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雙眸幾乎望出血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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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不久,營中軍士經過一日行軍,紛紛落入沉睡,鼻鼾此起彼落。 元帥主帳燈火通明,東陽擎海看著案上輿圖定了主意,走到帥帳一角隔出的浴間,準備沐浴就寢。 赤裸身軀沉入浴盆,溫熱浴水涌上浸泡肌膚,他忽然記起裴花朝。 裴花朝剛追隨他出征時候,一回他在戰場打了三天三夜,精疲力盡,大致處理善后之后,帶著周身汗水塵土血污回到帥帳。他走到帳幔隔開的寢間向裴花朝說“打完仗,勝了”,往回走到廳堂竹榻,倒下便睡。 他從小打劫,大時打仗,對于渾身臟污惡臭縱然不適,到底習以為常,裴花朝卻是好潔,雖則脾氣隨和,一定會遷就忍耐,他自己也不肯薰壞她。 翌日清晨他醒來,身上能解開衣袖的地方全教裴花朝擦拭干凈,清清爽爽。 那以后,他上陣廝殺,回帳若是累極便自睡去,有裴花朝為他清潔。 這回是船難后他首次出征, ㄨíńYzω.℃Oм再沒了那溫柔雙手,拭去他殺戮后一身狼籍。 東陽擎海大手擱在水下,猛地攥成拳頭一抬,帶出浴水擊在自家額頭。 想到裴花朝,他便無法不想起一年多前那場海上夢魘。 船難發生后,他立刻調動港口一應可用船只趕往救人,自己也登上其中一艘出海,可惜天候作梗,天邊灰云低卷,片刻成雨,雨落傾盆。 他立在船頭,豆大的雨滴連珠似打在臉上,和他額間急出的汗水揉混而下,模糊視線。他將眼前雨水抹了又抹,視線穿透重重雨簾,投至遠方迅速沒入海水的船只。 “花兒!”他大叫,雙眸幾乎望出血來。 其時他離她座船尚遠,呼喊難至,但機會再渺茫,他仍寄盼鬼使神差,她聽見他呼喚,曉得救兵將至,能堅持久一些。 不等他趕到,裴花朝的座船完全消失水中,海上飄蕩船只殘骸,面焦臂斷的船工抓住浮木懨懨呼救,昭告后來者:不久前,這附近水域曾經有過一艘船。 他瞠視無垠海水,空前心驚,不及細想,大手按住船舷,身軀一聳要入水尋人。 “大王,不可!”左右親信一哄而上,七八個壯漢拉的拉,抱的抱,拖的拖,費了偌大勁方才將他留在甲板上。 “放手!”他瘋了一般扎手舞腳要掙脫,旋即心頭瞬間雪亮:這些人不會聽命。 他們不能也不敢坐視一國之尊以身犯險,還有一層顧慮,由他其中一個親信勸諫時道了出來。 “大王,萬一大王有所閃失,大伙兒分心救駕,便無法全力救助裴娘子” 他立時冷靜,發號施令,讓船只分散開來尋人。他冒著雨在船舷來回走動,掃視翻騰海浪,期待從那無垠灰藍水中找出一方翻卷的衣袖、一點他心愛女人的影子。 親信見他淋成落湯雞,勸道:“大王,請入船艙更衣,以免著涼。” 他抬手讓那親信噤聲,不能聽下去。 裴花朝曾經乘馬吹了冷風便病倒,又怎么經得起久泡海中? 之后他們救起數人,其中沒有裴花朝,直到黃昏,海上再無任何人生還。 紅日緩緩落海,他像跟著沉進深海,一股寒意打骨子里散出。 眾親隨曉得裴花朝是他心頭rou,出了事非同小可,早向東陽老夫人通風報信。老夫人冒雨趕來,登上船后二話不說,讓左右撤下替她打起的竹傘,要陪孫子吹風淋雨,不吃不喝。 東陽擎海只得聽從祖母安排,回港休息,派出另一撥船工漁夫搜救。 接下來幾天,他不曾合眼,后來縱然累極入睡,一點風吹草動便立時清醒坐起。 他鼓足精神,等待從人上前報上裴花朝下落;他等待奔到裴花朝跟前,立誓不再聯姻,永生永世就她一個女人,一個妻子。 所有期待與愿心一次次落空,他沒等到任何好消息。 他將朝政交由老夫人居攝,自己白晝出海,晚間在港邊安置。每一夜他由重樓眺望大海,心頭滿是無力。向來他順風順水,不曾經過多少大磕碰,經了這事,首次感到天地浩大可畏,一己渺小。 遠方月光灑落海面,劃出一道銀波長路,彼時他愿意付出任何代價,性命也好,霸業也罷,只求鬼神辟出一條生路,讓裴花朝從海上平安歸來,又或者光陰倒轉,一切從頭來過。 那陣子他簡直不能靜下,一靜下,她登船前那些言語神態便到眼前心上。 ——不論你們如何愛我,始終有更緊要的事要追求,到頭來都要丟下我。 ——我受夠被丟下了,有朝一日換我丟下你們,那該多好。 他后悔無已。 倘若他一早放棄聯姻…… 倘若他及早決定放棄聯姻…… 倘若他不安排她走海路……想到這一層,他渾身血脈凍結。 裴花朝登船前說破:“你安排我取道海路,坐船回寶勝,不就想確保我在汪洋大海中插翅難飛嗎?” 為他這點私心,她在茫茫海中,在那艘陷入火海的船上孤立無援,無路可逃。 從前當他午夜夢回,醒來屋里一燈熒然,裴花朝小巧面龐隱在陰影中,依在他肩膀。她濃長羽睫輕覆眼臉,神情安詳,呼吸細微。 每回她奕棋下到得意開心處,落子后酥手離秤,纖指會微微內收,食指抬翹。那般手勢彷佛輕舞,有她平素的優雅,帶點難得顯露的孩子氣。 當她勸他:“律法是萬民——尤其無權無勢小民的最后保護,因此徇私口子開不得。”眉宇光潔莊嚴。 在許多家常時刻、瑣碎細節里,他一再意識自己不會再愛任何人像愛她那般厲害。他永遠不會放開她,要將她放在自己羽翼下庇護周全。 到頭來,他像她父親、祖母一般拋下她,甚至親手將她往死路推…… 他醒時夢時,無數次以為該是、也期盼是他遭劫,不是裴花朝受罪,但一切已太遲,裴花朝帶著兩人之間、自己背棄她的最后記憶,消失于碧海。 海上搜索持續月余,死者尸首陸續浮起,此外并無進展,他接受了在當地海面不可能找到裴花朝的現實,回到王府另作打算。 一踏進正房廳堂,他一掃連日疲憊,大發雷霆。 他的正房由廳堂到寢間布置一新,再不是裴花朝在時的鋪排。 ————作者的話———— 下一章還是東陽主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