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不救
一盞茶的功夫過去了。 白楹慢慢將銀針取下來,秦老太君依舊面色潮紅,緊閉雙眼,沒有任何反應。 江夫人沉不住氣,吩咐自己身邊的婢女:“快去看看,高僧怎么還沒來!” 這還是擺明了不相信白楹。 要不是看在秦二夫人的面子上,只怕江夫人早就嚴厲呵斥了。 白楹從小布袋里翻出一個小瓷瓶,她倒出一顆丹藥,讓秦二夫人小心掰開秦老太君的嘴。 江夫人:“二夫人!” 秦二夫人終于被她叫不耐煩了,也不再客客氣氣喊聲jiejie,“江夫人叫喚什么?叫魂嗎?” 這,這……秦二夫人何曾對她這樣不客氣過???! 江夫人也是要面子的人,她當下冷笑一聲,“秦二夫人既然如此相信一個小丫頭片子,那我也無話可說?!?/br> 左右她也依舊抽完簽,江夫人帶著氣轉身走人:“回府!” 白楹已經把丹藥給秦老太君服下了。 她深吸一口氣,再一細看,忽然發現秦老太君的眼皮子動了動! “這是怎么了?”懷陽郡主的聲音驟然響起,打斷了白楹的要說的話。 懷陽郡主提著裙子走出來,看見這場面,頓時眼眸一凝,走到白楹身邊,“阿楹?!?/br> 她這態度擺的很明顯。 顯然已經是站在白楹身邊。 這讓好幾個想開口讓懷陽郡主勸勸白楹的貴夫人都打消了念頭。 懷陽郡主雖然站在白楹這邊,還是不免擔心問了一句:“阿楹,沒事嗎?” 白楹知道她的這個“沒事嗎”是指什么。 她點點頭,微微一笑道:“沒有事的?!?/br> “那就好?!睉殃柨ぶ饕矝]有再說話,她和白楹都相處都這么久了,她還能不相信她嗎? 不知道是不是白楹先前扎的那幾針起效果了,亦或是丹藥的作用,秦老太君眼皮子又動了動,面上的紅色慢慢褪下去。 在秦二夫人熱淚盈眶的注視下,秦老太君緩慢又費勁地睜開眼。 “娘,娘您可算是醒了?!鼻囟蛉诵念^大石猛地落地,一時之間竟掉了眼淚,“兒媳都快被嚇死了,還好娘沒事。” 秦家門風正,上上下下對秦老太君都極為敬重孝順,這是旁人怎么羨慕都羨慕不來的。 就比如現在,秦二夫人像是自己親生母親脫離危險一般慶幸感激,和婢女扶著秦老太君坐到椅子上,又是端茶又是拍背。 親力親為,無不恭謹。 而秦老太君看向秦二夫人時,神色雖然無力,但眼神卻是關懷感動的,“辛苦你了,不用忙活。” “這都是兒媳該做的。”秦二夫人道,“娘不必謝我,要謝就謝阿楹吧,是她救了您一命。” 白楹? 這個時候,身邊的那些貴夫人一個個都不吭聲,她們自覺失了顏面,沒怎么多待,便一個個離開了。 懷陽郡主已經知道了事情來龍去脈,她笑意盈盈道:“是啊,老太君,我們阿楹可厲害了呢?!?/br> 白楹笑了笑,三言兩語就帶過了當時的治病過程。 對秦二夫人和懷陽郡主她們可以來說是驚險萬分,若是沒有及時醫治,說不定秦老太君就會死在這急病上。 但對白楹來說,這不過是舉手之勞。 通了xue位,又有現成的化病氣的丹藥,讓秦老太君轉危為安是再簡單不過。 面對秦老太君越來越柔和的眼眸,白楹撐不住臉一紅,欠了欠身,“阿楹先進去了。” 丹藥是國師大人煉的,她可沒那么大臉接受秦老太君的道謝。 白楹一溜,秦二夫人立馬笑了起來。 秦老太君和懷陽郡主說了幾句話,便又有些體力不支。 秦二夫人擔憂不已道:“娘,您現在可有不舒服的地方?” “還好,沒什么大礙。”秦老太君擺了擺手,清楚地知道,自己畢竟是上了年紀的,恢復速度哪有年輕時候快? 懷陽郡主問身邊婢女,“從老太君發病到現在,說去請高僧,人呢?九龍寺主持身體不舒服,那幾位高僧也同樣如此嗎?” 大殿內雖然走了不少人,但還有小部分一些是沒有抽簽的。 懷陽郡主說話聲音不大,可也足夠讓她們聽見。 婢女低著頭說:“奴婢不清楚。” “要你何用?!”懷陽郡主橫眉冷對,秀致的面容覆上一層冷意。 嬌花一般的年紀,可人家再這么說也是皇室郡主,只四個字就流露出了天家氣勢,讓人不禁在心里暗暗點頭。 不愧是素華長公主的女兒,這一身氣派,呵斥起婢女來也依舊高貴端莊。 況且…… 明眼人都能看出來,懷陽郡主口中的“要你何用”,是在指誰。 婢女跪在地上認錯,沒有狡辯一句。 懷陽郡主又道:“還好有阿楹在,否則……” 婢女一磕頭:“奴婢知錯,請郡主責罰!” 正當這時,兩個年輕和尚以及身后的高僧姍姍來遲。 “阿彌陀佛,罪過罪過。”高僧念了一句佛號,“郡主莫要動氣,動氣傷身?!?/br> 懷陽郡主在外面很能把持住場面,她淡淡道:“傷身不過小事,若是香客性命攸關,還有人見死不救,那才是大事。” 見死不救……這頂帽子,扣的是冤也不冤。 無量不動聲色看了殿外一眼,在心里嘆了口氣,微微笑道:“郡主言重了,出家人自當救死扶傷,哪有見死不救的道理,只是今日寺內后院也有香客突發急病,這才沒能在第一時間趕過來?!?/br> 無量又朝秦老太君一彎腰,“老太君見諒?!?/br> 秦老太君面上帶笑,“這如何使得,無量大師客氣了?!鄙碜訁s紋絲不動。 無量乃是九龍寺主持的師兄,這些年主持身子不好,都是他們師兄弟出面,日子一久,名氣威望已經不在主持之下。 面對無量的歉意,秦二夫人客氣笑道:“在無量大師眼中,眾生平等,性命無高低貴賤,自然是哪位先病,先給哪位救治,我們也不是胡攪蠻纏之人,事情說開了就好了?!?/br> 懷陽郡主接著道:“那位也突發急病的香客,此刻還在寺中嗎?本郡主有個朋友,乃是國師大人親傳弟子,醫術了得,方才便是她助老太君轉危為安。如若不棄,我們便去看看,可好?” “正是,方才那小姑娘……是叫白楹的對吧?”秦老太君側頭問了秦二夫人,得到肯定回答后,笑道,“她醫術確實了得,不如再給那香客把把脈,看看是否好全?!?/br> 一人一句話,簡直堵死了退路。 真.信口胡謅的無量:“……”告辭! 假.醫術了得的白楹:“……”告辭! 懷陽郡主坑我?。。?/br> 白楹才走出來,就聽見懷陽郡主那一番話。 她不禁深深懷疑自己,到底做了什么,才會讓懷陽郡主覺得她“醫術了得”?! 造孽哦。 別是捧殺吧。 白楹眼淚都要剎不住了,要不是還有理智,她就直接跪地上捶胸頓足哭給懷陽郡主她們看了。 醫術了得的不是我我不配求放過!?。?/br> 懷陽郡主看見白楹,面上笑容繃不住綻放,“阿楹!” 白楹強顏歡笑點點頭,走過去。 懷陽郡主挽住她的細胳膊,悄聲問道:“阿楹抽到了什么簽?” “回頭再說?!卑组和瑯虞p輕說了一句。 無量見白楹出來,怕剛才的話再提,念了一句阿彌陀佛,便借口去了后殿。 誰弄得爛攤子誰收拾。 泥人頭上尚且還有三分火氣呢! 秦老太君朝白楹招手,“小姑娘,來?!?/br> 懷陽郡主松開白楹的手,“阿楹,快去吧?!?/br> 白楹走到秦老太君面前,秦二夫人站在一邊兒,兩人皆是和善的相貌。 白楹給秦老太君行了一禮,“老太君?!?/br> “宮中的洛妃娘娘是老身兒媳的侄女兒,說起來,這都是緣分?!鼻乩咸组簨绍浀男∈?,沒松開,“老身今日,多虧碰到了你。楹楹,老身這樣喚你可好?” 楹楹。 以前的朋友就是這樣喊白楹的。 來到這邊,輕風jiejie懷陽郡主她們反而都是叫“阿楹”。 白楹微微一笑,在秦老太君清明的眸光下點了點頭。 名字是國師大人取的,剛好和白楹從前的名字一模一樣。 秦老太君想怎么稱呼都可以,反正人又不會變。 “楹楹?!鼻乩咸冻鲆粋€笑,她輕輕拍了拍白楹的手背,而后將左手上的那只和田手鐲脫下放在白楹的掌心。 手鐲成色很好,上面還帶著老夫人的體溫,白楹的眼睛一下子就瞪圓了! 純粹是被嚇的。 白楹都不敢太用力推回去,就怕一個不小心打碎了。 和田手鐲跟她手掌差不多大小,白楹把它還給秦老太君,“阿楹不能收?!?/br> 秦二夫人雖然也很驚訝,但于情于理白楹救了他們家老夫人一命,送一只玉鐲子,也應當。 她笑道:“阿楹收下吧,這是老太君的一片心意?!?/br> 秦老太君眼中一片祥和,她將和田手鐲重新交到白楹手上,“雖然還有幾年,但現下也可以準備嫁妝了?!?/br> 幾年……什么幾年? 白楹反應過來,小臉上的熱意遲遲難以消散。 她不準備嫁人啊。 秦老太君又道:“今兒出來,身上也沒什么好東西,除了這個值錢些,別的老身也拿不出手,楹楹不嫌棄,就收下?!?/br> 怕白楹不好意思收,秦二夫人幫著道:“救命之恩,理所應當如此?!?/br> 秦老太君卻道:“不單單是因為救命之恩?!?/br> 她摸了摸白楹的腦袋,語調和緩,“見到你,就打心眼里喜歡,所以,這見面禮,不能不收?!?/br> 白楹愣愣地看著面前的老夫人,她彎唇時臉上的笑消融了那股早年久經沙場的孤肅之氣。 眼底一片清明,看上去就像是一個普通人家的老太太一般。 和善又親切。 從內而外的親和。 這是可以感覺出來的。 而不是像太后那樣,始終帶著慈愛的笑,像是帶著一張撕扯不下的面具。 白楹心里莫名感動,暖洋洋一片。 她低頭看了看價值不菲的和田手鐲,又看了看秦老太君,輕輕點頭,然后珍而重之地放好。 感覺打碎了,十個她都賠不起! 輪到秦老太君進去抽簽,她又和白楹說了一句:“秦家的大門,永遠為你開著,楹楹想什么時候來玩,老身都隨時歡迎?!?/br> 這讓白楹十分受寵若驚。 她沒想到秦老太君會這樣對她。 她不過只是伸出援手,做了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 秦二夫人笑著朝白楹點點頭,陪著秦老太君一同進去了。 “阿楹,你真厲害?!睉殃柨ぶ魅滩蛔「袊@道。 看著白楹懵懵的小表情,懷陽郡主把心中的那點怪異抹平。 她和白楹并肩走到后院,后院清靜又寬闊,中間還有一顆數百年的老槐樹。 白楹和懷陽郡主坐在老槐樹下,春雨去拿了她們自己帶來的茶具,給兩人泡了一杯茶。 春雨還拿了兩個軟綿綿的坐墊過來,石凳冰涼,如今也不過是二月里,要是一個不當心著了風寒,那可怎么辦? 尤其是白楹,她體弱可是人人皆知的。 春雨心想,平日里與她無關,可是和郡主出來,她自然是照顧好的。 不然和郡主出來,回頭這兒那兒不舒服,怎么說得過去? 熱茶下肚,懷陽郡主忍不住笑道:“方才還未有所覺,現下竟然有了餓意?!?/br> 午膳過去也有一兩個時辰了,感覺餓了也是正常的。 春雨道:“郡主和白姑娘且在這坐一坐,奴婢去拿些點心來,去去就回?!?/br> 白楹有點兒累,如果可以,她想早點回去休息。 懷陽郡主看出了白楹的疲態,也是,今天走了這么多的臺階,方才又是上香又是誦經,阿楹還為秦老太君扎針救治。 怎么能不累呢? “阿楹,用些點心我們便離開九龍寺吧。” 白楹眉眼彎起來,“好。” 春雨拿了一些九龍寺的花糕過來,懷陽郡主可能是真的挺餓了,比白楹還多吃了兩塊。 吃完她捂住肚子,“阿楹,我先去更衣……” 白楹憋著笑應好。 春雨扶著懷陽郡主到她們休息的客房,后院只剩下白楹一個人。 春風帶著涼意,拂過白楹發梢。 她拿起剛泡好的茶,跟花糕一起,一口茶一口糕。 屋檐底下生長著厚厚的青苔,冬天的落葉還有一些靜靜地躺在后院地磚上。 化作春泥更護花,可在地磚上又怎么化作春泥呢? 所需要花費的時間太長了。 一把掃把出現在白楹的視線里,是之前在外頭掃地的那個掃地僧。 他不緊不慢把白楹腳下的枯葉掃到一邊兒,“阿彌陀佛?!?/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