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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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這三人會不會幫忙遮掩,度揚斐都不能在雍京久留。 “殿下不是說,要將我圈在您眼皮子底下?”度揚斐神色郁郁。 李鳳鳴單手叉腰:“還記得我徽政院的申屠無嗎?” 度揚斐瞠目結(jié)舌:“申屠大人也、也跟著殿下來齊了?” “他如今叫荼蕪,”李鳳鳴哼笑,“他盯著你,就跟我盯著你一樣,你老實點?!?/br> “哦,”度揚斐抿了抿唇,改口,“是,殿下。” ***** 四月初九夜,宗正寺上下險些集體上吊。 因為被圈禁在府中受審的恒王無端暴斃,看起來像中毒而亡。 恒王妃在見到恒王尸首后,當(dāng)場撞柱殉情。 畢竟是個親王,再是有罪,如今案子尚未審結(jié)、齊帝還未作出最終判罰,夫婦二人就接連死在府中,這實在有些棘手。 擔(dān)任宗正寺卿的容王叔連夜帶著泰王叔、大長公主、平成公主進(jìn)宮面圣。 四人再三向齊帝保證:在這兩個月的審訊中謹(jǐn)遵圣諭,從未對恒王夫婦用刑。 但事發(fā)突然且一團(tuán)亂麻,誰也說不清恒王是怎么中毒的。 恒王突然中毒暴斃,當(dāng)然是東宮嫌疑最大。 可恒王分明已是窮途末路,東宮此時對恒王下毒,實在多此一舉,不合常理。 齊帝震怒,當(dāng)夜就連發(fā)兩道口諭,命淮王蕭明徹、大理寺司直聞聲立即趕去恒王府徹查。 足足忙活了一天一夜,到初十黃昏,蕭明徹才回到府中。 他并未傳膳,而是徑直進(jìn)了李鳳鳴的書房。 “你又不讓人通傳就闖……” 李鳳鳴的話還沒說完,他已大步走過來站在旁側(cè),垂眼張開懷抱,神色古怪。 “怎么回事?”李鳳鳴掩卷擱筆,蹙眉起身。 他抱住李鳳鳴,鳩占鵲巢地坐在了她的椅子上,將頭埋在她肩窩,嗓音疲憊至極。 “恒王兄確實是被太子毒死的?!?/br> 李鳳鳴大驚:“春祭事發(fā)后,宗正寺不就領(lǐng)圣諭調(diào)兵圍了恒王府嗎?莫非,太子在宗正寺有暗樁?!” “不是春祭后才下手。已驗出是一種慢性的毒,據(jù)說累積已有三年以上?!?/br> 那毒陰詭罕見,不累積到一定劑量完全不會發(fā)作,從脈象上也探不出太大異樣,最多會被判斷為火旺。 下毒之人目前已被擒獲,是太子安插在恒王府的一位侍女。 聞聲親自審訊,半個時辰?jīng)]到那侍女就竹筒倒豆子了:毒是長期下在恒王府女眷們常用香料中的。 皇嗣間的權(quán)力角逐,偶爾是會有不擇手段的過激之舉。 但用上這種后宅陰私的手段,還將恒王府所有無辜女眷都卷進(jìn)去,屬實下作。 而且,事情最麻煩之處在于,恒王府女眷大多出身高門,這消息若是捅出去,別說太子要完,都不知有多少世家會聯(lián)合起來鬧事呢。 所以齊帝今日得了回稟后,氣得頭暈眼花心梗,險些厥過去。 蕭明徹已做了安排,消息暫時被壓下。 可天下沒有不透風(fēng)的墻,他一時也不知該如何收拾這爛攤子,心累得很。 “這是危機也是機遇,對你來說不全是壞事,咱們慢慢想法子就是。” 李鳳鳴輕輕撫著他的后腦勺,當(dāng)下卻也沒什么主意。 好在蕭明徹也不是來尋她出主意,就是找她撒嬌討哄來的?!坝掷塾譄D愫搴逦摇!?/br> 李鳳鳴坐在他腿上,任他抱著自己起膩。 她也不知該怎么哄他,就時不時親一親、拍一拍、撓一撓,沒什么章法。 沒想到蕭明徹倒是受用得很,漸漸靠向椅背,微抬了下巴,甚至慵懶瞇起了眼。 李鳳鳴以兩指輕撓他的下頜軟rou,笑道:“對了,既說那毒陰詭罕見,又是被誰驗出來的呢?” 他哼聲答:“是大理寺的衛(wèi)兵剖尸檢……” “等等,你等等,”李鳳鳴手上一頓,好奇又驚訝,“大理寺的衛(wèi)兵?剖尸?這不是仵作的差事嗎?” “哦。那名仵作姓衛(wèi),名兵?!?/br> 蕭明徹答疑完畢,握著她的手腕晃了晃,理直氣壯。 “快接著哄我,不要停?!?/br> 李鳳鳴抬眼望天:“堂堂淮王殿下,居然會喜歡這種哄貓的手段,真是人不可貌相。” 第65章 恒王府一眾女眷因皇嗣內(nèi)斗而成犧牲品, 此事很容易引發(fā)世家抱團(tuán)與皇室軟對抗。 若處置不當(dāng),甚至可能激化矛盾,導(dǎo)致更嚴(yán)重的后果。 該不該公開揭破太子罪行以平息世家怨怒, 實在很值得商榷。 翌日散朝后, 蕭明徹跟著齊帝進(jìn)了勤政殿,這才稟報了恒王死因。 這兩年, 齊帝因為頭風(fēng)癥反復(fù)發(fā)作, 目力愈發(fā)模糊,日常批閱奏章都得由旁人讀給他聽。 呈上相關(guān)卷宗,并大致說清目前已掌握的人證物證后, 蕭明徹道:“眼下確知恒王兄死因的人,除了下毒的那名侍女及東宮, 就只有兒臣、聞聲及大理寺資深仵作衛(wèi)兵?!?/br> 宗正寺審理恒王一案本就沒有對外張揚。 恒王暴斃后, 齊帝命蕭明徹與聞聲連夜趕去核查死因, 也是低調(diào)行事。 截止今日, 恒王夫婦已經(jīng)身亡的消息都還被壓著。至于中毒的事,連恒王府那些女眷自己都不知道。 齊帝稍稍松了口氣,扶額低詢:“那個衛(wèi)兵, 你打算如何封口?” 衛(wèi)兵雖只是個仵作, 但在大理寺任職已七年, 參與大案無數(shù), 齊帝是知道此人的。 那家伙出身醫(yī)家, 年少時因故隨家人轉(zhuǎn)徙江湖,見識甚廣, 性情滑溜又通透,說話做事一向很有分寸。 但此次事關(guān)重大,齊帝會這么問, 多少是起了點殺心的。 蕭明徹道:“稟父皇,像衛(wèi)兵那樣的仵作,舉國上下尋不出十個。他向兒臣承諾會守口如瓶,聞聲也為他作保,兒臣斗膽,請父皇留他一命。” 在齊國,仵作是個很尷尬的差事。 因為總和死人打交道,民俗上難免覺得晦氣。若非迫不得已,尋常人少有會入這行的,更別提鉆研到專精的地步。 但大理寺這種專司復(fù)核大案、疑案的機構(gòu),仵作又是不可或缺的。 所以衛(wèi)兵對大理寺而言,是可遇不可求的寶貴人才。 既聞聲為他作保,蕭明徹也為他求情,齊帝心中斟酌片刻,便放棄了滅口的念頭。 “那就留著吧。叫聞聲盯緊些?!?/br> 蕭明徹執(zhí)禮:“是?!?/br> “太子毒殺恒王,”齊帝半抬眼皮看向蕭明徹,神情莫測,“你手上既證據(jù)確鑿,為何不在早朝時當(dāng)眾稟奏?” 一國太子下毒殘害手足,為此還罔顧恒王府一眾無辜女眷的生死,當(dāng)然該承擔(dān)后果。 齊帝既命蕭明徹主責(zé)探查恒王死因,若蕭明徹今早當(dāng)庭稟奏,無論從法理還是人情上都沒誰能挑他錯處。 畢竟人證物證俱齊,只需當(dāng)眾揭破,太子就徹底完蛋。這對蕭明徹?zé)o疑是巨大利好。 可他卻等到散朝后才單獨來稟,這有些出乎齊帝的預(yù)料。 蕭明徹道:“太子是國之儲君,若此事被公開,牽連的不止是他個人?!?/br> 南境與宋國戰(zhàn)在即,若在此時貿(mào)然公布太子所有罪行,稍有不慎便會引發(fā)大動蕩。 那樣的話,就是舉國上下共同承擔(dān)后果了。 齊帝緩緩靠向椅背,疲憊地閉上眼。 過去這么多年里,齊帝最滿意、最寵愛的兒子,無非就是太子蕭明宣和恒王蕭明思。 他在二人中難以取舍,一直默許并旁觀他們的爭斗,試圖更準(zhǔn)確地看出高下,所以很清楚他們行事的手段。 至于蕭明徹,他從前只覺“可用,但也就那樣”。事到如今他才發(fā)現(xiàn)自己對這個兒子是低估了。 會因惜才而冒險作保求情,又不因私利而罔顧大局。光這兩點,在太子和恒王身上就很少見。 “成婚這兩年,你長進(jìn)許多?!饼R帝沒有睜眼,虛弱的聲音里滿是感慨。 蕭明徹淡漠地瞥向他,口中道:“是父皇教導(dǎo)有方?!?/br> 這話讓齊帝很是欣慰:“陪朕用午膳吧。有些事需從長計議,咱們父子倆邊吃邊說?!?/br> 他上了年紀(jì),又飽受病痛折磨,眼見著一天比一天衰弱。 眼下恒王、太子接連出事,他更是明顯蒼老,中氣不足,連說話的聲音都顯得柔和了。 雖然蕭明徹下頭還有??ね?、康郡王兩個已成年的異母弟弟,但那兩位郡王因生母出身低微,性情又溫和,一向都謹(jǐn)小慎微,無甚做為,齊帝從未將他們放在心上。 如今亂象突生,齊帝猛然發(fā)現(xiàn),膝下已成年的兒子里,就只有蕭明徹這一個稍成氣候的。 雖然蕭明徹不是他最滿意的兒子,但他如今只有這一個選擇。 他已沒有時間也沒有精力再去扶植別的兒子了。 人有時候很可笑。 如今他只能將希望放在蕭明徹身上,便好像忘了從前是怎么對待蕭明徹的。 或許也記得,但他別無選擇,只能強行父慈子孝。 對齊帝難得的和藹示好,蕭明徹心中冷冷哂笑,表面卻平靜乖順:“謝父皇隆恩?!?/br> 李鳳鳴曾說過一句話:亡羊補牢,羊畢竟是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