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節
“好說!”池小秋利落應道:“老規矩,你往店里來,不許使錢,只許掂著人!” “高兄,”鐘應忱隔在池小秋旁邊:“船幾時能到?” 從鐘應忱處問不到答案,池小秋眼睛一轉,換了個人:“我聽鐘哥說,船上裝著許多東西?” 鐘應忱沒能阻攔得及,貪圖池小秋手藝的高溪午便盡數抖摟出來,可謂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那是,我高大爺做事,向來夠義氣,裝來的東西比鐘哥單子上的還多。你也知道,府城那地界,東西南北往來的商客都在那匯集往來,稀罕東西多了去了,各地特產也不少——我也不求別的,你拿了這船東西,能請我吃個新鮮便好!” “忱哥,你也太好了!”池小秋眼睛睜大,歡悅不已,先前幾天的陰霾一掃而光,竟抱著鐘應忱笑跳起來。 得,準備好的驚喜就這樣飛了。 鐘應忱暗瞪高溪午一眼,只能道:“那里食材甚多,有許多連我也認不出來,只問些端的。薛師傅走南闖北,卻知曉許多當地菜色,倒時你問他時,定能多擬出幾道菜來。” 本來打算送溫暖的高溪午受到了暴擊。 他看了看地上短短的影子,嗯,一邊伉儷和諧,一邊形單影只,凄涼到十分。 忽然,他瞄見熟悉的大船露了頭,慢慢往渡頭而來。 “馬上要靠岸了!” 池小秋望著那高高的船頭,幻想里頭兩三層,能有多少珍奇食材。 可離得越近,便越能聽見船上嘈雜的聲音。 不到片刻,鐘應忱與池小秋便一齊呆呆看著船上運下許多東西。 一籠籠的雞在船中悶得久了,一出來,便扯著脖子興奮叫起來,鴨子亂撲騰,十來個撲騰成一團打架,鵝就有風度多了,透過籠子歪頭看了高溪午一會兒。 在他略有些稀奇的目光中,忽然一搗脖子,紅黃嘴狠狠咬在他的rou上。 本來就啊哦喔喔亂叫的渡頭,頓時又添了高溪午一聲慘叫。 “啊呀!你松開嘴啊!” 第126章 香茅烤雞 趁著還僅有的兩三天熱乎氣, 薛一舌尋了個搖搖椅,坐在葡萄藤旁邊背風處翻著書,順便還能曬曬這把老骨頭。 突然, 巷外隱隱約約傳來嘈雜聲, 像在橋邊新開了個雞鴨行。 薛一舌兩眉間現出深壑, 他最不耐煩聽這些吵鬧。 可這聲音像是要與他作對,倒是一聲比一聲大了, 從巷子外到巷子里再到門前,愈發鬧嚷。 “喔喔喔!” “嘎嘎嘎!” 還有誰帶著哭腔的聲音:“讓你咬我, 第一個要燉的便是你!” 薛一舌不堪其擾出門去, 接著便看到讓他震驚莫名的一幕,直呆立當地。 指尖雞鴨鵝籠密密麻麻一路從滿當當的院子里堆到了門外,另還有許多大筐摞了兩三層高卻還擺得無下腳之地, 且還有不少極重極結實的土缸, 敦敦實實立在那里。 池小秋拎著一只有傲然之姿的大鵝,灰頭土臉站在那里, 兩者相映襯, 反差明顯。 好似有人掐著雞脖子就在他耳邊叫起來,鉆人耳膜, 薛一舌臉色差到極致:“你們是又添了什么主意?” 要開個雞鴨行嗎? 池小秋呸得一聲吐掉了嘴里的毛,抹了把嘴,十分無辜:“這都是高兄弟買回來的。” 薛一舌瞇眼刺向高溪午,他眼神太嚇人, 高溪午連忙伸手一指轉移矛盾:“都是鐘兄弟讓買的!” 鐘應忱呵呵一笑,高溪午縮了脖子, 背脊發涼。正有些心虛,手上傷口又是一痛, 頓時理直氣壯。 “你單子上的,我可都給買來了!” 鐘應忱點點那只鵝,冷笑了一聲:“怎么,這些個,也是我單子上的?” 他列的單子,都是些南北特色食材,有連盆賣的,也有已經曬干處理好來賣的。若是魚稀罕,放在水甕里頭帶來了也就罷了,那些雞鴨鵝柳安鎮沒有?還要巴巴從府城帶? 高溪午振振有詞:“這些雞是吃著蘭江渡的水長大的,rou更細嫩,這鵝與鴨也是喂著蘭江里頭的魚才這般大個!柳安的魚同這一樣嗎?既是不一樣,這雞鴨鵝能一樣嗎?” 他狠狠瞪向池小秋手里的大鵝:“就是因為吃得這般好,才有這把子力氣!敢咬小爺?晚上便燉你入鍋,看看是你rou緊還是我牙尖!” 那只大鵝渾然沒有鍋到臨頭的危機感,反倒優雅而又傲氣地伸了伸自己曲線優美的長脖子,黑豆眼睛看也不看他。 他們幾人打嘴仗的功夫,薛一舌早就往那些筐子里去撿視,他扒著半人高的筐子看上半晌,拿出兩個曬干了的菌子。 他將菌子放在手上仔細看了半晌,池小秋也湊過去:“師傅,這些你都認得嗎?” 他先掃了鐘高二人一眼:“你們快將這些鬧人的東西挪出去!” 一轉身,忽然又回頭道:“雞鴨都先留下一只來!” 高溪午連忙補充:“還有那只鵝!” 薛一舌心力全在這些新奇食材上,無暇理會他,越往里面翻越是激動,拉著池小秋一一數起來。 “這是冷菌,只長在西南地界,若是新鮮采了來,稍稍拿素油炙了吃便已經足夠味豐鮮美,那地界多山,且春夏到秋雨水都足,長的菌子多得數不清。可惜這樣山珍,從林里現采了來吃得才好,雖說能想得許多辦法,終究不及這樣厚味。” 高溪午買回的山貨頗豐,薛一舌卻像是都見過一般,一樣一樣給池小秋講:“天下大得很,一地有一地的吃法,甜辣酸苦味平甘,都各有滋味,羹湯烤炸自有風味,味可有偏好,意不可有偏好。” 還有些鮮貨,竟都是隨盆一同運過來的,池小秋震驚之余,開始暗暗思量要給鐘應忱多少補貼。 這些新鮮菜,雖大多都是綠油油的,但形狀各有不同,其中一叢長得如春日新生出的茸茸春草,等湊近了時,又像是長得極苗條的小蔥,只比它更細巧更高。 薛一舌瞧了一眼:“這是香茅草,做得調料。” 他迫不及待將這些沒法久藏的菜都收拾出來,將些干貨按著時候多少順次擱好,連主屋側間都放得無下腳之地。 至于那些雞鴨,早讓鐘應忱給放進了自己院里。 他們忙完時,仍舊回來。高溪午心思極精,知道薛一舌同池小秋必不會讓這些食材久呆,心里已打算好了:這段時日,便天天往池家來蹭飯了。 高溪午心心念念的大鵝并未被宰殺殆盡,只是被困在竹筐里,冷冷看了他一眼,仍舊埋了脖子往翅膀旁邊靜憩。 廚房里傳出rou的香氣,他錯眼一數,獨獨少了那只仔雞。 池小秋正搬了炭盆出來,上面架上兩根鐵扦子。不大的仔雞這會已然被退毛宰殺洗凈,耷拉著粉紅脖子,看得高溪午不由道一句:“可憐。” 池小秋便逗他:“那你便只吃菜就夠了。” 高溪午忙改口:“便這樣才好吃。” 這雞rou已經去凈了大骨,池小秋手上蘸了鹽粒里里外外將整只雞揉進味道,抹上一層醬油。 薛一舌那邊在制作香汁,折了香茅草,同芫荽、花椒葉、辣椒等各色調料都兌在一處,搗碎拌勻。濾出來的汁液變同剛才的鹽粒一樣,把這只雞里外都抹了一遍。 接著,薛一舌拿了平日里搗蒜的木杵過來,將上了色的雞放在板上,從上到下錘了起來,直到雞rou里頭的筋絡慢慢便軟松,上頭那一層層調料便借機滲透到更深處。 高溪午嘖嘖嘆道:“殘忍!” 薛一舌最煩攪鬧,直接將那木杵往旁邊一敲,冷眼看他:“你可知,那三只里為何先殺了這雞?” “便是因它話太多!” 捏住了晚飯,便捏住了高溪午的命脈。他連忙噤聲閉口,老老實實看薛一舌再把方才香汁碗里剩下的殘渣塞進雞腹中,香茅草又細又長,能當做繩子來用,正好將這只雞一道道扎得緊。 擺在案上這么一看,那只雞便又是神氣活現完完整整的模樣了。 盆里面換成果木炭,鐵扦子再架一層鐵網,便能將這只雞擱在上面慢慢烤了起來。 雞rou表面慢慢慢慢變成了誘人的深紅色,因時不時還要刷上一層薄油,就在皮rou上又添了一層亮晶晶的光,rou的香味慢慢散發出來,高溪午不由咽了一下口水。 等雞烤得熟了,池小秋早就把里頭另外幾樣菜色整治齊全了。趁著不冷不熱的天氣,直接就在凋零的葡萄架外擺了桌子,招呼他們:“先洗手,米飯已經蒸出來了!” 高溪午這手洗得心神不寧,唯恐慢上一步便少了一口rou。池小秋才把整只香茅草烤雞端上來,他便已按捺不住了。 柳安的菜色偏滋潤清淡,好在這地方本就集中了四方商戶旅人,總能買著些別地的菜色,但像這樣的,高溪午還真沒怎么吃過。 雞皮烤得酥脆,外層的咬起來油滋滋的。里面的rou極嫩,卻又透著吃不慣的辛辣,辣里帶著一些特殊沖口的香氣,刺激著舌頭微麻后生涼,卻又忍不住想要再咬上一口。 薛一舌難得話多,悠悠然說起往事:“這卻是原來游歷西南時,有寨臨水而居,竹樓高吊,有遺古之風,凡山間珍饈探手取之,異草為多,天然滋味,雖多酸辣,正合當地時宜。” 他沒動筷子,目光落在那盤烤雞上,嘆息隨風而逝:“這菜,便是他們教與阿云…我的。” 池小秋曉得他又在思念故人,便直接幫著搛上兩塊,送到跟前:“可這會兒,便是師傅教我了。” 吃飽喝足,高溪午這頓飯蹭得心滿意足。池小秋一邊將簍里沒做完的菜都收起來,一邊跟鐘應忱說:“明兒我把這菜做給你吃。” 鐘應忱看了一眼,納悶道:“這是個什么菜?” 又是一道他單子里沒有的。 池小秋也吃不準,躊躇道:“大約…是芥菜?” 她雖不識得許多菜,但這草蔬總是土間長,食材五味歸一源,她自有猜測的竅門。隨意掰一塊,略嘗嘗口感,便能憑著經驗,知道這菜該涼拌該清炒還是該醬腌。 這道菜看質地便該是道清脆爽口的,是鐘應忱最愛吃的那一種。 高溪午耳朵尖,忙道:“那我也過來幫你嘗嘗,看怎生做著最好吃!” 鐘應忱撇他一眼:“你不是還惦記著那只鵝?” 高溪午搖頭晃腦:“非也,此惦記非彼惦記,這樣好鵝,若為泄憤殺了,豈不是糟蹋東西?只是為它rou美味足,飽肚也。” 他露出牙齒對那只鵝森森一笑:“你說是也不是?” 困籠之鵝恍若未覺,只是輕蔑看他一眼,絲毫不信他的品德cao守。 高溪午卻已經在腦中想出來十來種這鵝的吃法——瞧著彪悍樣,大約也是個難熟爛的。 可他——偏偏要吃! 第127章 辣椒蘸水 鐘應忱出來找見高溪午時, 他仍蹲在鵝籠前齜牙咧嘴。 鐘應忱拍了拍他的肩,遞過來一個匣子。 高溪午莫名其妙,打開一看, 皺眉道:“你這是什么意思?” “補的銀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