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無相
掃地僧長得很平凡,一張路人甲的臉,但白楹對他有幾分印象。 她看見過他的眼睛,是一雙和秦老太君一樣的清明眼眸。 但又比秦老太君多了一份看穿世事的豁達。 這份豁達被他掩飾得很好,至少在外人看來,他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掃地僧而已。 白楹好奇問道:“無相大師,你不是有病的嗎?” 猝不及防被點名的掃地僧:“……咳咳咳!!!” 白楹:“哦,真的有病。” 掃地僧淡定不住了,“小小年紀就罵人,不學好!” 白楹柔了柔鼻子,反問說:“不是你對外說這么多年身體不適嗎?不是身體有病是什么?” 掃地僧一噎:“……” 他清楚看見小姑娘眼底那明晃晃不加以掩飾的戲謔,這個小壞蛋! “……咳咳,你是怎么認出來的?” 白楹瞅了眼他手里頭的掃把,無相道:“我掃了十年的地了,不可能會在這上面露餡。” 不然這么多年為什么就只有白楹一個人看出來呢? 白楹無語:“我又沒說是這個露餡。” “那是什么?”無相好奇地問。 “眼神。”白楹道,“你的眼神壓根就不是一個掃地僧該有的。” “我什么眼神?” 白楹避而不答,她意味深長道:“況且,哪家寺廟的掃地僧,能有這么大權利攔住無量高僧,讓他不要輕舉妄動,他就不輕舉妄動?” 無相:“……” 他什么時候攔住無量了? 還被這小丫頭看到。 無相陷入深深的自我懷疑中。 白楹錘了錘仍舊酸澀的腿,“你不妨就直說吧,所為何事。” 無相笑著嘆了一句,“年輕人果真是好眼力。” 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白楹,平平無奇的臉上露出肅容,“小姑娘,一念成佛,一念墮魔,孰是孰非,你可要掂量清楚啊。” 這回輪到白楹:“……?” 啥玩意??! 她一臉懵逼,無相卻依舊說著讓人云里霧里的話:“命格特殊,福澤深厚,若是沒有撞上那顆煞星……” 這說的啥呀。 “……”白楹無語,“您還是繼續掃地吧。” 好好維持他那隱士高人的形象 無相撫了一把白胡子,果真聽白楹的話,拿著掃把,在后院掃起落葉來。 他一邊掃,一邊悠悠道:“異世之魂,前所未有,這都是上天注定的啊。” 說話有些神神叨叨,但……前面四個字白楹還是能聽懂的! 她眼神一下就凌厲起來,那是完全不屬于小姑娘神態,像是從小奶貓轉變成了惡狠狠的兇獸! 你敢上前一步,就把你的頭給抓下來! 然而也只是一瞬。 白楹斂好神色,不動聲色問道:“無相大師說的是什么話?阿楹怎么聽不懂?” 現下來裝天真單純不諳世事的小姑娘了? 無相看著白楹,頓覺好笑。 白楹可一點都笑不出來。 “異世之魂”。 這四個字簡直就像是四枚釘子,把白楹死死釘在了柱子上,讓她動都沒法動一下。 她終于相信為什么懷陽郡主他們會說,九龍寺的主持,能看透人的前世今生。 她開始忌憚這個不顯山不露水平平無奇的“掃地僧”。 “阿楹!”懷陽郡主的出現打破這個微妙的氣氛。 她沒看掃地僧一眼,只笑著拉住白楹的手,“我們回去吧。” “嗯好。”白楹一面走,一面問她,“可舒服些了?” “好多了。” 身后悠遠的聲音像是從空山傳來,讓白楹腳步一頓。 “小友與本寺有緣,望日后再相見。” 懷陽郡主好奇地看白楹,“阿楹,他是再和你說話嗎?” 白楹嘴角忍不住一抽,她搖了搖頭,“自言自語吧。” 無相:“……” 懷陽郡主笑了,“走吧。” 回去的路上,白楹因為心里裝著事兒,都沒怎么感覺到累。 一口氣走到山腳,直到坐上馬車,懷陽郡主一抬頭,看見她慘白慘白的臉,頓時被嚇得說不出話! “阿,阿,阿楹?” 馬車慢悠悠地走著,白楹坐在羊毛毯子上,她魂不守舍揪著自己的衣角,直到聽見懷陽郡主喚她,所有疲憊酸痛都仿佛活了過來,如潮水一般將她淹沒。 “阿楹!” …… 白楹睜開眼,對上了懷陽郡主擔憂自責的眼神,她想擠出一個笑安慰這個女孩子,但累的動都動彈不了。 她左右看了看,還是在馬車里。 懷陽郡主身邊的婢女春雨扶起白楹,給她倒了溫茶。 白楹捧著茶杯,邊上懷陽郡主目光難以讓人忽視。 她只得道:“郡主,你幫我拿一下藥好不好?” 春雨:“奴婢來吧。” “不我來!我來……”懷陽郡主快速說完,忙小心翼翼從白楹一直戴在身上的小布袋里拿出藥。 看著白楹服了藥,面色rou眼可見地好看來,懷陽郡主才松了一口氣。 “阿楹……” 白楹打斷她要說的話,“郡主若是要說那些客氣話,阿楹日后便再也不與郡主一同出來了。” 懷陽郡主小心想著措辭,“阿楹,下來的時候,我看你好像心里有事。” 白楹垂下眼眸沒說話。 春雨拿出兩盤精致的小點心,白楹也頭一回沒什么胃口。 懷陽郡主問道:“可是因為解簽不如意?” 白楹一頓,她雖然不準備告訴懷陽郡主她離開后發生的事情,但也不想騙她。 她搖了搖頭,“不是。” 怕懷陽郡主追問下去,白楹便打起精神問她:“郡主抽到了什么簽?” 懷陽郡主抿唇一笑,拿起茶杯,茶杯沿貼著唇,茶水滋潤著她唇色如花兒一般鮮艷嬌美。 “阿楹,解簽的大師說日后我的姻緣會美滿幸福……” 一個姑娘家,姻緣美滿幸福,不就是大過一切嗎? 白楹含笑點頭,“再好不過了。” “你呢?你求的可是姻緣?” ……我還是十二歲的小姑娘,求放過? 白楹道:“我求的是身邊人平安,解簽結果,乃是福禍相依。” 這不就跟廢話嗎? 白楹就沒放在心上。 白楹暈了一個多時辰,離皇宮的路越來越近。 接下來,兩個女孩子都沒怎么說話,馬車寬敞,設備齊全,足夠她們都躺下睡覺。 下山雖然沒有上山累,但也是一步一腳印下來的。 兩個女孩子蓋著羊毛毯子,在輕微的顛簸中,很快睡過去。 直到半夢半醒間,白楹感覺到了馬車停下,又隱約聽見春雨和一個人說話。 她還沒聽清,整個人處于迷迷瞪瞪狀態,就被抱了起來,出了馬車,外面風吹在白楹臉上,讓她打了個激靈! 一下子清醒三分。 然后她發現自己在一個男子懷里……男子懷里?! 白楹還沒來得及看清是誰,整個人就被扔了出去! 是扔。 預想之中的疼痛沒有到來,白楹砸在了一床暖和的床被之中,不知道里面塞了多少棉絮或是動物的毛,軟的不像話,仿佛置身云端。 白楹沒忍住舒服地喟嘆一聲。 僅存的警惕心,在看見傅南歧走進來時,也消失的一干二凈。 馬車很大,是長公主府馬車的兩倍。 白楹在云端滾來滾去,滾的衣衫頭發都亂了。 真的太舒服了。 舒服到她可以完全忽視邊上的大活人。 一個人趴在床被上自娛自樂一天。 傅南歧黑著臉,長腿一伸踹在白楹小腿上,“起來。” “???”人干事? 白楹坐起來,伸了個懶腰,按照時間推算應該到長安城了。 白楹掀開帷裳一看,外面天已經黑下來了。 “這是去哪兒?” 傅南歧拉著張臭臉,“送你回國師塔。” 白楹“哦哦”兩聲,又問:“我怎么到將離哥哥的馬車上來了?” 還有臉說。 要不是他看見,她都要被懷陽郡主身邊的婢女扔大馬路上了! 睡這么死,也不想想看那又不是她的馬車。 懷陽郡主自己當然是要回公主府的,難道也要把她帶回去? 傅南歧眼里明晃晃寫著“豬腦子”三個字。 白楹:“……” 她對傅南歧的話保留意見,且她覺得他話里水分太多不太值得相信。 白楹靠著軟墊,沒什么精神的樣子。 傅南歧淡淡問:“玩的太開心了?” 這一天下來,沒什么值得開心的。 白楹忽然問道:“將離哥哥,你相信人有前世今生嗎?” “信則有,不信則無。” 馬車慢慢停了下來,趕馬的江林買了兩串冰糖葫蘆,遞到馬車內,收到一聲甜甜的道謝,又重新驅趕馬兒前行。 白楹咬下一顆冰糖葫蘆,將另外一串送到傅南歧嘴邊,“噥,吃吧。” 傅南歧一臉的嫌棄,他別開倆,“拿開。” 靠,jiejie這么好心還喂到你嘴邊,你還嫌棄?! 白楹倒是想把兩串都吃掉,但她今天奔波勞累下來不太舒服,最多吃一串。 江林買了倆,她也不能浪費不是? “吃哇!”白楹坐到他身邊,跟他考得很近,小手在他面前揮舞著那根沒動過的冰糖葫蘆,“很好吃的!” 她都安利給傅云祁了。 傅南歧覺得她很煩,活脫脫麻煩精轉世! 白楹則發現自己和傅南歧相處真的是越來越隨意了,要不是還有理智在,她就差單手勒住傅南歧脖子然后往上提威逼利誘問他: “你吃不吃?啊?吃不吃?!” ……算了畫面太美不敢想。 傅南歧的態度很明顯,白楹挫敗地準備把沒動過的冰糖葫蘆帶回國師塔放到明天吃,剛準備收回手,手里的東西就被奪了過去。 傅南歧眼神很兇地瞪了她一眼,麻煩精! 然后像是吃毒藥似的一副視死如歸的表情,咬下了一小塊包裹在山楂外面的冰糖。 傅南歧的眉頭一瞬間擰成了山峰狀。 太甜了。 對白楹來說剛剛好的東西,傅南歧甜的牙都要快掉下來了。 白楹看著他那極力忍耐又滿是厭惡的表情,終于忍不住哈哈大笑! 她從前怎么沒發現傅南歧這么可愛?!! 好有萌點啊我的媽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