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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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越是卑微,陶桃的氣焰就越囂張,不是故意囂張,是不由自主的囂張,有種……欺負老實人的感覺。 “你就是兇我了!” “……” 這一刻程季恒特別無奈,要是換了別人,敢這么不識好歹,他早把那人收拾老實了。 但不知道為什么,面對這顆傻桃子的時候,他竟然毫無招架之力,甚至真的覺得自己剛才太兇了。 最終,他選擇道歉,語氣還非常的卑微:“對不起,我不該兇你。” 陶桃就沒搭理他,抽抽嗒嗒地吸鼻子。 程季恒小心翼翼地打量著她的臉色,語氣堅決地保證:“別哭了,我以后再也不兇你了,我發誓。” 其實已經沒有眼淚了,但陶桃還是抬起手背給自己擦了擦眼淚——她小時候就是這么對付她媽的。 然后她關上了水龍頭,一言不發地從他手中抽回了自己的手,轉身就走。程季恒嘆了口氣,無奈地跟在她身后。 陶桃又去了服務臺,重新買了三支香。 她沒有忘了今天來云山的目的。 銅香爐周圍的人依舊很多,程季恒這回不放心讓她自己去點香了,還沒走到香爐處,他就朝她伸出了手:“把香給我,我去給你點。” 陶桃還在賭氣:“我自己可以。” 程季恒的語氣中帶上了幾分不容置疑,命令道:“快點給我。” 陶桃瞟了他一眼,有預感自己這回無法反抗,然后乖乖地地把香給了他。 擠在人群中點香的時候,程季恒再一次的認定自己今天絕對是瘋了,不然不可能一次又一次地干出來這種連他自己都無法理解的事。 和這顆傻桃子在一起的時候,他就像是被下了蠱一樣,完全變成了另外一個人,變得連自己都不認識了。 點完香后,他把香還給了陶桃。 陶桃拿著香走到了大殿前,恭敬虔誠地舉著香,依次朝四方朝拜。 她向佛祖許愿,希望奶奶的身體趕快好起來,希望奶奶平安健康,希望她還能陪她很久很久。 …… 燒完香,陶桃又帶著程季恒在寺里逛了一圈,然后兩人就下山了。 下山的時候他們倆坐得纜車。纜車一車只載兩人。 纜車轉到他們倆面前的時候,陶桃先上了車,程季恒緊隨其后。 工作人員關上門后,封閉的下空間內只剩下了他們兩人。 纜車緩緩駛出中轉站,四周的視野逐漸開闊,下方是郁郁蔥蔥的峽谷,上方是一望無際的藍天,四周還飄蕩著縷縷白云,仿若置身仙境。 陶桃有點恐高,但又深深地被窗外的迷人景色吸引著,就在她僵著身體卻努力勾著脖子朝外看的時候,程季恒忽然說了一句:“一會兒去買點藥。” 陶桃還沒反應過來:“買什么藥?”回頭看向程季恒之后她才發現,他的目光一直盯著她的右手手背。 雖然已經過去了很長時間,但那片被燎出來的水泡依舊沒有消,再被周圍細膩白嫩的皮膚一襯托,看起來反而更嚴重了。 但陶桃并沒有覺得很嚴重,只不過是被燙了一下而已:“應該不用買藥吧,過幾天自己就好了。” 程季恒不置可否,抬眸看著她問:“疼不疼?” 陶桃沒有那么嬌弱,只要不是鉆心的那種疼,她都能忍,剛要回答不疼了,然而卻正對上了他那雙滿含擔憂的目光。 那一刻,她的手忽然就開始疼了,冒到嘴邊的話瞬間就變成了:“疼……” 程季恒蹙起了眉頭。現在手邊什么藥都沒有,他也不知道該怎么才能讓她不疼,就有點著急了,語氣也急切了起來:“下山之后就帶你去醫院。” 陶桃怔怔地看著程季恒,腦子里忽然閃現出了一段被塵封了多年的記憶—— 在她小的時候,有一次不小心打翻了暖水壺,被燙到了手,抹完藥之后依舊哭得慘絕人寰,于是爸爸就把小小的她抱在了腿上,一邊輕輕地給她吹手,一邊柔聲細語地安慰她。 但是自從爸爸mama死了之后,她就再也沒有這種待遇了。 那一瞬間她就像是中了邪一樣,鬼使神差地開口:“你能……給我吹吹么?” 說這話的時候,她能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在加快。 纜車內的空氣似乎也凝固了,她的呼吸也開始變得不順暢。 那一秒鐘似乎很漫長,漫長的像是度過了一個世紀。 她以為他要拒絕了,剛準備開口說:“我自己來也行。”然而就在這時,程季恒捉住了她的手腕,將她的手抬到了自己的面前。 他微微低頭,輕輕地吹著她手背上的傷口,俊朗的眉宇間蘊藏著化不開的溫柔。 他控制著力度,吐出的氣息很柔軟,陶桃都覺得有點癢了,不只手背癢,心也有點癢,像是有一只手,在撩撥她的心弦。 纜車內有空調,溫度涼爽,但陶桃卻覺得氣溫似乎在升高,因為她的臉頰在發燙,耳畔回蕩著的,全是自己的心跳聲。 纜車下行到一半的時候,她才意識到自己在發瘋,立即抽回了自己的手臂,內心驚慌失措羞赧不已,卻強做出克己復禮的模樣,垂眸回避著他的目光:“好了,謝謝。” 程季恒目光深邃地看著她,語氣淡淡:“不客氣。” …… 他們倆從山上下來的時候已經下午三點多了,時間緊迫,陶桃本想趕快回家做飯,因為晚上還要給奶奶送飯——奶奶中午打營養液,只有早晚需要準備飯菜——但是程季恒沒同意,先帶著她去了距離景區最近的醫院處理了手背上的燙傷,然后才陪著她回家。 從景區到家也需要先坐大巴再倒公交車。 陶桃在距離家屬院的前一站就帶著程季恒下了車,因為前一站的下車點旁邊有個農貿市場,她要先買點菜。 她記得早上奶奶叮囑過她,要多燉骨頭湯給程季恒喝,這樣他的手臂恢復得快,所以她先去了rou攤,買了兩斤排骨,又買了一斤帶皮五花rou——她也沒忘了程季恒想吃紅燒rou的事情。 買完rou,她又在中間買菜的攤位前轉了幾圈,買了一斤青菜、幾只胡蘿卜、兩根玉米和兩根蓮藕。 程季恒一直緊跟在她身邊,攤主稱量好的東西遞過來后,他順手就接住了,就好像幫她提菜這種事他已經干了好多年一樣。 買完菜后,他們倆步行回了家。 到家之后,陶桃從程季恒手中接過了裝菜的袋子,去了廚房,準備做晚飯。 程季恒換好鞋后也去了廚房,剛好看到她拿出了洗菜盆,立即說了句:“你別動了,我洗。” 陶桃這才想到了自己的手上還包著紗布,但她又想到了程季恒的手也是今天才剛拆石膏,就遲疑地問了句:“你的手行么?” 程季恒:“肯定比你的強。” 陶桃:“……” 嘆了口氣,她只好把洗菜的任務交給了他。 在他站在水池前洗菜的時候,她站在了案板前,拿著刀切rou,耳旁充斥著嘩啦啦的流水聲。 廚房很小,堪堪容得下他們兩個人。外面的氣溫很高,廚房內更是悶熱。 但陶桃卻一點也不覺得熱,反而神清氣爽。 耳畔的流水聲像是歡快的音樂,令她心曠神怡,還情不自禁地勾起了唇角。 她又想到了小時候。 每逢假期,爸爸mama不用工作,也會像她和程季恒現在一樣,共同擠在這間小小的廚房里給家人做飯,只不過角色對換了一下,一般是mama洗菜,爸爸負責切菜做飯。 那個時候,他們倆會一邊做飯,一邊討論著學校里的事情或者家中的事情。 很平凡,但是很溫馨。 在他們倆做飯的時候,她不是待在自己的房間里寫作業,就是和奶奶一起待在客廳里看電視。 在她的記憶當中,追幸福的事情就是一邊看著電視一邊等待著爸爸mama喊她吃飯。 此時此刻,她竟然又感覺到了這種平淡卻溫馨的幸福。 只不過現在和小時候相比,缺少了點說話聲。 她決定說點什么。 想了想,她問了句:“你是哪里的人?” 她從來沒有問過他這個問題。他雖然也講述了自己的過去,可是卻沒有提過自己是哪里的人。 程季恒正在洗菜的手一頓,不過很快就恢復了正常,不假思索地回道:“西輔。” 他不想把東輔和云山混在一起,所以需要用西輔為擋板把它們隔開。 東輔才是他的人生,是現實,云山的一切都是消遣而已,包括這顆傻桃子。 陶桃并沒有懷疑他說的話,略帶驚訝地看著他:“你竟然是西輔人?” 程季恒輕笑:“怎么了?不像么?” “不是不像,只是我沒想到而已。”陶桃解釋道,“我一直很想去西輔。” 程季恒:“為什么?” 因為那年父母在去山區支教前,曾答應了她,回來后一定會帶著她去西輔玩。 但是他們卻再也沒有回來。 不過沒關系,她現在長大了,可以自己去了。 “因為我爸媽曾經說過,西輔是一座很美麗的城市。”她沒有跟程季恒說的那么詳細,是因為不想提起傷心事,“在我小時候,我爸還經常說‘你要好好學習,以后去西輔吧,西輔很漂亮,努力考西輔大學,到時候爸爸mama就陪你去西輔’。” 她模仿著爸爸的語調說話,逗笑了程季恒:“你為什么沒有去?” 陶桃猶豫了一下,最后選擇說實話:“因為蘇晏在東輔大學。” 她整個青春期,一直在追隨者蘇晏的腳步。 雖然這段暗戀無疾而終,但她不得不承認,她確實因為這段暗戀而變得更加優秀了。 她現在不再喜歡蘇晏,卻也不討厭他,而且一旦放下了幻想和執念,有些事情也能理智面對了:“其實我并沒有覺得喜歡他是一件很浪費時間的事情,我也不后悔喜歡了他那么多年。人在青春期都會有迷茫的階段,在經歷了青春期之后,會變成什么樣的人,最關的地方還是在于青春期時的目標,有些人的目標是考上好的大學,有些人的目標是畢業,有些人的目標是混日子。那個時候,我的目標就是蘇晏。” 她沒有父母,沒人會在青春期的時候引導她該怎樣成為一個獨立自強的人,那個時候的她就像是航行在一片無際的大海之中,分不清東西南北,蘇晏是她唯一能看得到的目標,所以她才會奮力地朝著他起航。 幸好,蘇晏是一個很優秀的人,所以她才會變得優秀,如果蘇晏是一個不求上進的人,她也會變成一灘爛泥。 程季恒微微垂下了眼簾,掩蓋起了自己越發深邃漆黑的雙眸。 不知道為什么,他心里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