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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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似乎聽進去了,眼皮松下些,混沌渙散的眸光一點點凝聚回來,在沈黛身上定了定,又緩慢在周圍溜了一圈。大約是分辨清楚眼前之人了,她手一顫,慢慢松開。 沈黛吁出一口氣,扯起個笑容,柔聲問:“皇祖母現(xiàn)覺得如何?身上哪里不舒......” 她話還未說完,太后忽然尖叫著抬手,指向窗外,整條手臂因用力而發(fā)抖,眼睛瞪得比剛才還要大,圓張著嘴想說話,卻因太過恐懼而只能發(fā)出幾聲模糊“呀呀”。 沈黛心頭一驚,以為有刺客,忙轉過頭去。 可什么人都沒有,普普通通一扇窗,外頭栽著幾株海棠,瓊枝疊翠,至多能看見遠處太液池邊上,一截黛色檐角在昏昧的天光里飛翹,底下懸著一個小小的四角青銅鈴。 太后雙手抬了起來,在空中胡亂抓撓,眉頭緊緊蹙在一起,仿佛在奮力抵抗著什么,“珠兒,你原諒我......不要再來找我了,我不是故意的,我也無能為力啊,珠兒......” “皇祖母!皇祖母——” 沈黛連喚她好幾聲,她都充耳不聞,掙扎得越發(fā)厲害,整個人癱倒在榻上,魚似的扭動,喉嚨“咯咯”作響,像被一雙無形的手掐住,氣都喘不上來。 動靜傳到外邊,宮人們忙繞過屏風跑來幫忙,手忙腳亂摁住她四肢,想靠蠻力制止她,卻又被她不知哪來的力氣全給推了開。 暖閣里頓時亂作一團,尖叫聲、求助聲什么都有,直到一陣風打她們眼前晃過,撩起幾縷鬢發(fā),飛快在太后肩井xue上一閃。太后身體一軟,終于閉上眼睛,安然昏睡過去。 沈黛這才松了一口氣。 點xue,這世上會的人很多,但能做到這般精準且不著痕跡的,除了大鄴這位戰(zhàn)無不勝的戰(zhàn)神戚展白,再無旁人。 戚展白扶著太后慢慢躺下,幫她仔細掖好被角,回身見沈黛煞白著臉,撐著榻沿急喘不已,眼睫上細小的淚珠在燭光下輕顫,顯然還未從剛才的驚嚇中緩過來。 他心底叫那淚珠燙到,抬手緩慢而憐惜地一顆一顆幫她撫去,吩咐宮人:“照顧好太后。”便領著她去到外頭透氣。 盛夏的夜不似早間那般燥熱,迎面吹來的晚風清冽怡人,蟬鳴藏在葉底歇了聲。宮墻上掛著燈籠,杳杳的一團朧光,暫時代替了月亮。 沈黛由他牽著,漫無目的地在長廊里穿行,到底是放心不下太后,道:“我沒事了,回去吧。” 戚展白卻沒聽,兀自拉著她繼續(xù)往前走,在墻角一口蓄滿雨水的水缸邊停下,從懷里摸出一方手帕,浸入水中打濕,擰干,一手端起她的下巴,一手溫柔地幫她擦著臉。 沈黛這才想起,適才皇祖母噴了她一臉血,她光顧著照顧她,忘了收拾自己的儀容,還偏偏被他瞧了個正著!想到自己現(xiàn)在可能的模樣,她頓時窘了個大紅臉,怯怯抬手扯著他手里的帕子,小聲嚅囁:“我、我自己來吧。” 戚展白輕笑,隔著帕子輕輕捏了捏她柔軟的臉蛋rou,“跟我還客氣什么?再說了,你能看見自己臉上哪里沾了血?” 因常年習武,他指尖覆了層薄繭,隔著濕帕的柔膩觸上她的臉,那片肌膚便似著了火,蓬勃地燃燒開。 光線昏暗,有幾處血漬已經干涸,不好擦,戚展白便低下頭湊近瞧,鼻尖時不時輕蹭過她的鼻尖。潮熱的呼吸似有若無地吹拂而來,沈黛心里一陣急跳,垂了眼睫,想看他,又害怕跟他視線相接,只能使勁盯著他衣襟上的金絲竹葉繡紋瞧。 好奇怪啊,明明兩人都做過比這還要親密的事,甚至都快定親,可自己見了他,還是會控制不住害羞和慌亂。 他不在的時候,她會堅強,乘風破浪、披荊斬棘都不在話下。可他一出現(xiàn)在面前,她就犯了懶,不由自主地變回那個不諳世事的懵懂小丫頭,想撒嬌,想依賴,想被他捧在手心上疼愛。 瞧見他臉上的疲倦,沈黛心里又澀澀的。 跟自己相比,戚展白和太后的關系要更親,她都擔心成這樣了,更何況戚展白? 出事之后,他就一直領著禁軍,四下追查那投/毒之人,連口水都沒顧上喝。而這事背后又牽扯了什么樣的波詭云譎,她都不敢往下細想。這么難,他還是什么不說,悶在心里自己消化,還擠出笑臉耐心照顧她。 縱使是鐵打的人,也經不住這樣搓磨啊...... 他為她撐起一片碧海藍天,她也想許他一個溫暖的避風港。 血跡擦拭得差不多,戚展白直起腰,轉身去水缸里清洗帕子。沈黛展臂從背后抱住他,臉貼上他堅實的背脊,輕輕蹭了蹭,在一片熟悉的冷香中,合眸道:“別擔心,皇祖母會沒事的,我陪你一塊守著她。” 溫軟的一點觸感,像云朵繾綣地棲在后背,戚展白背脊僵了一瞬,慢慢軟下來,不自覺彎了嘴角。 其實這么多年,他一個人風里雨里摔打過來,早已經習慣,也沒覺得自己哪里苦。可如今嘗到了她給的甜頭,他就莫名變得矯情又古怪。 明明可以將自己的情緒收斂得很好,在旁人面前,他也的確做得滴水不漏,可一碰上這丫頭,所有自制力就都成了笑話。總忍不住在她面前露出那么一星半點虛弱,看她為自己cao心,圍著他團團轉,他心里便暖烘烘的。 可看久了,他又心疼懊悔得不行,發(fā)誓以后絕不會再這樣。然而真等到下次,他又控制不住重蹈覆轍。 簡直有病! 還是一種,名叫沈黛的病。 換一種角度,這大概也算是一種福分吧——至少這世間真的存在這么一個人,他在她面前,可以不用堅強,可以不做那個無堅不摧的戰(zhàn)神,就只做戚展白。 這么一想,整顆心都柔軟了下來。戚展白莞爾,柔聲道:“好。”緩緩轉過身,將她擁入懷中。 月色搖晃樹影,兩人靜靜依偎著,在一懷驚濤駭浪里擁有了片刻的寧和,無需述說相思和情誼,就這么抱著什么也不做,心里便裝滿了滿足,裝滿了妥當。便是前頭再來一百個風浪,他們也是不怕的。 旁邊忽然有人咳了聲,是關山越來請人了,“王爺,陛下和皇后娘娘到了,正在前殿等著呢。” 這來得可真是時候。 兩人不約而同嘆了口氣,看著彼此,又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沒有點破,就這么心照不宣地往回走。 * 壽康宮前殿。 殿內烏泱泱跪滿了人,各個面如菜色。仔細一瞧,元韶容和華瓊也在,且還跪在最前頭,看樣子是剛問完話。 天佑帝和皇后坐在上首,一個撐著額,一個捏著手。兩人應是剛從壽宴上回來,華服都沒來得及換,喜慶的顏色這會子倒更襯出一臉愁云慘淡。 見沈黛回來,沈素眼睛亮了亮,也不用宮人攙扶,自己便迫不及待起身小跑著過去,“昭昭,你可無恙?”攥著她的手,仔仔細細上下打量。 沈黛抿笑搖頭,“姑母放心吧,我沒事的。” 元韶容就在旁邊,聽到這話,陰陽怪氣地笑了,“沈姑娘自然是沒事的。這世上,哪有人下/毒,會給自己也下一份的。” 沈黛愣住,不知她在說什么,目光四下溜了遍。 大家雖都不敢抬頭,但余光總有意無意地往她身上掃,同她視線相接后,又立馬后怕地轉開。 她恍然大悟,這是把她當作那下/毒之人了? “你住口!”沈素扭頭呵道,“事情還未調查清楚,你憑什么認定就是昭昭?” “不是她還能是誰?皇后娘娘方才不是已經盤問過宮人了嗎?太后入口的東西沒有問題,那問題出在哪?可不就出在喂東西的人?今日太后的藥,可是沈姑娘喂的,本宮想喂,還近不了身呢。況且......” 元韶容冷笑,乜斜眼睨著沈黛,“毒/發(fā)的時候,太后不是正和沈姑娘單獨說話么?怎就這么巧呢?事關太后安危,皇后娘娘可不能偏私啊。” 殿內沉默下來,好長一段時間都沒人說話,只有角落一爐沉水,在徐徐散著香。 香霧調和了夏夜的沉寂,彌漫過來,沈黛微微瞇起眼,同元韶容對視。隔著那片迷迷滂滂,沈黛清楚地瞧見她嘴角一點點勾起得意的笑,忽然有種茅塞頓開的感覺。 難怪啊難怪,今日元韶容一反常態(tài)不斷忤逆太后,她就覺哪里不對勁,原以為,是因她留了華瓊這一后手,堅信能以此擊潰自己,所以才敢這么肆無忌憚。現(xiàn)在看來,倒是她低估了。 元韶容根本就不是沖著給戚展白賜婚去的,而是沖著她。 又或者說,是沖著沈家。 一旦這投/毒的罪名坐實,以陛下的孝心和外頭朝臣們的壓力,她鐵定吃不了兜著走,沈家也會受牽連。屆時,蘇元良趁這機會再推一波,滿門獲罪抄家在所難免。 當真好算計! 既如此,這毒,定然和他們母子脫不開干系。 可偏生,今日一整天,元韶容還真沒近過太后的身,也碰不了太后入口的東西。太后毒/發(fā)時,她更是已經被關了禁閉,這么多人都看見了。 好一個無罪證明啊......竟是因禍得福,幫了這毒/婦一把! 不,這不是“因禍得福”,今天白日元韶容遭受的一切,本就是她計劃中的一環(huán),就為了這一刻為自己開脫。 “淑妃娘娘這話,未免也太過武斷。” 戚展白上前,當著天佑帝的面,二話不說抬腳就踹在元韶容胳膊上,居高臨下地睥睨她,雙眼似沉了一湖冰水。高大的身影卻溫柔地籠住沈黛,完全將她護在自己羽翼下。 “昭昭給太后喂的藥,也是從別人手里半道接過來的。若真有事,早就出事了。還有午間獨處,當時本王就在外頭聽著,兩人有說有笑,若昭昭真在那時候下/毒,太后會不反抗?還笑?” 元韶容猝不及防摔倒在地,胳膊火辣辣地疼,皺著臉嬌嬌“哎呦”兩聲,一副要吐血的模樣,視線往上瞥,天佑帝在椅上坐得八風不動,漆深的眸子里沒半點情緒,根本沒有為她說話的意思。 她心一梗,差點真吐了血。 錯著牙花,把氣全撒在了戚展白頭上:“王爺可知什么叫‘避嫌’?你如今是掉進了溫柔鄉(xiāng),和皇后娘娘都一樣,心都偏到爪哇國去了,自然會為沈姑娘說話。哪怕所有證據都指向她,你們也覺她是無辜的,哪里還記得什么孝心,管什么太后?” “你!” 沈素氣急,欲給她一巴掌,手剛抬起來,胸口忽地一陣刺痛。她身子本就不好,適才聽說太后中/毒,氣血就已嚇得散了一散。這會子急火攻心,她有些支撐不住,捂著心窩搖搖欲墜。 天佑帝原本被他們吵得頭疼,揉著額角在座上頭疼。瞧見這幕,他太陽xue一蹦,急奔過來,將沈素攬入懷中,緊張地探她脈搏,“素兒,可有哪里不適?” 矛頭轉向元韶容,目光瞬間凜冽如刀,“這就是你對皇后說話的態(tài)度?再這般無理取鬧,信不信朕現(xiàn)在便摘了你腦袋!” 驚天動地的一聲吼,在場所有人都抖了抖,前額緊扣地面,瑟瑟不敢妄動。 舉朝皆知,陛下對皇后的寵愛,明知她身子弱,不利生養(yǎng),依舊力排眾議奉她為皇后,從此椒房專寵,再不臨幸后宮。年節(jié)時,長華宮的恩賞都要比其他地方多出不止一等。 旁人見了皇后,巴結還來不及,也就淑妃仗著自己生養(yǎng)皇子有恩,敢尋皇后晦氣。皇后脾氣好,不跟她計較,但陛下可不會。 元韶容從未見過陛下發(fā)這么大火,驚出一身冷汗,卻是更加不服氣,“陛下,臣妾也是為了您,為了太后著想啊!您想,今兒是什么日子?是太后的大壽!倘若真鬧出個三長兩短,壽日變忌日,您今后該如何自處?” 天佑帝一噎,惡狠狠瞪著她,唇瓣翕動,到底是沒法反駁。 元韶容瞧出他心中動搖,拭著淚花朝太后寢殿方向一勁兒磕頭,話卻是對天佑帝說的:“陛下,寧可錯殺,不可放過啊,陛下!趁現(xiàn)在人還沒跑,當趕緊捉拿沈姑娘下獄,為太后出氣才是。” 天佑帝不說話,她便不依不饒,誓要追殺到底。 一句句悲戚,乍聽是在為他分憂,實則卻如千萬根銀針扎入他毛孔,直逼神經。他咬著槽牙,望著寢殿,又瞅了眼懷里的佳人,不知該如何是好。 這時,沈黛邁著蓮步上前,朝他盈盈行了個禮,不卑不亢道:“陛下,憑今日發(fā)生的事,想來懷疑我的人,應當不止淑妃娘娘一個。瓜田李下,我也不想被人戳脊梁骨。既如此,還請陛下準許我留下,尋到那真正下/毒之人,自證清白。順便,也能照顧皇祖母。” 戚展白一瞬斂了眉,張開欲阻止,沈黛只朝他搖搖頭,含笑以口型回答:“我無事的。” 無事?怎么會無事?這里可是皇宮!連他都不敢擔保萬無一失,她哪來的自信?若是真有個三長兩短,他該怎么辦?她考慮了皇祖母,考慮了陛下,也顧念了皇后,卻獨獨舍了他...... 戚展白拳頭在袖底捏得山響,可到底是敗在了她明媚的眼波中,憤憤甩了下袖,扭過頭去沒說話。 沈黛這一舉,著實解了天佑帝的困局。 他吁出一口氣,看向沈黛的眼神里含著感激,“還是昭昭識大體。這樣吧,你就跟小時候一樣,還住那芷蘿宮,需要什么便直說,也別有什么負擔,就當是進宮游玩。” 冰冷的眼梢劃到元韶容身上,“都照你說的辦了,高興了?好賴也是長輩,非要跟一個孩子過不去。呵,太后罰你抄經,朕看是罰對了!太后罰你多少,朕再加一倍,還不快滾!” 高興?元韶容險些沒氣昏過去,他老蘇家的屁股,果然都是歪的!咬著牙最后狠狠剜了沈黛一眼,等著吧,看你能得意到多時! 公案草草了結,眾人各自散去。 沈黛親自幫太后梳洗完,簡單收拾了些東西,準備離開,瞥見角落陰云密布的某人,正目光灼灼盯著她,分明是有話要說,卻咬著牙就是不肯上前。 她嘆了口氣,主動過去拽了拽他衣袖,“別生氣了,我留下來,也是為了能和你并肩作戰(zhàn)呀。” 戚展白冷哼,“我不需要你作戰(zhàn),我只要你好好的。” 這話說得,還是一如既往的直白坦蕩。 沈黛嘴角壓不住上揚,踮起腳尖,在他高挺的鼻梁上輕輕一吻,雙眸含著璀璨的光,一眨不眨地望住他,“可我想跟你一起作戰(zhàn)。我答應過皇祖母,會好好陪在你身邊。絲蘿依附喬木而生,我不想做絲蘿,我想做你身旁的喬木,等你累了,偶爾也可以依靠我一下。” 戚展白一哂,偏頭不看她,猶是一副氣咻咻的模樣。 手卻很誠實地爬到了她腕子上,一點一點將人扯進自己懷里。這么小、這么軟的一團,還說要給他依靠,他不屑地“嘁”了聲,臉卻埋入她頸窩留戀地蹭了又蹭。馨香入心扉,他便什么氣也沒有了,嘴角情不自禁就彎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