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章 泣血
繞過一條街,馬車慢慢悠悠停在了淮南王府大門前。 早就得了秦家三小姐要和靜太妃養女一起來看望王妃的消息,淮南王府管家站在門口等了好久,看見武安侯府的馬車,立馬迎上來。 淮南王府的下人拿了踏腳凳擺放在馬車邊上,秦畫不是喜歡讓人伺候的性子,所以每次來淮南王府她就不帶婢女。 她先下了馬車,然后伸出手要扶白楹。 管伯站在一邊看到這一幕很是驚訝。 便是秦畫再怎么平易近人,也沒有伺候旁人的道理。 除非是極為要好的手帕交。 管伯聽說過白楹,但也僅限聽說。他只知道秦老太君對這個姑娘很是看重,是她要求白楹來看望王妃的。 因此對白楹十分好奇。 大庭廣眾之下,白楹不好拒絕秦畫的好意,一手掀開帷裳,另一只手搭在秦畫手心,她走下馬車,抬頭就見秦畫身后的中年男子滿眼震驚。 唔,嚇到人了。 白楹說了聲“對不住”,就被熟門熟路的秦畫拉著手走進大門。 受到沖擊管伯還沒回過神來,他腦海里盡是白楹蒼白的面容,這么纖瘦的姑娘……第一眼看去,竟和他家王妃,有幾分神似。 想到臥病在床多年的王妃,管伯嘆了口氣,大抵身子不好的人,總是有幾分相似的。 管伯原先還擔心淮南王妃會把病氣過給了兩個姑娘,現在……他開始擔心淮南王妃和白楹把病氣過給唯一健康的秦畫。 淮南王府很大,就不白楹看到的,目測八進院落帶前后花園還不止。 秦畫道:“四姑姑家比秦家小點,是正院和我們西院的總和。我小時候來,還差點給迷路了。” 正院是秦國公一家子并秦老太君的住處,面積最大,西院是武安侯一家住處。 白楹感嘆一句:“大戶人家。” 秦畫是個很容易害羞的性格,白楹只說了這么一句,她臉就紅了起來。 從正院進去,要走過長長的一條廊道,經過花園,繞開空曠的院落,偏廳之后,再行一刻鐘的路,才到淮南王妃的倚沐院。 白楹小腿隱隱酸疼,神他媽好奇,她下次絕對不來了!!! 秦畫是習慣了,她很擔心白楹體力不支,路上好幾次提出歇一歇,都被白楹咬著牙拒絕了。 白楹:我要臉。 如果是以前,她來來回回走個三遍也不喊累,但是現在……想起就是一把辛酸淚。 管伯跟在兩人后頭,從進來開始就時不時和秦畫說一些淮南王妃的近況。 “王妃近些日子又夢見了小郡主,還說小郡主尚在人世,受著我們不知道的苦……” “世子一大清早就出去為皇上辦事了,王妃說世子沒有良心,太過薄情。” “三小姐,待會兒王妃若是心情不好,說了一些不中聽的話,您多包涵。” 秦畫全都點點頭應下了,“管伯放心,我知道該怎么做的。” 終于到了倚沐院,守在院子里頭的婢女看見來人,便立即上前拂了一拂,而后為秦畫撩開簾子。 “三小姐請,白姑娘請。” 一進去,尚在正堂就聞到了一股子濃重的藥味兒。 白楹:“!!!” 這中藥的苦味,大概是白楹房間里的十倍。 秦畫皺了皺鼻子,下意識回過頭看白楹,見她神色如常才松了一口氣,解釋道:“四姑姑身子不大好,常年服藥,屋子里頭永遠都是這股味兒,便是再名貴的熏香,也不管用。” 白楹道:“我明白。” 有一婦人聞聲從里頭走出來,看秦畫,眼睛一亮道:“三小姐來了,快快請進。” 白楹跟在秦畫后頭,以至于婦人并未在第一時間看見她。 秦畫喊了一聲:“甘亭姑姑。”就往邊上挪了挪露出身后白楹,“這是阿楹。” 白楹跟著喊道:“甘亭姑姑。” 窗戶被簾子擋住了外面的光,屋子里頭有些暗。甘亭看著一身嫩黃色衣衫的纖瘦小姑娘,眼神晃了一晃。 不知道是不是她所在的角度問題,她竟覺得,這個姑娘,很是眼熟。 “甘亭姑姑?”秦畫喊了兩聲,就聽見里屋傳出一陣又一陣急促的喘咳聲。 嚴重到像是要把肺都給咳出來。 白楹心一緊。 秦畫拉著白楹的手快步走進去。 “四姑姑!” 白楹停住腳步,愣愣地看著床榻上的女子。 屋子里頭擺設齊全,家具都是上好的梨花木,案幾上擺放著一對影青釉梅瓶,旁邊設一面繡工精湛的畫屏,上面白鶴亮翅栩栩如生。 窗戶緊閉,點著熏香的爐中白煙裊裊,看著極不雅觀,活像是索命的白綾。 有那么一瞬間,白楹感覺都要窒息了。 最讓她感到心慌的,是那個半坐著,服了藥不斷劇烈咳嗽的女子。 沒什么光澤的黑發半挽,些許散在后背,遮去了大半張臉,從白楹這個角度只能看見秀挺的鼻子,長長的睫毛,以及和臉色一樣蒼白的唇。 是一個美人。 一個病了好多年也依舊絕色傾城的美人。 白楹一直覺得傅南歧和華貴人已經夠好看了。 沒想到,沒想到淮南王妃竟有著毫不遜色他們的容顏。 聽到秦畫的聲音,女子微微側過頭,死水一般沉寂的眼眸落在秦畫身上,有了一點情緒,她開口,聲音輕如羽毛:“畫兒來了呀。” 說完這一句話,她又俯身揪住身前的被褥,神情痛苦:“咳咳!咳咳咳咳!” 蒼白的臉都因為劇烈的喘咳而染上薄紅。 白楹從愣怔之中回過神,下意識去掏小布袋里的丹藥,師父留給她的還有最后一瓶,“這,這個給王妃。” 知道白楹是國師大人親傳弟子,她拿出來的丹藥都是國師大人親手煉制,甘亭忙道了聲謝將丹藥給淮南王妃服下。 秦畫坐在床邊,輕輕拍著淮南王妃的后背。 “四姑姑,你可好些了?”她關懷無比,看著淮南王妃服下丹藥,想起來給她介紹,“姑姑,這是阿楹,我最喜歡的朋友!” 最后一句語氣明顯歡快起來,甚至還有一點兒炫耀的味道。 秦畫臉紅撲撲的,一雙明亮的眼眸中盛滿笑意。 淮南王妃心一軟,廢了好大力氣才抬起手摸了摸她的臉,“畫兒好乖。” 她慢慢抬頭,看向木頭人一樣站那的白楹。 就只這么一眼,淮南王妃忽然神情大變!她顫抖著干澀的唇,眼淚就這么措不及防滾落下來,也不知道哪兒來的力氣,她掙扎著從床榻上下來,所有人都還沒反應過來,就看見他們的王妃,一身單衣赤足沖到白楹面前,將她抱到懷中。 淮南王妃放聲大哭:“阿盈,是我的阿盈啊!” 聲音破碎,字字泣血。 甘亭先是一愣,想要上前來扶住淮南王妃將她帶回床榻上,跟她說:“您認錯人了。”但聽到淮南王妃那悲怮的哭聲,瞬間淚流滿面,屋子里的其他婢女也低下頭肩膀不停輕微顫抖。 白楹腦子一片空白,她告訴自己不能哭!!! 下一秒,她就眼眶微微濕.潤,實在憋不住了,她心一陣陣抽搐,哇快把她疼死了。 這個女人,這個女人抱著她哭,哭聲太有感染力,搞的她都難受起來。 不知道是不是淮南王妃抱她太用力,白楹感覺她們兩架骨頭快嵌到了一起,她都要喘不過氣來了。 偏偏女子還沒有感覺,她渾身顫抖,但抱著白楹的手臂卻沒有松懈半分,嘴中斷斷續續說著:“阿盈,阿盈,娘就知道你還活著,娘就知道你還活著……你回來了,你終于回來了……”她淚如雨下,只曉得不停喊“阿盈”。 白楹心想,真是太有緣了,淮南王妃的女兒名字里頭有個跟她讀音一樣的字。 她被淮南王妃念的眼眶濕.潤,因為她抱的實在實在太緊了,白楹的眼淚都抹在了她薄薄的單衣上。 感受到濕.潤,淮南王妃止不住眼淚,一雙只有骨頭的手摸著白楹后腦勺,她顫抖著嗓音,輕聲說:“不哭,是娘不好,阿盈不哭……” 哇的一聲又哭了! 白楹:不是我想哭,是淮南王妃身上的味道太催眼淚! 白楹整張臉壓.在女子脖子下面,五官都變形了! 她完全開不了口,只能揮著自由的兩只手,向淮南王妃身后的人求救。 秦畫眼眶紅紅的,她小聲說:“四姑姑,您,您放開阿楹……她不是……” 還沒說完,淮南王妃就嗓音嘶啞喊道:“她是!她是我的阿盈!” 這是她十月懷胎,辛辛苦苦生下的珍寶啊! 她又怎么會認不出自己的女兒呢? 白楹:救命哇她不想再被催淚了! 甘亭心都快疼死了,她看見白楹動著兩條手臂,顯然是被勒的喘不過氣了。 她的手剛觸碰到淮南王妃,就被她推開,與此同時白楹重新呼吸到了新鮮空氣,啊不是新鮮藥氣。 淮南王妃將她擋在了身后,白楹靠著后面的案幾,小腿發軟大口大口喘息。 只聽見淮南王妃聲音顫抖,一字一頓道:“她是我的阿盈。別碰她。” 誰都不能再奪走她的女兒。 誰都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