘿宮,儼然已化作一片焦土,絲毫瞧不出往日的風采。夜風一吹,斷壁頹垣“滋”地迸出幾點星星火花,青窅天色映襯之下,更像是現世諷刺的啞笑。 蘇清和領著一大幫人先他一步趕來,卻也晚了,只在寢殿范圍找到一具焦透了的女尸,衣上殘余的碎布紋樣,同沈黛昨日穿的一樣,身高體形也都與沈黛相仿。 “不,不可能,不可能......”蘇清和一下被擊中,頹然癱坐在廢墟里,捂著臉“嗚嗚”慟哭起來。 知老爺不相信,垂著耳朵,兀自在灰燼里不停扒拉,喉嚨里咕嚕著發出低聲的“喵嗚”,像是在喚沈黛的名字。 戚展白也不信,連靠近一步都不愿意,只遠遠站著,用一種極其淡漠的眼神睥睨。漆深的鳳眼籠在將亮不亮的凄惶天光里,像是雪地里深埋的針。 眾人合力,將焦尸小心從灰里拖出來。 一枚魚形玉佩從她懷中滑落。 銜頭咬尾的一雙魚,世間僅此一對。而她那只就這么叮啷,掉在了松軟的焦土上。 聲音輕得幾不可聞,卻似有千斤重,狠狠砸在戚展白心頭。 頭一回,他沒了主張,腦袋一片空白,木訥地呆立在原地,影子空蕩蕩地投落地面,被遠處的燈火無限拉長、輕顫。 他很想親自上前查看,很想找出蛛絲馬跡,然后理直氣壯地告訴他們:“你們都認錯人了!” 可兩條腿好像都不是他的,根本邁不動。 不會的,怎么會呢?怎么可能是他的昭昭? 一定是他們認錯人了。 明明剛才,她還在他懷里撒嬌,說要做他身旁的喬木,同他并肩而立。眉眼一彎,笑得那么好看,天上的月亮都要自慚形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