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節
“大叔是一種很禮貌的叫法呀。” “雖說如此,但是也要考慮一下別人的心情吧?” “我爸和你一樣大,他比你還小兩個月,我不喊你大叔喊什么?大伯嗎?” “好,你爸贏了。”李上言手指門口方向,“趕緊走!” 小五也幫腔:“小屁孩,沒禮貌!” 桃李一邊嘬花蜜,一邊對他倆說:“哎,你們倆這個時候看著,不像同事,倒像是相親相愛一家人呢。” 小五說:“沒錯,言兄就是我的家人,我以后會和老婆孩子一起照顧他。” 桃李問:“為什么?” 小五說:“因為言兄會把財產都留給我。” 桃李問李上言:“是這樣嗎,言兄?” 李上言重新坐回到上發上來,低頭朝她看了看:“是的。” “財產你有多少,言兄?” 他稍稍停頓了一下,說:“會有的。” 桃李悄悄翻了個白眼:“而且小五也就比你小四五歲呀,到年老了,沒多大差別的。” 小五那邊說:“這個問題我倆都想到了,我會娶個比自己小十歲以上的云南老婆,將來就在寨子里安家,再多生幾個娃兒,要是我身體不好,或是不能動了,就讓老婆和娃兒們一起來照顧我和言兄。”言罷,想了想,忽然又說,“其實娶個大幾歲的小jiejie也不錯,真的,我感覺我還是比較喜歡城市里的小jiejie,言兄,咱倆養老的問題,需要重新商榷商榷……” 李上言手一抬,遙控器一按,故事開演了。周星馳的大話西游。 大話西游桃李以前讀書時曾看過數遍,曾經全是笑點,如今再看,聽紫霞仙子口中熟悉得不要再熟悉的臺詞時,不知為何,卻微覺心酸。而小五心境應該同她最初看這個故事時是一樣的,笑得東倒西歪,前仰后合。笑聲一陣又一陣,正哈哈笑著,忽聽“刺啦”一聲,小五閉嘴,笑聲止住。 桃李轉頭:“咦?” 李上言代為解釋:“他短褲破了,笑得太用力。” 小五臉上有點掛不住:“言兄,憋這樣。” 第86章 一部大話西游看完, 依大叔也回來了,一天時間,啥事也沒干, 帶了干糧,在山里捉了兩只野兔, 另外釣了好多黃鱔回來, 足足半桶。 依大嬸做客吃酒回來, 看了一下,仍嫌不夠,把依大叔啰嗦一通, 說人多, 得釣來一桶才行。老奶奶晚上殺了雞,老爺爺后山撿回來一盆新鮮菌子,再加上兩只兔子, 菜有很多。大叔便暫且將黃鱔養在水缸里,待明天再去繼續釣。 老奶奶戴著桃李送她的漂亮漁夫帽, 在門口水井旁燙雞拔雞毛, 桃李自己搬個小板凳,坐在她身邊扒蒜和剝蔥, 依大嬸換了衣服,去菜園地里摘了幾片瓜葉子, 蹲在一旁洗菌子,三人一邊忙活著, 一邊聊天說閑話。東鄰一位大叔, 寨子里唯一一家小賣部的老板,一路左瞅瞅右瞅瞅的找過來,依大嬸問他找啥, 他說家里鵝不見了一只,看到老奶奶拔雞毛,一臉緊張問:“你這是鵝,還是雞?” 老奶奶不出聲,熱水里撈一把guntang雞毛塞到他手里,他低頭仔細看了看,嗅了嗅:“哦,這是雞。”跑去依家的雞圈里又仔細檢查一番,仍然沒有。念叨著鵝,失魂落魄的去了。 晚飯吃完,澡洗好,天色才剛剛暗下來,時間大把,桃李坐在門檻上看星星,老爺爺切了半只西瓜給她,她坐在門檻上慢慢吃。依家的房子在半山腰,氣溫要別的地方要涼些,今年七八月雨水多,山風吹動院墻邊邊上生長著一簇一簇的那些月季花,一早一晚,一天一地,都漂浮著冷艷空氣。 李上言從他房間里拎了一把三弦出來,在她旁邊坐下,將琴斜放在胸前,左手持琴,手指按弦,拇指輕撥幾下琴弦,試了一下音。 桃李歪著頭:“咦?” 他側耳傾聽弦音,說:“我們家的人,都學過幾樣樂器。” 琴弦輕試幾下,對音色感覺頗滿意,于是撥動琴弦,如珠盤玉落的弦音從指間流淌而出。 桃李伸長了耳朵,仔細聆聽,聽出來是大浪淘沙。 大浪淘沙這支曲子桃李以前讀書時有聽過,是讀高中時的一位老師經常彈的。老師終身未婚,性格孤僻,沒事了便坐在cao場邊上拉上幾曲,cao場上來去時,經常能聽到,不知何故,當時那老師的表情總是一臉憂愁與怨憤。 而現在,同樣的曲子,他彈起來,還是深沉蒼勁的旋律,只是沒了她從前聽時所感受到的不平與激憤,現在她聽著,總有一種熟悉感,也說不上來哪里熟悉。入神聽了半天,忽然便就想起從前有一年在日本時,有次放假,她和朋友在臺場海邊看煙花那一晚的事情來。 那天一場煙花看完,她和朋友仍然舍不得回家去,就順著海邊走了很久,后來走得有點累了,又下起了下雨,和朋友趕緊進了路邊一家小酒館,老板端上她們點的炸雞,重新站回到廚房門內,袖著手,透過布簾,看向外面雨中行人。年老的歐巴桑服務員靜靜的倒上梅子酒,又悄悄退到一邊去,看著外面奔跑躲雨的人們,說了一句:“哎呀,哎呀”。不知道是說雨,還是行人。 那時酒館老舊的音箱里流淌著的,是一首不知名的三味線,和今天他彈的三弦,是一樣的調調,一樣的感覺。那天的情景,那時的心境,與現在就很相近。她和他一左一右坐在門檻上,眼睛望著他,心底突然涌上陣陣柔情,與絲絲隱痛來。 天終于黑透,毛毛的月亮一點點升上來,她坐在門檻上聽他彈了很久的三弦,在月光中凝視著他的側臉,捧著西瓜半只,任由一陣一陣的晚風拂過面頰。后來又陪著他,散步到很遠的地方去,也沒說什么話,就是默默走著。偶爾看著身邊的他,心中唯覺圓滿。直到夜深了,才回家。點上蚊香一盤,上了床,關上蚊帳,仍然沒有想得出的煩心事,又睡了一個安穩好覺。 到寨子的第三天,小五早上把她房間門咚咚咚敲開,然后用手機伴奏,喊她一起出來練少林功。她躺在床上回味和體會夢中情景,磨蹭著不動,小五等不及,在她窗外自己先開練了。 功練到一半,終于聽見她起床的動靜,遂改成太極拳,緩慢吐納,隔著窗子問:“我昨天聽言兄說,你們公司準備在這里建希望小學?” 桃李剛剛爬起來,發現自己全身上下都黑了一個色號,感覺不妙,拿了防曬霜,從頭擦到腳,連腳后跟也沒放過,一邊同窗外小五說:“開玩笑的啦,這里的人們,可比我們大城市人要富足多了。以后退休了,說不定我也搬到這里來養老,養養花,種種菜。” “哎呀!”小五頓足,“我本來還想問問看,你們那家有錢公司能不能發善心,順便在寨子里幫我們辦一個成人日語培訓班呢。” 桃李被他的傻話逗樂,哈哈笑問:“你學日語干嘛呀?” 小五說:“日語不會,平時就沒辦法和專家溝通,還有日本來客人參觀考察時,都得靠言兄翻譯。我們這個農場是日本企業辦的,日本人來來往往,總歸會日語才能發展得好一點啊。” “你可以跟言兄學啊,他會的。” “但是他不耐煩,白天去農場,閑時看書逗狗,晚上有空要么看碟片,要么拉他的破三弦。” “你態度好一點,嘴巴甜一點。” “我態度很好的,嘴巴也很甜的啦!昨天睡覺時求他半天,他就叫我來問你,能不能回去叫你們有錢公司來我們寨子辦個培訓班。” 桃李無語,發笑。 小五一套少林功夫和太極拳練好,一發功,蹦到她房間來:“哎,小李子,你去過日本沒有?” “去過一次。” “我日本倒是去過兩次,兩次各呆了一星期,我是入職時去過一次,后來言兄帶我們去參加過一次培訓。他們那邊很干凈,是個好地方,就是太壓抑,說話都不敢太大聲,飯也吃不飽,呆久了,受不了。對了,你日語會說嗎?” “不太會哎,就一兩句,你好謝謝的水平。” “你是怎么學的?” “就是那一次去日本的時候學的啊。平時電視上不是一直在放日劇嘛,天堂的金幣,蠟筆小新,古畑任三郎,東京愛情故事。看多了,自然而然就會幾句了。” “哦哦,你會用日語罵人嗎?” 桃李訝然:“怎么?” “你可以用日語罵我兩句嗎?拜托了,請用日語罵我兩句吧!” 桃李生氣了,用日語罵他:“笨蛋神經!變態給我死開!” 小五不知聽懂沒有,反正興奮到眼睛往上一翻,差點當場暈厥,血涌上臉,面皮通通紅,呼吸都變得困難,一回頭,瞅見李上言拿著水杯和牙刷,準備去大門口刷牙,手舞足蹈喊:“言兄言兄,小李子在用日語罵我!可真好聽,太激動了,太興奮了!” 李上言嫌棄地看著他:“滾遠點,不要和我說話!” 早上吃好飯,小五把他從河南老家帶來的大包小包都搬出來,土特產拿出來分分掉,除了給大叔大嬸的,還特地給桃李留了兩包東西:“這個送你,給你帶到上海去吃。河南限定,胡辣湯。” 桃李笑:“哦喲,不賴嘛!” “必須的,就知道你們女孩子都喜歡限定這兩個字。味道好極了,而且有營養。”包里扒拉了幾下,翻出幾只咸鴨蛋,也塞到桃李手上去,“我媽自己做的,河南漬物,來來來,也送你。鹽不大,可以空口吃。” 桃李依言敲開一只咸鴨蛋,蛋白嘗一口,還是有點偏咸,便把蛋白丟掉,專門嘬里面的咸蛋黃,正吃著,感覺有人看自己,回頭一瞧,是李上言,便將剩下一半咸蛋黃送到他面前:“要不要嘗一口?挺好吃的。” 他就是沒見過人家空口吃咸蛋,看看罷了,并不是想要,她卻笑嘻嘻道:“手洗過了,放心吧。”不由分說,把剩下的那半只咸蛋黃塞到他嘴里,強迫他吃掉了。 小五整理好行李,桃李問他:“今天有什么安排沒有,你們在家里學習,還是去農場?” 小五說:“今天我和言兄去理發,順便帶你去西瓜寨趕集。” 本地少數民族居民上街謂之趕集,三者寨寥寥幾十戶人家,是不配擁有集市的。集市在西瓜寨。不過也不是天天有,逢一三九開集,二四六閉集,十天里面只開三天。集市上出攤的大都是周邊村寨里的村民,賣的也都是自家出產的物產。自家的小菜銷掉,再去買隔壁的鮮魚。或是賣了雞蛋,去攤頭叫份過橋米線。偶爾也有三兩個從那柯里鎮上過來的游客,但是他們只對玉石和茶葉以及花里胡哨的工藝品感興趣。 集市上來來往往的大多是少數民族居民,他們穿著古樸的民族衣服在圩上來往,面上是與世無爭的神情。七月里的風很溫柔,空氣里帶著潮潤的濕氣。隨意走上一走,心會在不知不覺間平靜下來。 李上言和小五頭發長了,要理,但是三者寨連理發店都沒有。附近只西瓜寨有一家,店面小小一間,名曰一剪鐘情。一剪鐘情的理發師只有一個,就是老板娘自己。 輪到李上言的時候,老板娘不僅把毛巾換了全新的,還額外附送了一套捶肩敲背的服務,惹得一眾排隊的黑老漢們艷羨不已,酸話嘀嘀咕咕說個不停。 老板娘兩只小手手在李上言肩膀上捏捏敲敲,敲敲捏捏,又給抻兩只手臂,忙活許久,才到理發環節,頭發一圈理好,閃電再給精心修一修,仔細剪一剪。 桃李仔細觀察半天,才明白霸總頭皮上的這枚閃電,原來出自這位一剪鐘情的老板娘之手,價值八塊大洋。簡直無敵。 老板娘在他閃電上花費半天時間,然后才開始編頭頂心的發辮。手上動作不停,一邊跟他講笑話,笑話講著講著,卻突然開始責怪他:“每次來都說給我打電話的,但是一直等不到。為什么一直不給我打電話?” 李上言雙臂抱肩,閉著眼睛,嗯啊胡亂應著。不止黑老漢們,連小五都看得牙齒發酸,身體雞皮疙瘩亂起,受不了,先跑街上逛去了。他走前邀請桃李,但桃李堅持留下聽老板娘講笑話,不愿挪窩,就坐在理發店門口的小板凳上,和少數民族的黑老漢們一起等著。 桃李小板凳上坐著,正好接到安妮的電話,就順便跟她電話匯報了一下這兩天的近況:“今天沒啥事,就出來逛逛,現在理發店門口等霸總理發呢,他正在享受他的八元洗剪吹外加按摩套餐。唉,安妮,我發現這個人真的很煩,太sao情,隨時隨地都在散發大量荷爾蒙。我昨天夜里夢見他和寨子里的婦女在湖邊小樹林里手拉著手散步和采蘑菇,簡直氣死了,早上醒來看到他還是很氣!另外,我懷疑附近幾個村的婦女都暗戀他。簡直一言難盡,唉,回去再跟你細說!” 她講一大堆,安妮的思路跟不上:“喂喂,親愛的,親愛的?你說慢一點?” “好了不說了,霸總的頭發終于理好了,我要和他逛街去了。我準備敲他一頓竹杠,讓他請我吃街上所有零食!” “對了,我上次忘記問你了,他好好地怎么跑到鄉下了?還有種田種菜的,到底怎么回事?” “這個說來話長,三言兩語解釋不清。簡而言之,是因為霸總身上發生了比法國大革命還要徹底的自我革命。” 第87章 李上言理好發, 小五街上正好逛一圈回來,手里拎著一捆干草,問他是什么, 說是在街頭遇到西藏過來的一位奇人,這是從奇人手里買到的開了光的藏藥, 可以讓骨骼二次發育, 一個療程下來, 至少可增高十厘米。 桃李問他價格多少,答曰五百八。 李上言不無憐愛地看著他的小部下:“這次損失有點多,超出我們寨子全體村民去年一年的受騙總和。” 桃李“噗嗤”一樂, 跟著他倆街上逛半天, 風景照片拍了一些,東西卻沒看到什么特別想買的,就敲霸總竹杠, 叫他給買了四味小麻花和炸奶酪,一邊吃一邊走。逛到一半, 遇到一家賣銀器的店鋪, 桃李看中一套造型古樸的銀器餐具,要買回去吃飯。李上言拿過來看一看, 說:“買回去看著可以,吃飯就算了。” “為什么啊?” 他說:“有重金屬, 會積累在體內,不太好。” “我去福建出差時, 在莆田也買過銀茶壺, 偶爾會拿出來泡茶喝呢。而且我小時候家里用的筷子就是金屬的,好像是鋁制筷子,也沒感覺哪里不好啊。” 李上言不無憐愛地看著她, 眼神是剛剛聽說小五買開光神藥時的眼神:“說出這話的時候,就代表你的腦袋瓜已經受到損害了,你其實可以更聰明一點的。” 桃李切了一聲,把銀碗一放,掉頭出門。三人一路慢慢逛到街尾,這里有一座小石橋,石橋上遇見了一個認識的人,昨天挑魚那個老農。他今天在西瓜寨賣魚,不過不是食用,而是放生祈福,本地人才不會去買,他就專門做外地游客的生意。他攤頭擺在石橋上,位置選得屬實妙,因為橋下就是小河流,買了魚,可以順勢把魚放到小河里去。 三人經過他面前,他招呼為首的李上言:“言兄,不買兩條放生?” 李上言道:“我不需要。” “言兄,買兩條呀!” “不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