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節
第90章 木槿雞蛋煎 “你倒是撿個遠些的日子來說啊”高溪午暗暗看了鐘應忱一眼, 心中嘆口氣。 鐘兄弟,你這路,還長得很哪! 池小秋也同情地看了一眼高溪午, 要不說, 考試就是費神???, 這又傻了一個。 再遠些就入了秋,哪有這么多爽口菜蔬! 池小秋將花囊里頭一大簇洋溢著酡紅洋紅淺紅深紅的木槿花撥得更密實些, 突然有了新的想頭。 這木槿花,不也能做一道花宴? 當著鐘應忱同高溪午, 池小秋不好棘手摧花, 好容易等人都散了,池小秋便就著日頭將其中幾株木槿花摘了干凈。 木槿花去了花托,顏色更加粉嫩, 洗過之后越發顯得楚楚可憐, 偏花蒂紅過胭脂,便給這一盤柔潤之姿的木槿花, 添了一抹艷麗。 池小秋試著嚼了一朵, 卻讓薛一舌看見了,嫌棄道:“哪有你這么舌嚼牡丹的!這花寒涼, 你莫要多吃?!?/br> 池小秋咂著木槿花的口感味道,興沖沖道:“師傅,這花能拿來熬粥!” 薛一舌卻不假辭色:“凡是花宴都少不得粥,你便只能想著這一樣?” “熬湯也使得, 下次咱們再燉老鴨時,就加些這花?!?/br> 薛一舌哼聲雖輕, 卻還是讓池小秋聽見了,她有些不伏氣:“薛師傅你等著, 我能想出十種法子來做它!” “你若能再找出五種來,我便再教你一道新菜——你不是要給鐘小子做生日,這菜保他喜歡!” “一言為定!”池小秋喜上眉梢,轉頭就摘禿了那一大捧木槿花,這還不足,又往街上買了大把大把的木槿花回來,一道菜一道菜試起來。 鐘應忱無心看書,站在窗前等了半日,才見池小秋蹦蹦噠噠進了廚房,不知韓玉娘又說了她什么,兩道濃黑的眉毛有些委屈巴巴地皺了皺,轉頭看見案板,又舒展開來。 他隔著河,恰好能看見桌上是一團輕飄飄的粉云,待池小秋燒熱了油,將盤子一立,里頭的粉云滑下,才知曉是木槿花。 鐘應忱忍不住一笑,想著高溪午信誓旦旦的模樣,再看看池小秋房里隨著風輕輕點頭的龍爪蔥,隱隱暢快。 高溪午不知道,他卻知道,池小秋與平常女孩兒不一樣,不只愛花兒草兒,更在意些有趣的玩意兒。 池小秋在廚下呆了大半日,終于端出六七道菜來。 木槿含苞待放時,吃得頗有些脆生生的意味,待完全綻開了,又變得滑嫩爽口。若取肥瘦相間的五花rou來切片切絲,同木槿花同炒,就能讓普通豬rou添了木槿花的甘香潤甜。若是配上雞蛋一起做出一份木槿雞蛋煎,更能吃出木槿的滑爽口感。還可將木槿整個裹了雞蛋,下重油,等整個木槿花表面都炸得金燦燦時,趁熱時候吃,又酥又脆,還能品著花的香甜,不點也不見油膩。 薛一舌一一看過去,先時菜色還正常些,到后頭什么法子都使了,竟能往花苞里頭塞了rou餡來蒸,足見池小秋當真是想破了頭。 他面上不顯,心里卻已經連連點頭。 這些菜做著都容易,可愿意往試菜上頭花費這么多心思,卻不容易。 “師傅,這可算過了?”池小秋一心惦記著薛一舌的新菜。 “馬馬虎虎,”薛一舌瞥了她一眼:“把外頭吊的豬后腿拿過來?!?/br> 新買回來的春筍圓圓胖胖,十分可愛,薛一舌處理起食材比池小秋利落十倍,斬根,剖作兩半,去筍衣筍殼,快得人看不清。池小秋只覺得剛眨了兩下眼睛,原本還帶著黃土的春筍就已經變作黃玉般質嫩的數條泡在水里,更顯得柔韌。 剖開的筍子中間一格一格,看著像搭出的梯子,十分可愛。春筍不及冬筍細膩,還得進鍋里焯過一片,去了苦味?;鹜惹谐蓧K,同筍子一起入鍋燒上半個時辰,這時再加豬rou。 “錯了這個時節,就再沒這樣新鮮的筍子吃了,錯了季,腌篤鮮再怎么做,也不是這個味?!?/br> 薛一舌看著火候,想著一年又一年過得飛快,不由感嘆。 池小秋有些失望:“就這么簡單?這不就是鍋火腿豬rou筍湯?” 換她她也會做。 她這大喇喇將食材都亮出來的起名法,把薛一舌氣得夠嗆:“庖廚一道,不過煎炸炒溜蒸拌焯,你還想要什么沒見過的做法?” 他緩了緩氣,點著鍋道:“這菜現時才到要緊處,湯熬到什么份上,什么時候火大火小,全靠你自己斟酌,你便自己看著吧。” 池小秋忙拉住他袖子,笑得格外諂媚:“哪里哪里,徒兒什么也不會,這鍋湯全仰仗師傅。” 薛一舌面色稍霽,看著湯色,指點池小秋時而撤出幾根柴,時而再添上一些,等到幾種時鮮的味道都從鍋里彌漫出來,揭開蓋時,池小秋才發現這湯澄澈到十分,筍子微黃油潤,火腿豬rou色澤嫩紅,煞是好看。 池小秋終于知道為何薛師傅說,鐘應忱定然能吃下這道菜,這樣清淡飲食,正是他平日里頭慣吃的。 她往河對岸看了看,正見著往這里望來的鐘應忱,不禁一喜,往鍋里指了指,打了個手勢。 鐘應忱遙遙與她作了個揖,兩人一起笑起來,看得薛一舌心酸不已。 府試的榜放得快,高家送信過來的時候,還送了個高溪午同三四筐的食材。 “你又惹高老爺生氣了?”鐘應忱見高溪午捂著屁股,一瘸一拐的模樣,便知他又挨打了。 “是?!备呦缱咭徊教垡徊剑袣鉄o力道:“恭喜高兄弟,你府試過了?!?/br> 鐘應忱并不意外,卻奇怪高溪午的成績:“前日譚先生看了你文章,不是說,必是能過?” “我過了?!?/br> 鐘應忱當真訝異了:“那為何還要打你?” “只…噯呦…只怪我多說了一句?!?/br> 接著消息的高溪午險些激動地痛哭流涕,懸了幾個月的石頭一下子落了地,讓他連身后的腳步聲都沒發現,大喊一聲:“我,我能去曲湖邊上唱燈戲了!” 剛預備給高溪午一個好臉色的高老爺,在背后聽了個正著,氣得七竅生煙,直接踹了他的屁股,就成了如今這般模樣。 “不知通達權變,打也活該?!?/br> 高溪午看著他的背影,磨牙森森,忽然眼珠一轉,掏了袖袋里的帖子:“安華橋寒清弄的李爺請你上門吃酒?!?/br> “我又不識得他,”鐘應忱動都未動:“你若想作弄人,也該換個法子?!?/br> “當真是給你的!”高溪午賭咒發誓,硬是將帖子塞了去,鐘應忱接來一看,忍不住噗嗤一笑,整個人都柔和起來。 高溪午見終于能騙過他一回,喜不自禁:“你可莫要錯了時間,他可是備了酒席等你。” “你看過這帖子了?” “是旁人給你的,我怎么能看!”實則是他屁股疼得厲害,還沒顧得上看。 “那便好,”鐘應忱將帖子重又疊了起來:“小秋這宴,我自己去吃就好。” “……你怎么知道是小秋妹子給的!” 鐘應忱將那帖子在他眼前草草一晃,足夠高溪午看清楚那上頭笨拙工整的幾個字:四月二十五,一條墨線直接將這字同下面畫的酒席連了起來,打了一個大大的箭頭,旁邊兩個小人對著作揖,酒席上的畫得比人還精致,也不必再問,只有池小秋能下得了這樣的帖子。 高溪午后悔不迭,他這般聰明,哪能想著敗在了池小秋這豬隊友身上。 鐘應忱揚長而去,只丟下一句:“下次要下套,下得高明些?!?/br> 高溪午忽想起了什么,忙追著他:“那帖子再給我看看!” “既送與我,便沒有收回去的理。”鐘應忱加快了步子進了屋就想關門。 “等…等一下!那里頭…那里頭…” “快說!”鐘應忱終于顯露了不耐煩。 小秋設下的宴席就在明天,他還有許多事情要忙。 “那上頭可寫了我…” “沒有!你自己從哪里拿來的,自己還不清楚?!?/br> 高溪午心里一沉,仿佛看著方才畫上的西湖醋魚、炸蝦段、烤鴨春餅、青菜燒雜果都一齊旋轉在眼前,又如夢里與他漸行漸遠,實在咽不下這口氣:“都是往府城里頭掙命考了一回試,為甚她偏偏請你!” 吱呀一聲,原本快要關上的門驟然開了,露出鐘應忱隱隱含著得意的笑容。 “那是因為,我們倆個,不,一,樣!” 在他心中,池小秋同旁人,是不一樣的。 在池小秋心中,他與高溪午,又何曾一樣! 鐘應忱抑制不住自己的歡喜,隔窗看了一眼,將桐木箱打開,看著里頭的衣裳,有些躊躇。 他一向對身上穿的戴的不上心,里面這些多是池小秋幫忙置辦的,他猶猶豫豫拿了件石青直裰,又摸了摸玄色夏布,想著池小秋昨日的神情,果斷拿了件亮色的。 第二日,鐘應忱打扮一新,推開了熟悉的池家院門,一抬頭,恰好看見了坐在葡萄藤下高溪午可惡的笑臉。 “不好意思,小秋妹子也請了我!” 第91章 龍爪蔥 為了耳根子清凈, 也為了能把這宴過得熱鬧些,這宴席池小秋沒設在池家小院,而改在了食鋪。 池小秋提前掛了牌子, 趁早歇業, 這會兒后邊回廊寂然無人, 只有卷起的梅鹿竹簾輕輕晃動,偶然發出清脆的撞擊聲。 今年的天忽冷忽熱, 連紫藤蘿也推了花期,直到揪著四月的尾巴, 才慢悠悠地垂了一串又一串絳紫花瀑, 如同掛了整廊的小鈴鐺,在風中蕩蕩悠悠,本該妖嬈的時候卻晃出了天真爛漫的興致。 鐘應忱往河溪邊的水榭撤了撤, 他不喜歡與紅色相近的顏色, 總讓他想起河中漫染開來的血水。 但眼下,還有個人讓他更不喜歡。 偏高溪午好了傷疤忘了疼, 趁著池小秋往廚下整治菜食的時候, 故意往鐘應忱處蹭過來,嬉皮笑臉道:“要不怎么說, 小秋妹子就是大氣!凡歷案牘之苦者,都一樣看待,一腔好意,我實在不忍心辜負?!?/br> 鐘應忱垂手續茶, 等他喋喋嗦嗦說了許多句,才靜靜道:“九月還有秋闈?!?/br> 誒?高溪午沒反應過來。 “牛rou脯。” “果干?!?/br> “薄餅?!?/br> “這一路上的吃食…” “哎呀兄弟!”高溪午突然熱情起來, 忙過去給鐘應忱掐肩捶背:“要說小秋這頓請的,我不過是個陪客, 這主人還是鐘兄弟你呀!小秋妹子,這可是真真把你放在心坎上…” 要在一日前,鐘應忱大約要讓高溪午這句話沖昏了頭腦,可這會,他卻慢慢冷靜下來,這才覺察出了幾絲不對。 可這女子的心思比所有義理都難窮究,鐘應忱反復斟酌,又怕多想,又怕少想。 高溪午見他沒甚反應,忽然靈機一動,想了個將池小秋打包賣的主意:“兄弟,小秋這樣的娘子其實甚是好娶!這樣,下次若是再得了新鮮食材,我便整筐送到你那去!或者你每天往東柵去截從西關南嶺各地來的商販,手里頭都有些稀罕食材,每天送一些,不上半月,你看她…” “這是我與她的事,不勞你費心?!辩姂澜刈∷脑?,忽然又頓住,往廊下望了片刻,猛然起身,急速走了幾步,接過池小秋手里搖搖欲墜的托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