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淺淺一言難盡地看著眼前愈漸瘋魔的秦夕，忽然換上了認真的語氣，“秦夕，我建議你去找點藥吃……”

    可秦夕卻對她玩笑般的嘲諷充耳不聞，繼續鼓吹著他那套有了金錢和權力就等于擁有了一切，甚至可以改變社會運行規則的價值觀，連探視時間有限這點都忘了個一干二凈，儼然化身成了一個傳銷洗腦的好手。

    戚淺淺張了好幾次口，都沒有找到合適的插話間隙，最后干脆連間隙都不找了，生硬而直接地打斷道，“秦夕，幸福和快樂從來都不是你的人生追求，對嗎？”

    口若懸河的秦夕一愣。

    見他終于停了下來，戚淺淺立刻乘勝追擊道，“抱歉，你說的那些，我基本一個字都沒進去。因為你的價值觀是什么，本就與我無關，我這把年紀了，也不是隨便就能被洗腦的。不過，你剛說的那些倒是讓我挺意外的，你說擁有金錢和權力可以改變社會運行規則，那你是對什么規則不滿意，想要改變它呢？”

    是啊，他要改變什么規則呢？

    本想說服戚淺淺的秦夕，反過來被她的問題給問住了。

    見他遲遲不答，戚淺淺又攤了攤手道，“好吧，你不愿意說就算了。不過能讓你這么魔怔，這個規則應該把你傷害的夠深的吧？”說完，戚淺淺又看了眼面前的男人，“對了，你剛才的樣子怪嚇人的?！?/br>
    秦夕面無表情地聽完這段話，心中卻好像多出了一個大窟窿。這么多年，他一直在追求權力和金錢的路上奔跑，哪怕現在身家百億，手掌夏氏重權，他也完全感受不到滿足。而這條幾乎是犧牲了其他一切才鋪就的道路，到底通向何方呢？真的有盡頭嗎？

    然而就在他難得地開啟捫心自問模式的時候，一個濃眉大眼的警察走了進來，“對不起，秦總，打擾你們了，但是時間到了。”

    對于這出莫名其妙程度堪稱年度之最的探視行為，戚淺淺心中突然冒出了一句不合時宜的話，怪事年年有，攤上這人特別多……

    不過臨走前，看在他給自己這度日如年的苦難監獄生活添了一絲色彩的份上，雖然這絲色彩基本就是灰黑色，戚淺淺還是忍不住多了一句嘴，“雖然人快樂的感覺是多巴胺的作用，但偶爾追求一下快樂，我覺得也挺好的?！?/br>
    ***

    秦夕說不出自己是以什么心情走出警局的，他滿腦子都被那個問題給占住了，一遍一遍，不斷地迫使他去思這些年自己所作所為背后真正的目的。一個讓他不惜一切，都要追求的目的。可是哪怕他使勁渾身解數，思維的盡頭還是沒有答案，干凈的連只言片語都找不到。

    一定有的，怎么會找不到目的呢？

    就在他怔松的時候，一大片閃光燈亮了起來，同時響起的是無數的快門按鍵聲和七嘴八舌的一大堆問題。

    “你好，秦總，請問您來警局是為了夏氏的偷竊案嗎？”

    “秦總，你和這個偷竊案的嫌疑人戚淺淺到底是什么關系？可以給我們解釋一下嗎？”

    “秦總，網上爆料之事是真的嗎？戚淺淺真的插足了你和夏明韻的婚姻嗎？”

    “秦總，根據小道消息，戚淺淺和你的前女友長的很像，這是你出軌的原因嗎？”

    “秦總，我還聽說，你是這個盜竊案的第二嫌疑人，這是真的嗎？”

    一群烏泱泱的記者直接堵住了秦夕的去路，一個又一個的問題不斷地被拋出來，將毫無準備的秦夕打地落花流水。

    自從禾木收購案之后，秦夕再未體會過這樣的狼狽。刺目的閃光燈照的他無所遁形，那些平日里對他客氣無比的媒體像是突然卸下了身上的羊皮，露出了殘忍而兇悍的狼形。一只一只紅著眼睛盯著他，仿佛下一秒就能將他生吞活剝了。

    他艱難地伸出手，想從這群虎視眈眈的記者中間找到一條路。但他們哪里會讓他得逞，眾人齊心，生生造出了一道人形的銅墻鐵壁。

    已經快入冬了，室外的空氣明明那么寒冷，秦夕的背后還是生出了一身冷汗。被浸濕的里衣黏在后背上，就像一條冰冷而陰毒的蛇，不斷吞噬著他身上僅存的溫度。

    后悔嗎？后悔今天的沖動嗎？

    可是后悔又有什么用呢？值得后悔的難道只有這一樁嗎？而走到今天這個地步，他究竟又得到了什么，又是為了什么呢？

    ***

    同一時間，一家私人婦產科醫院的大門前也聚集了一堆記者。

    不知道是因為什么原因，醫院前面的記者明顯比警局外面的那群文明多了，如果不是他們器材上一模一樣的標志，這涇渭分明的素質，實在不像是同一家公司的同事。他們有序地排著隊，探頭探腦地向內張望，仿佛在等待什么重要人物的出場。

    也不知過了多久，一個剛剛顯懷的女子從門內走了出來。她的步履依然優雅，面容依然嫻靜，在看見門口的記者時仿佛吃了一驚，可隨即又鎮定下來，然后沖著他們露出了一個禮貌的笑容。

    等她走近的時候，一個年輕記者硬著頭皮站了出來，斟酌著字句小心翼翼地問道，“夏小姐，很冒昧在這種時候打擾您，但最近網上瘋傳的關于秦夕出軌事件，是真的嗎？”

    在聽到這個問題的剎那，夏明韻的眼神突然黯然了許多，但她什么都沒說，只是在助理的引導下，繼續往前走。

    擅于察言觀色的記者在第一時間就用相機捕捉到了她黯淡的眼神。相互間遞完眼色后，又有一個人大著膽子站了出來，“夏小姐，您之前約戚淺淺吃飯，也是為了解決這個事情嗎？能和我們說說當時的情況嗎？您為什么會哭？”

    夏明韻一怔。

    早就對這群記者不爽的助理，看她的臉色不對，正要開口趕人，卻被她攔住了。然后她緩緩地轉過了身，看向那個提問的記者，又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才慢條斯理道，“秦夕和戚淺淺都是好人，而且這是我們三個人之間的私事，所以請大家不要再為了我們而耗費公共資源了，好嗎？”

    雖然是一個請求，可是她卻沒等記者的反應。說完后，夏明韻便似乎有所不適，然后在助理的攙扶下，頭也不回地離開了現場。

    當天晚上，一則關于秦夕和夏明韻的報道再度出現在了網友的視線中。該報道幾乎作實了眾人心中秦夕出軌戚淺淺，原配夏明韻黯然神傷的故事。

    在眾網友紛紛唾罵狗男女的時候，肖揚卻盯著報道上的一張照片怔住了。

    然后，兩道背影漸漸重疊在了一起，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