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章 半年
四周白茫茫一片,像云又像霧。 她伸手觸碰,一瞬成空。 “殺了吧。”背后陡然響起一個陰冷聲音,大手揪住她的衣領,輕而易舉將她提到半空中。 那人毒蛇一般的眼神盯著她看,面容被白霧遮住,“長的倒是不錯。”又是那種古怪的語調。 “怎么能輕易殺了?她爹害死我們祖父,讓我們全族都差點被牽連!”又一個看不清臉的男人憑空出現,怨毒目光落在她身上,“把從異族那里弄來的毒藥,全都給她喂下去,我要她飽受折磨而死!” 靈魂像是飄在半空,明明心里有一個聲音在哭在喊——快跑!快跑!可卻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被鉗制住,被掰開嘴,強行吃下一瓶又一瓶毒藥。 好苦啊……是她生平從未嘗到的苦。 五臟六腑像是被塞進了絞rou機,毀滅性的疼痛足以讓人失去神智。 好疼,好疼……好疼啊。 冰冰涼涼的眼淚流下來瞬間凝結成冰,她才發現,原來周圍白茫茫一片,不是霧也不是云,而是雪。 “扔著吧。”古怪的語調沒有絲毫起伏。 后一人似乎低笑一聲,“可惜……”只抓到了這一個。 她躺在雪地里,體溫寸寸變冰冷,喉嚨火辣辣地疼,就連發出破碎的哭泣聲都無比艱難。 不能死…… 不能死…… 我不想死…… 不知過了多久,她整個人都被白雪覆蓋,世間所有污垢,黑暗,齷齪,見不得人的東西,都被埋在了厚厚的大雪之下。 暴雪無情,人卻有心。 一片纖塵不染的白色衣袍掠過,他看了眼大雪之中若隱若現的一小塊紅色衣角,頓住腳步。 最后,把她帶回了家。 …… “怎么樣?還是沒有退燒嗎?” “沒有……小姐,把楹丫頭送去國師塔吧,輕風姑娘會想辦法救她的。” 事到如今還有什么其他辦法? “送去,快小心送去!”靜太妃派人急急忙忙去和太后說一聲,大晚上的,忙活好久才把人送出宮。 “日后,再也不要和什么秦家打交道!”靜太妃恨恨道,一定是秦家人和白楹說了什么,她回來之后才會昏昏沉沉發起高燒。 舒嬤嬤臉上是蒼老的疲憊,年紀大了稍微忙活點就累的不行。她把寢殿收拾了,扶著靜太妃坐在床榻邊上,說:“您別遷怒旁人,秦家兩個人姑娘對楹丫頭都很好。這次恐怕是國師大人說的什么毒又復發了。” 靜太妃控制不住自己的暴脾氣,“怎么偏偏見了秦家的人就復發了?白楹跟她們就是八字不合!” “……”靜太妃一發火就控制不住脾氣,控制不住就開始蠻不講理。 舒嬤嬤一臉無奈,也不好多勸,免得殃及池魚。 靜太妃醒到了半夜,天快亮了的時候才睡著。她想,有輕風在,白楹總會沒事的吧。 不曾想到,白楹這一病,就病了大半年。 這大半年里,白楹從未踏出國師塔一步太學沒有去,答應秦畫的邀約自然也沒有做到。 好在秦老太君秦畫她們不是不講理的人,尤其是嗆回去,聽說白楹病了,還很嚴重,心急如焚整日里詞也不對了,詩也不寫了,眼巴巴地就盼著白楹病好。 懷陽郡主姚依依等人同樣擔憂無比,奈何想見她一面難如登天,就連送到國師塔的信,都如石沉大海了無音訊。 六月六,白楹終于被允許出來了。 簍子里的信都快裝不下了,其中秦畫的占了一半,懷陽郡主,姚依依,霍夫人,宋宜,林粟,秦老太君還有秦二夫人的信也有很多。 至于靜太妃和洛妃,她們是唯二知道白楹情況的人,所以雖然擔憂,但也沒有失了分寸。 出來第一件事,白楹先讓人給皇宮,霍家,秦家,懷陽郡主以及姚依依那傳了個信,好叫她們安心。 第二件事,就是帶了丁和丁元兄妹倆,去了四季樓吃小餛飩。 他家餛飩真的一級棒。 丁元小心翼翼扶著白楹下馬車,把她當瓷娃娃對待了:“姑娘,待會兒您少用些。” 白·瓷娃娃·楹:“好的。” 可以說是非常聽話了。 丁元心疼地看著她,只覺得眼眶酸澀,十分難受。 半年多沒開口說話了,白楹咽了咽唾沫,假裝沒看見丁元的擔憂,“吃一碗,吃完我們就回去。” 她頭上戴了冪籬,旁人只能看見她纖瘦羸弱的身形,前平后平,除了唯一露出來的手背看上去皮膚很白外,沒有半點吸引人的。 四季樓最不缺的就是有錢有勢的人,白楹穿的衣裳料子只能算是中等以上,路過人只匆匆看了一眼便將之拋到腦后。 唯獨廂房內,有人目光順著半開半掩的窗掠過樓梯,落在白楹身上,漆黑的眸子忽然定住,手中捏著的茶杯,因為忽然而起的力道,出現一條條裂縫。 對面坐著的人一驚,話音戛然而止。 大約過了不到兩刻鐘,白楹就吃完出來了。 下樓梯的時候,她總感覺有人在盯著她。 但是回頭去,什么也瞧不見,只有來來往往的客人,稀松又平常。 白楹皺眉,“阿元jiejie,我們早些回去吧。” 丁元求之不得:“好。” 回到國師塔,爐上的藥已經煎好。 丁元端了過來,吹了吹,不那么燙了之后,才遞給白楹。 白楹面不改色一口喝完。 任誰喝了大半年,天天喝,頓頓喝,都得習慣適應。 輕風很忙,除了晚膳的時候過來囑咐白楹幾句,便很少能看見她人。 白楹坐在屋子里頭,邊上放著一堆沒拆的信,她一封封拿起來看。 “阿楹,春日到了。這是第三十四封信啦,勿怪。你不在,我都好久沒有寫詩。望安好。”秦畫的信。 “阿楹,今日發現有一種糕點十分甜膩,但我想你一定喜歡食之,遂買了那個方子,等你病好,記得來找我。”秦畫的信。 “阿楹阿楹!我好想你呀,今日天氣著實悶熱。不知道你能不能看信,想來是不能的,但我忍不住,我就是想要給你寫信。”最后一個字著墨有點多,應該是寫著寫著就害羞了。還是秦畫的信。 白楹看了一半,發現都是秦畫的。 她都震驚到了。 這個真·軟萌·易害羞妹子,對她也太熱情了吧。 不過她也挺喜歡她的。 花了一晚上時間把所有信看完,白楹按照順序一封封排好,從第一封開始回信,她寫的很認真,盡管每封信只有一行字或者寥寥數語。 第二天醒來丁元看見她眼底青黑,就知道她一定遲睡了。 她急的要哭了:“姑娘,姑娘好不容易好點兒了,怎么能這么任性!” “只此一次。”四個字堵住了丁元還沒開始的長篇大論。 白楹眉眼彎彎,笑得很乖。 丁元很難過,但她拿白楹一點辦法都沒有。 靜太妃和洛妃已經知道白楹被允許出來了,雖然沒派人過來,但白楹知道她們心里擔心,所以用完早膳服了藥就進宮去了。 與此同時,懷陽郡主等人也收到了白楹的回信,這大概是近幾日最好的消息了。 知道白楹去了宮里,懷陽郡主換了套衣服征求了素華長公主同意,便迫不及待想要見白楹了。 景玉宮中,靜太妃看著大半年沒見的小姑娘,一慣刻板的人此刻紅了眼,“……怎么瘦了這么多。” 白楹笑道:“長高了不就好了。” 靜太妃摸了摸她的臉,“這都沒幾兩rou了,下巴比剪子還要尖。” 白楹:“沒有那么夸張吧。” 靜太妃嘆口氣:“一身藥味兒。” 知道靜太妃最不喜歡聞這種藥味,白楹出門前還擦了點淡淡的花膏,沒想到還是沒掩蓋住。 阿彌陀佛罪過罪過。 白楹非常誠懇地道了歉,還給她打了個預防針:“接下來一段時間,您可能還要再忍受一下這個藥味兒。” 靜太妃:“……還要吃?” 白楹點了點頭,“輕風jiejie說用到七月就可以停了。” 靜太妃沒忍住道:“是藥三分毒。” 這個道理白楹比誰都懂,她嘿嘿一笑道:“再毒也毒不過我體內的那些玩意兒啊。” “你倒是挺樂觀。”靜太妃沒好氣地看了她一眼,到底是心疼她,讓人做了她最喜歡吃的點心。 端上來的時候,白楹聞到那個香甜的味道,表情就開始繃不住了。 “拿拿走。” “不能吃?”靜太妃驚訝地問,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白楹忍痛點頭,“服藥期間,只能用些粥,餛飩,白米飯……” 天知道她的嘴巴都快淡出鳥兒來了! 悲傷欲絕。 靜太妃這下是真的心疼死了,但她不善表達自己的感情,說了一句“這樣也好”,就讓人把東西撤了。 白楹把半年里的情況和靜太妃交代了一遍,然后又去了一趟碧洛軒。 洛妃看見白楹眼淚就如斷了線的珍珠顆顆滾落而下。 和靜太妃一樣的心疼眼神。 “阿楹受苦了。”抱著白楹就像是抱著骨頭,都沒什么rou。洛妃擦了眼淚,嘴里不住道:“要好好補補,要好好補補。” 白楹把對靜太妃說的話又說了一遍,眼看著洛妃眼眶再度紅了,她才軟軟道:“輕風jiejie說這次調養好了,接下來國師大人回來之前,都不會再復發。” 以輕風的本事,也只能這樣先壓著。 也不知道國師大人什么時候回來。 一盞茶的功夫過去,就有宮人進來稟報:“娘娘,懷陽郡主來找白姑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