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并不是肖揚第一次見邵澤汀，但卻是他第一次以一個“準女婿”的身份去見這位德高望重的教授。

    這件事，若是放在三年前，他是如論如何也不會信的，畢竟這比他用盡畢生想象力的黃粱一夢還要荒唐。那個時候，他從未料到這個名滿天下的物理教授會與自己有這樣的緣分。想到自己還曾懷疑他苛待學生，肖揚就忍不住發笑。

    “想什么呢？這么入神？”戚淺淺用手肘推了推他的胳膊，斜著眼睛打趣道。

    肖揚偏過頭，看著身邊笑靨如花的戚淺淺，心中一片柔軟，“我在想，以前我在帝都大學任教的時候，有沒有干什么出格的事，給你老師留下什么壞印象。”

    “沒有，就算有我也不記得了。”回答他的是邵澤汀本人，他剛接完一個電話，此刻正好走回客廳。

    肖揚在聽到他聲音的那一剎那，整個人立馬坐直了，多年的模范生可不是白當的，從發絲到腳跟，無一處不是老師最滿意的模樣，那正襟危坐的樣子，怕是孔老夫子在世都挑不出錯來。

    戚淺淺當即就不給面子的笑出了聲，一邊笑還一邊調侃道，“至于嗎，這是在家，而且我老師在斯坦福呆了那么多年，根本不在意你這種門面功夫。你快歇歇，別剛來就累壞了。”

    肖揚終于體會到了陳晨軒打游戲時，破口大罵，將自己隊友稱之為“豬隊友”的那種心情，他壓住額頭暴跳的青筋，咬著牙齒看著戚淺淺，勉強擠出了一絲笑，“淺淺，我不一直都這樣的嗎？”

    戚淺淺好像徹底化身成了一頭豬，眼力勁全無，拆臺功夫卻一流，“啊？那我為什么覺得這樣的你這么陌生呢？打個比方吧，就像是軟體動物身上硬生生多出了幾百塊骨頭，你懂的吧。”

    肖揚：“……”

    他突然很想拿出手機，在萬能的朋友圈里求助下，女朋友當眾拆臺，怎么辦？在線等，挺急的！

    饒是邵澤汀，此刻也被這兩人旁若無人的打情罵俏給塞了滿滿一口糧。他干咳了一身，干脆起身道，“不早了，我先去做飯。淺淺，你先陪肖揚聊會。”

    肖揚一聽這話當即就跟著站了起來，“邵教授，還是我來吧，我做飯還不錯，淺淺知道的。”

    邵澤汀淡淡看了他一眼，又轉過頭看了看點頭如搗蒜的戚淺淺，猝不及防又吃了一口狗糧。眼皮抽了好抽后，才勉強維持住了一個功成名遂的老教授的形象，緩緩道，“你是客人，哪有讓你動手的。去坐著吧，都是家常菜，你別吃不慣就好。”

    肖揚哪里肯答應，和邵澤汀兩人相互推辭了許多輪，都沒把主廚的人選給定下來。末了還是被吵的耳朵生繭的戚淺淺一錘定音，“你倆一起去做吧。早動手早完事，我餓了！”

    兩個男人面面相覷了好一會，終于接受了這個躺在沙發上嗷嗷待哺的女人的建議，一前一后進了廚房。這年頭上得廳堂下得廚房不知不覺已經成了女人考量男人的重要標準了。

    肖揚在廚房看著邵澤汀熟練的切菜動作，心中頓時升起了一絲疑惑。

    關于邵澤汀的資料，能查到的都是關于他的科研成果的，而他的個人情況，比如配偶子女的信息都沒有對外公開。從今天見到的情況來看，戚淺淺沒來之前，他應該是獨居的。但按理說，邵澤汀這個級別的教授如果獨居，帝都大學應該至少會給他配備一個保姆來照顧他日常起居。可是這屋子里卻連一絲外人的氣息都沒有，這很少見，也并不正常。

    就在肖揚出神思考的時候，邵澤汀突然打開了水籠頭，“刷刷刷”的流水聲響起的時候，邵澤汀也開了口，用的是只能被肖揚聽見的音量，“你當時執意轉去清大，是為了淺淺嗎？”

    肖揚一愣，偏過頭卻恰好撞上邵澤汀探究的目光，“是的，我去清州大學交流的時候，在她的畫廊邊的公園遇到了她。”

    邵澤汀不置可否，“更早之前呢？遇到過嗎？”

    肖揚心中一凜，旁邊源源不斷傾瀉而下的流水聲沖刷著他敏感的神經，突然，他的腦中冒出了一個疑問。邵澤汀在第一個戚淺淺消失，第二個戚淺淺出現這兩件事之間，到底扮演的是什么角色？

    “我在陳凱叔叔的心理咨詢室中遇到過她。”

    肖揚用了她，并沒有刻意區分兩人，為的也是從邵澤汀的反應中尋找些許端倪。

    但是邵澤汀卻完全沒有給他機會，他朝著客廳的方向淡淡看了一眼，然后將話鋒一轉，“這些，淺淺都知道嗎？”

    肖揚點點頭，想起前些日子一個人的孤寂，忍不住苦笑了一下，“已經知道了，我也差點因此失去她。”

    “她那天剛到帝都，在我的車上問我，是不是她身邊的每一個人，都是因為她才出現在她生命里的。”邵澤汀不帶感情地重復著當時的對話，同時看向肖揚，“這個問題，我猜你已經回答過她了，但你能回答我一次嗎？”

    “一開始我確實是因為她才關注她的，但后來，就只有她了。”肖揚的語氣認真而肯定，一如他此刻的眼神。

    邵澤汀點點頭，然后抬手關掉了水籠頭，兩個男人似是啞謎一般的簡短對話也隨著水聲一同終止了。

    ***

    那天晚飯過后，肖揚抓緊難得的假期，除了晚上睡覺，其他時間幾乎日日都和戚淺淺呆在一處，那膩歪的樣子簡直讓邵澤汀老臉熟透，沒眼看。

    但戚淺淺好歹還是帶著工作任務的，基本每隔一天都會和夏啟銘溝通下進度。因為是同一個系列，很多內容也可以延用之前的設計，因此戚淺淺稱得上是不費吹灰之力就把整個設計稿都做好了，并且還指揮施工團隊修改了好幾輪，可謂進展神速。

    肖揚回清州的前一天，戚淺淺就收到了夏啟銘去現場驗收的邀請。

    “這夏啟銘的辦事效率真不像是夏氏員工。”戚淺淺忍不住感慨了一句。

    一旁正在旅游攻略里翱翔的肖揚聞聲抬起頭，朝她投去了一個不解的眼神。戚淺淺三言兩語就把事情說了個明白，末了還不忘譏諷顧涵和秦夕一番，“lisa走之前還擔心呢，現在看起來啊，那顧涵和秦夕就是兩頭黃鼠狼，我走之前還勸我別接這個工作，做出一副為我著想的樣子，真不知道他們安的什么心。”

    肖揚卻很難得的沒有附和她的吐槽，只是遲疑道，“淺淺，要不我改簽一下。等陪你驗收完，我再回去。”

    戚淺淺立即搖搖頭，將他的想法定義成了小題大做，拒絕道，“不用，就一個驗收而已。那夏啟銘我接觸了好多遍，不是什么討厭的人，你放心吧。你明天先回清州去，我估計最多再過一兩周，就也能回去了。”

    肖揚看著她，想再勸勸，可話到嘴邊又被戚淺淺堅決的神情給堵了回去。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過于疑神疑鬼了，一想到戚淺淺要去參加驗收，他的右眼皮就突突突地跳的厲害。

    那句老話怎么說來著？

    左眼跳財，右眼跳災。

    但愿只是他多心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