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 被坑
白楹再次被夢魘驚醒。 驚坐而起,薄被一角垂在床邊,她抱著膝蓋大口大口喘息,松軟柔順的頭發(fā)散在背后,些許凌亂。 她又夢見了,那些人禁錮住她的手腳,掰開她的嘴,往她嘴里灌又黑又苦的毒藥。 她卻什么都做不了。 人為刀俎,我為魚rou。 外頭天漸亮,白楹摸了摸后背,輕薄的單衣因為出了點汗有些黏糊糊。她要了點水,擦干凈重新?lián)Q了一身。 去秦家的時候還早,白楹先到壽康宮給太后請安。 她最近幾日把她缺席的那半年里消息補了個全,發(fā)現(xiàn)太后對傅南歧時好時壞。之前一段時間,太后身體抱恙,是昭貴妃不辭辛勞親自侍候身側(cè),太后病好,就當(dāng)著皇帝皇后的面,夸昭貴妃“實乃后宮之表率”,把李皇后氣的連續(xù)好幾日陰陽怪氣。 自從那時候起,太后就對傅南歧開始冷淡了。 雖說之前也不熱絡(luò),但總歸還是會偶爾關(guān)懷幾句。 時好時壞,好的時候,白楹猜想可能是華貴人出的力。 她做的滴水不漏,看上去完全不像是為傅南歧說話,更像是暗暗和昭貴妃較勁。 太后需要平衡后宮,奈何桑嬪實在不爭氣,懷不上孩子就算了,還老是窩在自己宮殿里不出來,就連皇帝去了她那回頭都忍不住和太后說她性子太悶,連句話都說不上。 太后只能“重用”華貴人。 太后見了白楹,又是說她瘦了好多,又是夸她上次送來的安神香好使,閑聊之余又憐惜白楹病了大半天。 白楹抿唇一笑,瘦了之后下巴尖尖的越發(fā)襯得眼睛像黑葡萄一樣,明亮有神。 她說:“那回頭阿楹得去找一找岐王殿下。” 太后笑容不改,倒是底下昭貴妃等一眾嬪妃神色各異。 太后和藹問道:“怎么忽然提起岐王?找他作甚?” 白楹一本正經(jīng)道:“岐王殿下福澤深厚,阿楹要去他那里蹭一蹭好福氣。” 玉貴人笑道:“沒想到白姑娘這么迷信,這種東西,怎么信得?” “福澤深厚啊……”太后語氣很輕。 白楹一臉不解道:“命格一事,怎么會是迷信呢?” 昭貴妃溫柔笑道:“阿楹,這命格……可會出差錯?” “一般來說是不會的,如若小人作祟,那就不一定了。”白楹嘻嘻笑道,“就像皇上呀,真龍?zhí)熳拥拿瘢@種邪祟是很難侵身的,就算遇到小人,也會受上天庇佑。” 這話太后愛聽。 她笑道:“阿楹說的極是。” 昭貴妃笑了笑,低下頭抿了口茶,沒有再說話。 拍馬屁的最高境界,是要讓人覺得,這不是馬屁,而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真心話。 只要是明面上的,哪怕風(fēng)吹草動也瞞不過皇帝。尚在宸極殿處理政務(wù)的皇帝聽說了壽康宮的事情,當(dāng)著幾個大臣的面大笑出聲,搞的幾個大臣面面相覷一頭霧水。 而后一些賞賜送入景玉宮,托白楹的福,只有榜眼功名在身的霍瀾,因為那一句“真龍?zhí)熳印保瓦@樣輕易入了皇帝的眼。 皇帝心想靜太妃把白楹教的這么好,霍家人理應(yīng)個個都不差。霍岑霍時就不必多說了,青年才俊,是他大煜為數(shù)不多的人才。 倒是霍瀾,皇帝雖對他了解不多,但也聽說過他年少輕狂的事跡,從前還怕此子被寵壞,眼睛長在頭頂上,乖張傲慢,現(xiàn)在想想,倒也是一種真性情。 帝王之心,難以揣度。 此為后話,暫且不提。 這邊白楹已經(jīng)出了宮直往秦家而去。 丁和駕車,丁元在馬車?yán)镱^陪同。 她最近跟國師塔的人學(xué)了一種按摩手法,見白楹眼底有青黑,想來又是沒睡好,便讓白楹趴在她腿上,她給她揉一揉太陽xue。 不知道是路程太漫長,還是丁元按摩的太舒服,不消一會兒白楹就發(fā)出了淺淺的呼吸。 丁元看了眼馬車?yán)镱^燃著的熏香,手下動作沒停。 直到外頭馬車漸停,她聽見丁和“吁——”了一聲拉住韁繩,才輕輕推了推白楹,“姑娘,到了。” “阿元jiejie,你腿酸不酸,手累不累?”白楹柔了柔惺忪的眼睛,坐起來給丁元敲了敲腿。 丁元攔她不住,只好低頭不好意思地說:“姑娘,我沒事,我們下去吧。” 白楹搖了搖腦袋,讓自己清醒一些。 丁元見狀給她理了理褶皺的衣裳,重新梳了一個發(fā)髻,才扶著她下馬車。 秦畫已經(jīng)在自己的院子里頭等很久了,今天天一亮,她就起來洗漱把閨房收拾了一遍,婢女都攔不住她自己親自動手。 雖然睡了沒幾個時辰,但秦畫特別精神,她無比期待白楹的到來,這次是在她的院子里見面,秦黛秦眉等會兒要去赴宋家jiejie的宴,所以只有她和阿楹兩個人! 白楹被下人帶進(jìn)來的時候,就看見秦畫眼眸發(fā)亮,小臉緋紅,手里頭拿著不少詩集老回走動,嘴里還念叨著什么。 “也不知道阿楹會不會喜歡這些……” “畫jiejie。”白楹喊了一聲,走近,“喜歡什么?” 聽到白楹的聲音,秦畫回頭,臉上欣喜萬分的表情在看見白楹蒼白的面容時一寸寸消失,她不可置信,失聲道:“阿楹!” 白楹:“聽見了,不要喊這么大聲嘛。” 她自然而然從秦畫手中抽出那幾本詩集,翻了翻,發(fā)現(xiàn)里面還有幾首陶淵明的詩,忍不住心想這里不會是什么平行世界吧? 白楹指了指書上,笑道:“都是好詩呢,不過我最喜歡這句……道狹草木長,夕露沾我衣;衣沾不足惜,但使愿無違。” 秦畫頭一回沒接她最喜歡的話題,她心疼地看著白楹,一雙小鹿眼中蓄滿淚水,吸了吸鼻子,憋住不讓自己掉眼淚:“阿楹,你受苦了……” 又是這種眼神,又是這種話……繞是白楹聽了不少人說過,也依舊哭笑不得,她拉了秦畫的手安慰她說:“不要緊的呀,這都好了。人生病本就會消瘦,過段時間我就能恢復(fù)以前的樣子了,哎呀別哭別哭……” 秦畫一邊掉眼淚一邊哽咽說:“我也不想哭的……” “……”白楹忍不住笑了,她拿了帕子給秦畫擦眼淚,“快收收這一連串的珍珠,被人看到還以為我欺負(fù)你了呢。” 秦畫紅著眼睛,她不知道半年前秦黛在碧洛軒有和白楹說過淮南世子的事情,她遲疑了一下,小聲說:“不然,不然今日……還是不去看四姑姑了吧。” 果然秦老太君和秦畫說過。 自從知道淮南世子的事情后,白楹對素未謀面的淮南王妃有一種奇怪的感覺,有點同情,有點心疼,又有點兒不贊同。 她和秦黛的想法一致,覺得既然已經(jīng)失去了一個孩子,那么就該好好對待另一個孩子。 畢竟當(dāng)年的事情,并非淮南世子所愿啊。 哪怕最開始痛恨淮南世子不該把meimei帶出去,隨著時間推移,也該從悲傷痛苦中走出來,把握當(dāng)下。 聽到秦畫這么說,白楹搖了搖頭,她現(xiàn)在挺想見一見淮南王妃的,“沒關(guān)系,只要……王妃不被我嚇到就好了。” 白楹還是有自知之明的,消瘦成這樣的她,實在不太討人喜愛。 秦畫道:“阿楹放心,四姑姑……跟你也差不多了多少,不會被你嚇到的。” 白楹努力忽略心里那種異樣的感覺,她跟著秦畫去給秦老太君請安,又重新經(jīng)受了一遍驚訝?wèi)z惜目光的洗禮,兩人才肩并肩走出秦家的大門。 白楹原本想坐自己的馬車,奈何秦畫太熱情,不肯與她分開,盛情難卻,白楹只好和她一道。 這樣的話,丁元丁和就不能跟去了。 “阿楹與我一道去,你們就在府中等一等吧。放心,我一定好好照顧你們家姑娘!”說完,秦畫便讓西院,也就是武安侯府那邊的管家把兄妹二人請進(jìn)去喝茶。 丁元想說什么,秦畫忙道:“我們馬上就回來的。” 秦畫每次去淮南王府都不會待很久,淮南王妃身體不好,精神不濟(jì),就算和她說話,也說不了多長時間。 丁元這才暗暗松了一口氣。 秦畫一松手,馬車上的帷裳垂下,隔絕了外面的視線。 去淮南王府也有好長一段路,秦畫興致勃勃地拿出詩集,要和白楹討論。 白楹道:“畫jiejie本不必如此客氣的。丁和他們跟來,屆時我就可以直接坐馬車回去,就不用麻煩畫jiejie。” “你喊我畫畫吧,我祖母就是這么喊我的。”秦畫說,“等會兒從淮南王府出來,我們再去宋家玩兒,說什么麻煩不麻煩的。” 白楹:“???” 她遲疑道:“從淮南王府出來,我們不是就回秦家了嗎?” “啊!”秦畫一臉的恍然大悟,她沖白楹甜甜地笑,小鹿眼眸彎彎,藏著幾分狡黠,“阿楹,你陪我去赴宋家jiejie的詩宴好不好呀?” “……”猝不及防跳進(jìn)坑里。 果然,秦家的女孩兒,哪有傻白甜的。 白楹內(nèi)心小人含淚咬帕子,面上無奈一笑,“好吧。” 嚶嚶嚶阿元jiejie我對不起你們。 雖然放了冰塊,但馬車?yán)镞€是有點悶,秦畫不嫌熱,和白楹坐在一起抱住她的手臂,道:“阿楹,你不要生氣啦,如若時間太久,秦伯會讓他們先回國師塔的。” “……”她就知道,是早有預(yù)謀的! 白楹哼了一聲,“可沒有下次了。” 秦畫歡呼一聲,害羞地紅了臉:“保證保證沒有下次啦。” 她想,還不是那些人,不相信阿楹文采飛揚,通透靈氣,要不然她也不會想著先斬后奏把阿楹帶過去證明一切。 白楹還不知道,自己跳進(jìn)的,是一個巨坑。 血的教訓(xùn),人不可貌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