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2 章
在陳諾舟來之前,k等候已久。 他來得不是時候。學校里聲音起伏整齊,都是講師上課的聲音;每一間教室都井然有序,安安靜靜,只聽得見抑揚頓挫的教書聲。 面前的副校長,正誠惶誠恐地看著他。將他一路引到貴賓室,副校長就退出去了。 這里是k等待陳諾舟的地方,也是學校為k精心挑選的房間。奢華低調,設備齊全,是談話場所的不二之選。 k只告訴他們來這里是為了找陳諾舟,別的一概不提,副校長并沒有追問。什么事能問,什么事不能,副校長比誰都清楚。 作為這間學校的實際管理者,他與k來往密切。學校能發展到今天,也受了k很多恩惠。因而,像“跟陳諾舟談一談”這樣的小請求,副校長并沒有放在心上。 副校長倒是想起,從一開始,給陳諾舟去參加卡牌游戲的機會——就是k的意思。 “那孩子很有潛力。” 說這話時,k眼里明暗相映,閃著奇異的光芒,“您若是沒有別的人選,可以考慮將他送去。” 言語中流露出的看重,讓副校長沒有拒絕的道理。 因而,陳諾舟順理成章地得到了這次比賽的資格。 比賽時,k將陳諾舟的表現盡收眼底。 珠玉在側,陳諾舟算不得太耀眼。施簡的表現,一向能夠壓倒眾人。 甚至,很多訓練有素的玩家,都能做得比陳諾舟更好。 但……觀看陳諾舟比賽時,k手旁還有一個小光屏。 光屏上的文字很少,一點點篇幅,就將陳諾舟的事跡敘述得清清楚楚。 k已經看過很多遍那個文件。文件一直在更新,語言簡潔,以最少的文字將他們能查到的、陳諾舟做過的事一一寫出,只要時不時留意一下,k就能很快記下陳諾舟新做的事情。隔三差五,k就會看看這文件,重復的次數多了,對他來說,背下這寥寥數語,也就不在話下。 如果僅僅從陳諾舟比賽的表現來看,的確,他算不得最好。但,只要看到他參與比賽的時間,和成長的經歷——很難不對他的成長速度感到驚訝。 短短幾月,陳諾舟就能順利跟上施簡的步伐,并成功地配合施簡完成游戲。 這種速度,不說前所未有,也稱得上鳳毛麟角。 看著他的表現,k只想到了一個人。他跟那人的從前很像。 他們倆,都像是天生就要成為卡牌游戲玩家的人。 再次掃完那份看過無數遍的文件,k按熄了光屏。 他看往面前的監視屏幕。 上面,陳諾舟正停在虹膜鎖前,猶豫地看向凱。 “來了啊……” k坐下,雙手在膝蓋上交叉。 * …… 陳諾舟緊緊地抿著唇。 他的話被施簡打斷了,施簡沒有讓他繼續說下去。 看起來,她的理智在一瞬間回爐了。陳諾舟仿佛看到有無數堅硬的冰塊,迅速包裹了施簡,成為她周身的盔甲,也成為她與外界隔離的堅不可摧的堡壘。 這堡壘發出令人畏懼的寒氣。陳諾舟細想,覺得這寒氣十分熟悉。 那是初見時他感受過的,施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氣場。一旦經受過,就無法忘記,陳諾舟不禁打了個寒顫。 施簡沒說話,陳諾舟卻說:“施簡,不要像一開始那樣。我會覺得,這么久的相處……又重新回到了原點。” 說著,陳諾舟不由自主地深吸了口氣,這口氣險些沒能提上來。 他看到施簡一愣。很快,她周身那層堅硬的冰塊好像出現了裂縫。 站在原地,施簡一言不發。 很久很久,她抬頭:“你跟我來。” …… 施簡帶他重新上了飛船。 這一次,陳諾舟乖乖地坐在旁邊,沒有再被當作工具人,也不必再百無聊賴地獨自駕駛。 他卻前所未有地不安。 身側的施簡,沉默得像塊墨石。夜已經漸漸來臨,從他的角度看過去,施簡身后就是窗外無盡的黑暗。 那些黑暗襯托著她,夾挾著她,再像是黑洞一般,不斷地吸附著她。陳諾舟總有種重心不穩的錯覺,覺得只要施簡再多沉默一秒,她就會被身后無盡的黑暗吞噬,再也不見人影。 在陳諾舟不安爆發的前一秒,施簡終于開口說話了。 “我帶你去更深處。”施簡說。 “更深處?”陳諾舟鎮定下來,看往前方,他們的飛船仍然在那顆小星球上:“是什么意思?” “這顆小星球,不在k的掌控之內。” 施簡的聲音壓得很低:“越往里走,對他的信息探測干擾更強烈。我想,在那里……會更安全。” 陳諾舟一下子想到之前,施簡讓他不要直接在這顆星球降落的事情。 “信息探測?……k,他在監視你?” “不僅是我。”施簡說,“每一個‘回收者’,都在他的監視之下。” * “不是初次見面,我這個人也不喜歡拐彎抹角。” 籠罩在陽光里,k的側臉反而顯得黑暗而模糊。他轉過來,看著陳諾舟,“所以我就直截了當地說了。陳諾舟,你是個潛力很大的人,我,也就是卡牌局,看中了你。今天叫你來,是想問問……你愿不愿意加入‘回收者’?” “回收者?” 對陳諾舟來說,他才剛剛進入這房間沒幾分鐘。這一陌生名詞,使他十分迷惑。 “回收者。”k微笑起來。“請允許我,先跟你解釋一下這是什么。” k說,回收者隸屬于卡牌局。 按k的說法,回收者的存在并非公開。除了卡牌局高層,和他們回收者內部的這一完整體系,旁人,是絕對不會知曉他們的。 “你讀過我們宇宙的歷史吧。” 看著陳諾舟,k像講故事一樣娓娓道來:“在上古時代,人類曾有過封建制度。那時候,執政者往往會有一支密軍。密軍對其他人保密,只對執政者負責,做的事情也都是最高機密。對這個世界來說,密軍是世界的影子,是永遠不會被擺在臺面上展示的存在。他們也沒有別的使命,唯一的目的……就是為執政者做事。在卡牌局里,回收者就類似于這種角色。” 這個比喻讓陳諾舟莫名地有些不舒服。但一時半會兒,他也說不出是哪里不對勁。 k繼續說:“回收者的任務只有一個,就是參與卡牌游戲獲得勝利,拿到最好的卡牌。然后,將卡牌上交,由卡牌局統一管理。” 這些話,k說得輕描淡寫,陳諾舟卻聽得膽戰心驚。 他維持著面上的平靜,繼續聽k說。 k忽然頓了下:“你是不是想問,為什么要這么做?” 陳諾舟抬眼看k,眼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k就笑了:“這個問題是必然的。的確,乍一看,回收者的存在很不合常理,甚至還有些卑鄙。卡牌游戲……本是面向所有人的游戲,是大家延長壽命、獲得卡牌的手段。可是,作為管理者的卡牌局,卻有這樣一支隊伍,專門來獲得卡牌。這就像是商家賣東西,再自己買回去……真正需要商品的人,根本沒辦法經手。” 知道還有下文,陳諾舟默默地沒說話,自己的大腦也在運轉。 果然,k話鋒一轉:“但,你只要仔細想想,就能明白……回收者的存在,是必不可少的。” 說完這些,k給了陳諾舟一點時間消化他的話。 陳諾舟沉吟片刻:“你想說什么?” “與商品不同的是,卡牌功效特殊。它關于人類生存的根本利益——生命。這般特殊的東西,不能用普通的物品來比喻,處理它的方式,也必然會不同。” 說到這,k看往陳諾舟,眼神中有幾分狡黠:“說了這么多,你不如猜猜。為什么,會有回收者?” 這個問題,陳諾舟剛剛就已經在想了。 很多想法交織在他腦里,碰撞得他神經疼痛。 他抬眼:“……我只能想到一個。” “你不妨說說。” 陳諾舟頓了頓。 “維持……秩序?” k的眼睛在同一瞬間瞇了下。 他很快揚起笑容,“果然沒看錯你,短短幾個字,說得正中要害。” k為他擴充解釋:“對,就是為了維持秩序。你想想,這樣重要的東西,如果真的完全放任它歸屬于游戲勝利者,會帶來多少不穩定的因素?一個人手上的卡牌越多,就越會成為社會資源的掌控者。而資源的掌控者,對于社會來說……你明白的,起著決定性的作用。” 陳諾舟努力壓制著自己呼吸起伏的劇烈變化。 說到這里,k不再多說。陳諾舟是一點就醒的人,不需要他贅述,況且,余下的話……也不適合繼續說出來了。 陳諾舟吸了口氣,又吸了口氣。 最后他對上k的眼睛:“先不說別的。你告訴我,如果……我選擇不加入回收者,今天,會不會死在這里?” k先是一愣,而后笑了:“怎么這么說?” “很簡單。你都說了,回收者相當于這個世界的秘辛。除了成員和利益相關者,其他人一概不知。”陳諾舟下意識地有點想咬指甲,不過控制住了:“我現在還不是回收者的成員。如果拒絕,就成了知道這事兒的局外人。按你們工作的保密程度,難道不是殺了我,才能保證回收者的消息不泄露出去?” 說到這,陳諾舟目光炯炯地看著k:“你直接告訴我,并不是因為你生性耿直,而是因為……這樣,才能讓我騎虎難下。知情人,必須加入你們,才能保證生命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