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揚的腦海中迅速閃過幾個月前與夏明川在清州夏氏大樓相遇的畫面。

    “我想知道你父親現在在哪。”當時他只說了這句話，卻并沒有透露更多的信息。事后又因為戚淺淺收到了那張奇怪的照片，肖揚也就把這個小插曲忘了個徹底。

    再聯想到那段時間在清大看到的背影和明明在院系卻見不到人影的系主任，一個曾經被他忽略的問題終于冒了出來。

    夏明川找自己的父親到底是為了什么？和夏明韻有關嗎？

    想到這里，他迅速撥通了邵澤汀的電話。

    “喂，邵教授嗎？嗯，我這兩天要回一趟清州。嗯，對……不出現新的證據的話，淺淺的事應該還能拖幾天。好的，那我快去快回，邵教授再見……”

    和邵澤汀交代過后，肖揚又同何律師打了一個招呼，然后略做收拾便趕著最早飛回清州的班機時間，出發去了機場。

    ***

    天邊的地平線上，漸漸露出了一絲魚肚白，沉睡的城市開始蘇醒。空曠的大街上，環衛工們頂著晨霜，一下一下慢慢將前一晚的落葉掃成堆。

    突然之間，一輛黑色的奧迪飛馳而過，它極快的速度給凝滯的空氣拉開了一個巨大的口子，一垛剛剛成型的落葉堆倏地就散了樣，枯黃的落葉再次脫離地面，在空中左一下，右一下地飛舞起來。雖然短暫，雖然結果注定，但也比躺著被收進暗無天日的垃圾箱要強多了。

    “什么人啊，大清早就把車開這么快，嚇死人了。”一個年邁的環衛工被擦身而過的車子嚇了一跳，緩過神后，他拍了拍胸口，只覺后怕，忍不住嘟囔了一句，可一回頭又看見自己剛掃好的落葉又散了滿地，頓時垮了臉。

    哎，又要重新掃一遍。他嘆了口氣，重新走回去，無奈地開啟了同十分鐘前一模一樣的清掃過程。

    經歷了昨天警局的噩夢后，秦夕覺得自己都快要適應這種陰謀節奏了。昨晚網絡上對他鋪天蓋地的指責，他只看了一個開頭，便猜到了結尾。

    自他成名起，他在自己的公共形象上一直很花心思，除了當初禾木收購案時因員工自殺而出現的對他的質疑，這么多年他從未出過別的岔子，與夏明韻成婚后更是如此。那些富豪們喜愛的娛樂活動他一概不沾，除了冷漠一點，簡直就是一個世人眼中的模范好男人。像今天這樣當街超速，更是從未有過。

    可是那又如何呢？費盡心力維持出來的形象，可以被權力不費吹灰之力地破壞殆盡。當年的明星企業家，此刻又多了一個渣男的標簽。這個標簽在三年前就應該給自己，秦夕自嘲地想著，同時將車子駛進了他的專屬停車位。

    這個專屬停車位還會為他保留多久呢？永遠，還是到今天為止？

    帝都的這棟夏氏大樓，承載了無數人的贊美，可秦夕卻從未好好看過它一眼，只因為它姓夏。他沒有去深究自己此刻的心理，只是下意識在大樓前多停了一會，然后才邁著步子走了進去。

    今天是夏氏的股東大會，半個月前的他還對這個日子無比期待，可真正到來的那一刻，秦夕卻只覺得平靜，沒有緊張，沒有激動，沒有擔憂，仿佛所有的情緒都被剝離出身體，再沒有什么能牽動他的心弦。會議召開前，他也沒再同林哲一確認，只是簡單地整了整自己的衣襟便出發去了會議室。

    在秦夕出現在眾人面前的那一剎那，會議室內的竊竊私語就像被按下了暫停鍵，驟然停了。至今還高高掛在榜單首位的新聞，連對網絡不精通的老古董都知道，更別提此刻會議室中的股東們了。

    在眾人紛繁復雜的目光中，秦夕淡定地走到了他的位置，而他的對面赫然坐著夏氏的太子爺，夏明川。不同于別人，他此刻還維持著原先的笑容，在撞上秦夕的目光時，他朝他略微點了下頭，算是打了個招呼。

    沒有火爆的打斗場面，也沒有潑婦一般的罵街，原先還心存看戲期待的眾人紛紛在心中嘆了口氣，甚感遺憾，不過再一想又覺得這樣的現狀才是合情合理。

    在眾人微妙的心思中，會議的議題一個接著一個完成了。終于到了最重要的一個階段，也就是公司管理層任免的投票環節，這同樣也是秦夕布局許久的動手時機。

    早些年，夏明川并未歸國也沒有參與集團事宜，公司內又有夏嘉豪坐鎮，所以這個階段基本上就是走個過場。可今年，秦夕的身上出了這么大的緋聞，而夏明韻雖然沒有明著表態，但她對媒體透露的那只言片語也夠說明問題了。而且夏明川回來了，夏嘉豪又讓他代表自己進行投票，這背后到底是什么意思，眾人都有些吃不準了。唯一能肯定的，就是今年絕不是平平淡淡走一個過場的事了。

    秦夕在完成自己的投票結果后，下意識看了眼林哲一安排的那幾個傀儡。其中一個人在接觸到他的視線時，竟露出了一絲慌張，然后他很快就低下了頭，回避掉了秦夕的目光。

    這個細節，讓秦夕心中一凜。

    按他原先的估計，會有百分之五十八的投票來罷免夏明川。就算那百分之六的小股東因為這些天的新聞動搖了，那他也最多丟失百分之六的票數，剩下百分之五十二的投票數還是可以支持他完成那個目標的。

    可是為什么那個傀儡會流露出那樣的眼神？這是自己眼花了嗎？

    但主持人并沒有給秦夕更多思考的時間，雖然即使有時間，也改變不了任何結果，因為投票結果的統計已經在進行中了。而在結果出現的那一剎那，墨菲定律再度用事實證明了自己。

    壞事情一定會發生。

    秦夕震驚地看著頻幕上兩個一模一樣的數字，百分之七十五，懷疑自己沒睡醒。

    罷免秦夕現任職務，百分之七十五的通過率，任免夏明川為清州分部總經理兼夏氏副總裁，百分之七十五的通過率。

    短短的瞬間，秦夕已經將那兩行字看了無數遍，可不管他看多少遍，頻幕上的結果都沒有改變。一片錯愕中，他看見了夏明川燦爛無比的笑臉，就像美劇中對著生日主角說出“surprise！”的友人一樣。

    秦夕知道自己這段時間有些著急，可林哲一卻再三同他保證，一切都是萬無一失。而現在呢？萬無一失這個詞突然對他露出了猙獰的獠牙，呵呵，當真是萬無一失啊。

    百分之七十五，呵呵，這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