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節
她伏在他胸膛上, 深深望著他,與他四目相對,心中猜想, 自己的那點小心思是不是都被他給看穿了, 看他似笑非笑的神情,估計是看穿了。 他看穿了她的小心思,卻不說破, 就微微笑著看她,因為淺笑的關系, 臉上現出一道淺淺的笑弧。雖然是每一天都能看到的笑容與面孔, 但在今晚的面具之下,似乎格外的奪目, 讓她挪不開眼睛。 這個男人一向不愛擺pose扮酷,自從拋棄了精英身份, 跑到大山里來種葡萄后,要多落魄就多落魄, 可即便如此, 神態,笑容,以及眼神, 還是會令人一不小心就呼吸困難。 她著迷地望著他的臉,卻對他看透一切的笑容感到生氣,氣鼓鼓的,就伸腳去踩他的腳背。他吃疼,舞沒辦法再跳下去,把她半抱半拖到一邊去,并沒有發火,只是柔聲哄她:“不要搗亂,今天對于四妹,對于寨子的人們來說,都是極其重要的一天。” 她很不喜歡他這種語氣和說法,說的她好像不愿意寨子人們的過上好日子,因而專門來搞破壞的似的,卻忘了她身為外人,卻也從早上幫四妹招待游客到現在,有點心酸酸,感覺受到了冒犯和傷害,生氣道:“他們每一個人對你來說都很重要,你快去做你的開屏孔雀,跳你的木鼓舞篝火舞好了!我就不留在這里搗亂了,我走了!”一把推開他,拎著自己紅裙的裙裾,賭氣頭也不回地的走了。 他跟在她身后追:“剛剛還好好的,怎么了?” “沒怎么!” “桃李,不要這樣。” “不要你管!” 他在背后喊她,她不搭理,快步往家中跑,他腿長,兩步追上,卻又被她用力推開。今晚寨子里的人都聚集在長老那里,寨子里黑燈瞎火,路上不見一個人影,他便跟在她后面,一同往回去,她快,他也快,她慢,他也慢。 終于跑回到家里,還是空無一人,祭祀活動要到下半夜,不到結束,寨子里的人們不會回來。 家中沒有燈火,卻有月光。月光下, “吱呀”一聲,桃李推開自己的房間門,回頭對跟到院門口的他說:“謝謝你把我送回家,現在你可以回去了。” “桃李,好好說話。” “那些重要客人都還在等著你,寨子的存亡都握在你的手里呢!” 因為她的不可理喻,以及無理取鬧,他一臉的莫名其妙,開始生氣,不再理睬她,黑著臉轉身就走。 她在身后砰的一下摔上房間門。他恍若未聞,繼續快步往外去。三兩步到院門口,忽然間猛回頭,大步走回,徑直到她房間門口,伸腳把她房門踢開,而她正站在門內,兩個人在月光下對視了。 他嘴角抿著,眼含幾分怒氣,神情看起來是從未有過的嚴肅。她不明白他為何要回來,也不明白他要做什么,因而屏住呼吸,頗有些緊張和戒備地看著他,然而再下一秒,她都不明白發生了什么,身體便已向后仰倒,整個人倒入他臂彎內的同時,耳中聽見他那張木面具掉落在地板上的清脆聲響,隨即自己的兩邊臉蛋被他單手用力捏住,而后他俯身,狠狠親了下去。 她推他,掐他,打他,又親他,吻他,咬他,和他一路糾纏到床上去,她的掙扎與他的動作都近乎激烈,以至于蚊帳與繁復的衣裙全被扯掉,胡亂丟到地上去。而寨子那頭,開始了下一場的木鼓舞,前奏是低音,鼓點節奏緩慢,在平靜悠揚的前奏中,他手上力度減輕,親吻漸漸溫柔。 前奏完了,而后節奏急速轉強變快,他與她的身體都出了一層薄汗,也即將進入正題,而在這時,她卻突然安靜了下來,緊緊摟住他脖頸的手臂松開,人有些怔怔的,就一瞬不瞬地望著他。 他問她怎么了,她輕聲道:“這個情景我以前夢到過,覺得有點不可思議。” 這句話比與他裸身相對令她更為羞澀,因而說完,馬上把臉埋在他的胸前。剛剛那個氣咻咻的以兩只利爪來撓他的小獸忽然就變成了馴服的溫順小鹿。 而她這句話換來的,是他熱烈和狂野的親吻。 在下半場震撼心靈,如陣雨如爆豆、如萬箭齊發千軍萬馬于身后追擊的激烈鼓點聲中,他毫不留情地攻陷城池,占領屬于她的領地。而她帶著失而復得后的珍惜,以及略帶心酸的慶幸,擁抱得小心翼翼而又格外賣力。 攝人心魂的鼓點行進到尾聲,神器終于通達天上,取悅了眾神,人與神被緊密聯系為一體,天與地得以完美融合之際,她突然痙攣,四肢開始規律抽搐,人隨后陷入輕微的缺氧狀態,他有些微痛感,想要抽身而出,卻沒能夠,于是就俯下身體,親吻她的面頰與頭發,靜待這陣痙攣過去,才將她重新緊緊擁住,繼續他尚未完成的征程。 *** 小五在長老家狂歡一夜,堅持到下半夜終場,米酒喝到迷糊,隨眾人回到家里,累得倒頭就睡。沒幾個小時,因為生物鐘,早上五點半準時醒來。多年的練功好習慣,令他無法再次入睡,干脆爬起,洗了臉,刷了牙,拿上手機,跑到對門窗前喊:“小李子!天亮啦!起來練功,鍛煉身體啦!” 小李子喜歡睡懶覺和磨蹭,照例不理他。他現在和小李子熱絡得很,一家人一樣,無需客氣,高音量的《中國功夫》一開,木門咚咚敲了兩下,人直接就蹦進了房間內:“小李子,天亮了!快起來!練功啦!” 然而一聲小李子喊過之后,突然感覺房間內的情景有些不同尋常。 首先,小李子的泡澡桶內滿滿一桶水沒去倒掉,滿房間滿地板都是水跡,像是發了大水一般。小五下意識抬頭看了看房頂,沒下雨,自然也不是漏水,那么肯定就是潑灑的洗澡水。小李子愛整潔,整天以嫌棄眼神看他和邋遢言兄,所以為何洗完澡不去倒水,而且潑灑一地,把房間搞得亂糟糟,跟受災現場一樣,這是個謎。 順著澡盆邊掉落一地的男女衣服,一張造型奇特的木刻面具,一床半濕的蚊帳,還有浴巾,牛皮腰帶,以及床下那雙熟悉的破舊人字拖。小五的眼睛一點點看過去,終于叫他看見了赤*裸著上身躺在他女神床上的言兄。 李上言被他吵醒,頂著一頭亂糟糟的卷發,一邊拉被子遮住懷中桃李的臉蛋,手指門口方向,生氣驅逐小五:“出去,趕緊走!” 言兄突然出現在小李子jiejie的房間內,而且是在床上,沒穿衣服,還和她抱在一起。小五使勁眨巴眼睛,簡直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他有點懷疑是自己睡眠不足,導致眼前出現幻象,或許眼前的這一切只是夢境。反正人一下子有點反應不過來,看著有點傻傻的,呆呆問:“言兄,你把我小李子jiejie給睡了?” 桃李昨夜睡得挺晚也挺沉,這時被兩個男人的說話聲吵醒,不寬的木床擠著兩個人,身上又裹著個對于夏季來說略顯厚重的棉花胎被子,太熱太悶,透不過氣,遂拉開被子,臉蛋剛一露出來,李上言忙把她摁下去,然后手忙腳亂去拉被子,重新將她給裹起來。 小五這下終于看清,他女神小李子jiejie醒來,從被子里準備鉆出來那一下下,他就知道,小李子jiejie肯定也沒穿衣服,因為她肩頭也是光光,一瞥之間,那冰雪白瓷一般的膚色,灼傷了他的雙眼。 大受刺激之下,小五腦子一炸,心中一痛,“嗷”的一聲,拉開房門,拔腿狂奔,經過窗前,想想氣不過,又駐足,拖著哭腔數落桃李:“小李子,你哪里都好,就是眼神不好,眼瞎!看不見咱的內在帥!只喜歡看臉的女人無疑是膚淺的!” 小李子有點起床氣,睡得正沉時突然被吵醒,一睜開眼就見小五自說自話進了房間,站在床頭,被他看見這樣一幅香艷畫面,這且不算,還聽了一通哭唧唧的數落,被他真情實感的一通diss,簡直莫名其妙,氣煞人也。 李上言看她光火,叫她算了,但是沒摁住她,她爬起來,裹著被子,推開木窗,伸頭到外面罵他:“你不會到現在都沒看出我是為了這個男人才來的云南吧,我們倆到底誰才是瞎子?二百五!” 罵完小五,“砰”的一下帶上兩扇木窗,膚淺愛看臉的小李子低頭看看躺在身邊這個費勁巴拉才追求到的男人。第一眼看過去,一張黑臉,黑到發亮,亮到反光。黑皮加花臂,還有那個亂糟糟的sao氣發型。心煩,惡心。 披著被子坐了片刻,等心煩和惡心之感稍稍壓下去,然后再慢慢去看他第二眼。第二眼看過去,抑制不住的,心底深處,就是一陣強烈的甜蜜,和排山倒海摧枯拉朽的歡喜,甜蜜和歡喜得過了頭,被黑皮上手在身上亂捏一氣,撓了鴿子窩,然后又被猛地放倒在床,后腦勺磕在他肩胛骨上,腦花差點磕出來,都眼冒金星了,她也沒有生氣。 床上正撓著鬧著,無意中回頭一瞧,發現兩扇木門大開著,嚇出一身冷汗,笑著推他不開,抓撓也不在乎,急死。好在小五跑沒了影兒,院中無人走動,大概昨夜回來太晚,都還在睡,總算放了心。 天色終于大亮,老爺爺和老奶奶也起了床,外面喂雞煮飯。 桃李躺在床上,以手支著腦袋,問躺在身側的花臂黑皮:“今天準備干嘛呀?” 他說:“還能干嘛,去農場,翻土,除草,種菜。” 他以同樣的姿勢對面躺著,和她望著彼此。 半天,他們都沒有說話。她靜靜看著他,他也望著她。 他望向她的眼神清亮而深邃,長長的睫毛投下深深的陰影,清澈的眼中,不僅裝下了小小的她,還有她在云南度過的,這半個夏季。 作者有話要說: 舉報本章節者,未來一年的運勢會一落千丈哦,首先從掉發開始,而且會斑禿哦,不要小瞧來自人的怨念哦。 第102章 互相望著望著, 太過著迷,桃李情不自禁靠近,臉在他下巴上蹭了一蹭。她很喜歡看他干干凈凈的臉和下巴, 但是發青的胡子茬長出來一點點之后,蹭脖子特別的舒服, 蹭了臉和脖子, 感覺手感也很好, 所以摸了一下,忍不住,又連續摸了好幾下。 除了胡子茬, 她還特別喜歡他的體味, 聞了讓人上頭,就伸鼻子在他身上嗅來嗅去,加上嘴唇線條那么養眼, 看起來那么好親,順便著就親上幾口, 說:“我也要和你一起去。” 他支著頭側躺在她身邊, 任她上下其手,只是微微笑, 可能笑她傻,也可能笑她可愛:“好的, 一起去。” “今天咱們種點什么呀?四季豆嗎?四季豆我很愛吃的。” “嗯,小李子喜歡的四季豆種一點。” “我還喜歡小番茄。” “好, 小番茄也種一點。” “秋葵怎么樣?秋葵你有考慮嗎?” “秋葵小李子喜歡嗎?” “嗯, 小李子可喜歡吃秋葵炒雞蛋啦。” “好,秋葵也種起來,今年明年都種。” “雞也養幾只。” “好, 雞也養起來。” “但是我討厭韭菜,韭菜味道太難聞。” “好,韭菜列入黑名單。” “我上海家里的花園里也栽了很多菜,有青椒和草莓,長得也很好,下次帶你去看看。” 他伸手取過椅子上的碎屏手機,一看,連忙滾下床:“時間不早了,要去開工了。” 外面老奶奶隔著窗戶喊她起來吃飯,桃李答應了一聲,跳下床,從衣架上為自己挑衣服,雖然要去跟他去農場,但不想穿長褲,今天是穿裙子的心情。 連衣裙數量太多,從上海帶來六七條,風格大同小異,不知道該穿哪件,開始煩惱:“哎呀,討厭,裙子怎么買了這么多。” 他抓緊時間往身上套衣服,一面說:“小李子這么可愛的女孩子,裙子擁有一百條都不算多。” “可是我沒有一百條,你要不要幫我買啊?” “好,言兄這就去開工賺錢幫你買。” “說到做到哦。” “種葡萄阿哥,一言既出,一鋤頭難追。” 她在一堆衣服里面挑中一件藍白拼接t恤長裙,他本來拿上手機要出門了,突然又轉身,站到她身后,把手機咬在嘴里,默默幫她拉長裙背后的拉鏈。 對于他這份不同尋常的細心與溫柔,她內心有小小的詫異,有受到一點小小的沖擊,因為生活當中,還從來沒有遇見過他這種類型的男人。 她們公司在北方各城市有分公司,因為工作的關系,她也認識了一些北京男人,其中有素質過硬的優秀精英,也有普通市民家庭出身的小職員。無論層次與能力高低,她對這些北京男人的印象就是,大都豪爽,會喝酒,語速很快,說話口氣和酒量一樣,很大,尤其是喝了酒之后,很喜歡夸夸其談。特別是一些上了年紀的、具有老炮兒氣質的男人,大都衣著隨便,且以此為榮,他們嘴皮子普遍很溜,認為混和懶是褒義詞,或者至少是中性詞。 當然因為層次和圈子的局限,也沒有深入了解的機會,注定了她的認識極其膚淺而表面,但她對北京男人的印象大抵就是如此。 而李上言這個男人,和她認識的那些北京男人都不同,因為母親是新疆人,又是上海阿婆帶大,以及父母工作不穩定,所交的朋友又都來自天南海北的關系,加上幼年時常輾轉各地借讀借住,別說北京老炮兒氣質,他甚至連說話都聽不太出北京口音,沒什么京味兒。 但若說阿婆把他帶成了南方的細膩男人,其實也不是。她上海同事里面,頗有幾個馭夫有數的中年jiejie,她們把丈夫馴得聽話無比,每月工資上交,回家洗衣做飯,輔導作業,任何家務,他們都一手包攬,即全國聞名的買汰燒樣樣精通的二十四孝好男人。 但李上言與這些南方男人又有所不同。他頹廢又冷漠,憂郁又溫柔,身上天生有種逆流而上的桀驁氣質,自在灑脫,很少會去在乎別人的眼光,更不會為了獲取誰的歡心而刻意甜言蜜語。 所以當他說起女孩子擁有一百條裙子都不算多時,桃李能夠聽出,他不是馴出來的習慣性恭維,而是出于男人對于女人的欣賞,他心里真是這么認為的。 不論北方還是南方男人,他和他們統統不同。桃李感覺,他其實和他爹有一點相同之處,他們都有一種紳士風度,像對待貴族一樣對待自己的女伴,當然也許還有與年長jiejie們久處,而鍛煉出來的細致與體貼吧。 *** 小五今天受了刺激,不知道跑哪旮旯哭去了,請了假,未上工。不過桃李對此卻覺得很開心,覺得這樣正合心意,否則去哪里都要帶著個五百瓦亮度的電燈泡。 早飯吃完,她回房間,把頭發都梳起來,露出大片肩頸皮膚,再挑選一副幾何形狀的大圓圈耳環,鏡子前照一照,感覺挺美麗,給皮膚和衣服上噴了防蚊蟲噴霧,喊上三萬,跟隨李上言一同出發去農場。 寨子那頭一家人家新養了一條牧羊犬,很兇,看見有人門前經過,總要狂吠一通,主人家怕它傷到人,所以用繩子拴在門旁。這狗兇是兇,但對李上言卻挺親近。他從小寵物養到大,尤其喜歡倉鼠與狗,就挺愛逗這只牧羊犬,有時候出去,經過他們家門口,會特地停留,陪它玩耍片刻。 今天去農場,又經過,牧羊犬門口趴著,正無聊,老遠看見他,著急吼,他過去,和它互相問了幾句,撓了撓耳朵和肚皮。狗亂搖尾巴,伸舌頭在他臉上額頭上親親熱熱舔一通。三萬在一旁看著,煩得不得了,哪那都不對勁兒,心里很不是個滋味。 桃李站在大門旁等他,大太陽曬在臉上,毫無遮攔,嫌曬,自言自語嘀咕:“好熱呀。” 主人家的老阿媽坐在門內搖蒲扇,聞言招手叫桃李跟她到菜園地去。她家菜園地旁挖了個坑,里面黑乎乎的一堆拌著青草的濕泥,老阿媽彎腰挖起一坨濕泥,喊桃李上前來,往她臉蛋上一抹,說:“這個一抹,就涼快啦,不怕曬,還能變白,比化妝品好使。” 桃李沒提防,叫她抹一臉濕泥,剛剛在家里認真畫了半天的妝就這么報廢了,又好笑又生氣,自己勸自己,就當是敷火山泥面膜了。但是縈繞鼻尖的那股味道,總感覺有點不對勁,仔細嗅一嗅,是那種摻雜著青草香的淡淡臭氣,不是特別難聞,但就是說不上來的奇怪,便伸長腦袋仔細去看那泥坑:“奶奶,這里是什么?” 老阿媽沒回答,瞅著她的臉,樂不可支,笑:“給給給,給給給!” 一轉眼,她瞅見旁邊不遠處的牛棚下拴著的兩頭牛,有點點反應過來了:“牛糞?!” 老阿媽說:“牛屎是好東西,能做肥料,也能做牛屎餅燒火,我每趟下田干活前,就抹一點在臉上。” 桃李轉身,嚶嚶嚶”地跑去找李上言。 老阿媽指著她問李上言:“這孩子是哪來的啊,長得漂亮,比阿媽年輕時候還漂亮。” “漂亮嗎?”李上言回頭看糊一臉牛屎的桃李,哈哈笑說,“還行吧,五官周正。”拖著她的手,得意去了。 老阿媽在身后叫:“這么漂亮,就娶回家里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