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木
南昱的感情來得直接而熱烈,跟隨本心且毫不猶豫: ——之夕安好,轉眼分開一年過半,昨夜夢中與你相擁,輕喚我名猶在身側,醒來竟隔千里,思君若狂。 而風之夕的情感更像鏡中花水中月,若不是南昱對自己師叔有著深刻的了解,恐怕心會被他那種不咸不淡的表述方式潑得冰涼。 無論南昱在信中如何吐露思念之情,風之夕始終不會正面回應,而是將筆墨更多花在讓他如何修習上: ——東嶺起源悠久,能屹立四宗千年不倒,并非表面看上去那般門風松散,真才實學藏匿于虛實間,不可輕慢。 這一點南昱其實已經有體會,盡管不滿風之夕來信言語清淡,還是能從蛛絲馬跡中,咀嚼出浣溪君那么一點暗戳戳的牽念,比如有一句: ——還顧皆無影,空望東邊月。 從許姜那里,南昱也對自己的身世以及生母有了更深入的了解,文帝南宮軾少年時曾入東嶺修行,拜在當時的宗主許萬山門下,也就是自己的外公。 在與母親朝夕相處中,漸生情愫,后宮廷變故返京,二人再無聯絡。 當時南宮軾是化名,并不知其皇子身份的母親許宋苦等無果,六年后一次出游中二人遇見。許宋喜怒交加,彼時的南宮軾已貴為天子,六宮粉黛,皇子三人,早已不是當初在東嶺修行的青澀小生。南宮軾表示未忘舊情,愿接許宋到宮中長相廝守。于是,便有了南昱。 可后來為何許宋生下南昱后不知所蹤,連許姜也不清楚,這些年,她也一直在四處打聽jiejie的消息。 還有一個讓南昱震驚的事,那就是孟章君簡萬傾,他竟然害死許萬山后才上位宗主的,也是因為他,許宋不得回東嶺。因解禁一些法術機關需軒轅血脈,他便將許姜中毒失聲的許姜軟禁。 四方宗主上位,論修為能力由神院授予牌掌管。 唯東嶺不同,東嶺的宗主之位的是世襲的,唯有軒轅血脈可以掌管,數百年間,四宗攪入亂世,又屢縫戰火,軒轅一族幾度改名換姓逃避紛爭,但宗族血脈一直保留至今,這一傳統神院也默認,并不干預。 簡萬傾為了名正言順,編了一個許萬山私生子的身世,因其無后人,許姜又無法說話掌管宗門,便順理成章的坐了東嶺宗主的位置。 在他之前,已繼任宗主之位的jiejie許宋,為何會與南宮軾重逢,許姜一直懷疑是簡萬傾一手安排。 許姜千叮嚀萬囑咐,此事不能讓孟章君知曉,尤其是他的身世。因為在簡萬傾的認知里,當初jiejie許宋的孩子生下來就夭折了。 “小姨,他說的大業,是指什么?”南昱在僻院里問許姜。 許姜與南昱的對話均是寫在桌面上:“我還不清楚,不過他肯定有更大的陰謀?!?/br> “那個人說的神木,是在東嶺嗎?” 許姜一驚:“他們要取神木嗎?” 南昱點頭:“孟章君說事成之后,會將神木交給那個人毀掉?!?/br> 許姜面色凝重,寫道:“這不可能,能毀掉神木的只有朱雀業火,而且神木如今鎮于青木海下,非軒轅族人不得入,又豈是凡人之力能將之拔出?!?/br> “小姨,我在百獸山時,遇見一只神猿,它和我說,與我契靈的靈獸在東方,我想知道是什么?” 許姜久久的望著南昱,寫道:“百里神猿?” “我也不知道那大猴子叫什么,對了,小黑鼠應該知道,唉,你出來!” 小黑鼠聽南昱在那自言自語了半天,早已急不可耐:“就是那只青龍啦!” 許姜吃驚不已,拉著南昱閉目,手指又搭在他的眉心探視了許久,這個動作當初風之夕對自己做過,可顯然許姜的修為比不上風之夕,只見她寫道:“青龍只聽命于天靈根之人召喚,我探視不出來,不過可以一試。但青龍沉睡千年,怕沒有那么容易?!?/br> 南昱立即將索靈陣之事告知了許姜。 “在岸上布索靈陣是沒用的,找個時機,我帶你入海吧!”許姜寫道:“若你真是青龍契約之人,那你就是名副其實的東嶺之主,再沒有簡萬傾什么事了?!?/br> “好啊,什么時候?”南昱迫不及待,來東嶺其實最大的目的,便是尋到自己的靈獸,現如今看來不僅是靈獸了,而是上古六神之一的青龍神獸,沒有比這個更讓他興奮的了。 “八月初,秋季法談會在西原舉辦,下個月東嶺會選十甲,然后出發往西原,簡萬傾必定會去,他不在我們才好行事?!痹S姜道。 “不能提前嗎?” 許姜搖頭:“簡萬傾在東嶺,他對我的行蹤看得很嚴,風吹草動他都會知曉,現在這個小院,還是廣姬花了好幾年置辦,我從我的住所挖了地道,才能有這么個地方與你會面,且每次都不能久留。” “姑姑,你們入海需要幾日?”一直沒開口的廣姬說話了。 “最多兩日。”許姜寫道。 “交給我吧!”廣姬將臉頰邊的發絲一撩:“我可以讓宗主離開東嶺三日?!?/br> 廣姬是許姜早年救下的一個孤兒,帶回東嶺撫養的,所以與許姜情同母子,私底下一直喚許姜為姑姑。 許姜擔憂的看了他一眼,寫道:“你可別亂來?” “放心吧,你們定好日子,剩下的我來辦,保證神不知鬼不覺。”廣姬胸有成竹。 南昱對這個弱柳扶風的亢宿少年不禁有點刮目相看:“姬jiejie如何這么篤定?” 自從認了親后,南昱管許姜叫小姨,這小姨的義子廣姬自然就成了兄弟,可他始終沒法當他是個兄弟。 南昱有時候想,這廣姬就算不是個女子,也比東嶺那些女子精致多了,也矜持得多。而廣姬經常說起的岳伍,似乎是他屬意之人,只是南昱很少見到。 那岳伍代宗主簡萬傾掌事,人長得還行,就是眼睛好像長在腦袋上,從不正眼看人,南昱對他印象一般,耐不住廣姬念叨時那掩藏不住的情意,才會多注意他那么幾眼,總之不好接近。 廣姬對南昱稱他為jiejie并不反感,似乎還挺受用。 廣姬整理了一下自己頭發,說道:“聽你們說了這么多,我算是明白了,咱們宗主不是最緊張那神木嗎,那我就給他弄出根神木來,南弟弟說起過神木箭,還有神院的神木錐這兩個流落在外的神木器,不是他要收羅的嘛,真真假假,他又如何知道?” “妙啊!”南昱一拍大腿:“我們來個魚目混珠,偷梁換柱。” 許姜卻一臉凝重:“你們沒見過神木,又如何仿制?” “我見過!”南昱說道:“我明日便去青石鎮,仿制一批出來留在那里,到時候廣姬jiejie取了依計行事即可,對了,你若離開東嶺,孟章君不會起疑嗎?” 許姜和廣姬相視一笑,廣姬一仰頭:“誰說我要親自去了?” 南昱摸不著頭腦,突然廣姬身形一轉,旁邊出現了一個一模一樣的廣姬,兩個廣姬又一轉,四個廣姬又齊齊的立在院中。南昱看得瞠目結舌,分辨不清,上前觸碰了一下,有血有rou又不是幻影,更是驚奇不已。 “弟弟分得出來嗎?”四個廣姬齊齊說話了,掩面而笑的動作也幾乎同步。 許姜上前拉著其中一個廣姬嗔怪的打了一下。回到桌旁寫道:“這是他的□□法術,可以混淆視聽?!?/br> 南昱看不出廣姬還有如此能耐:“唉,我說大姐,你還有什么本事,都讓我看看唄,對了,都說不能看你流淚是怎么回事?你要哭了,是哄不好還是咋的?” 廣姬笑道:“怎么,你想試試?” “算了算了,我不想!”南昱連連擺手:“我最怕哄女人了!” 許姜笑著寫道:“最好不要試,我怕你肝腸寸斷?!?/br> 南昱失笑,能讓我肝腸寸斷的人還沒出生呢! 笑容漸消,就那么一個人而已。 他的一句話,能讓自己如墜深淵,也能欣喜如狂,一顰一笑皆牽動肝腸。 日積月累的思戀壓在南昱胸口,恨不得此刻就能回到他身邊,他不想再等了,也等不了了,他已經半年沒有見他了,那種刻骨銘心的牽掛,這一天天的,受的是活罪,折磨得他幾乎窒息。 這一天的東嶺青云殿中,宗主孟章君收到密保,神木箭再現,出現在各處,流言四起,皆稱親眼所見,言之鑿鑿。 簡萬傾自在南谷,被浣溪君問起東海神木后,對神木箭的行蹤就一直疑心重重,當時風之夕只是詢問了一些東嶺神木的所在和特別之處,說是要解答弟子所問,才隨口提起??梢院喨f傾對浣溪君的了解,若只是一個答疑解惑的小事,他斷不會降下身段向自己討教,定是與另外兩件神木器有關。 簡萬傾愁眉不展,想不清楚這里面的頭緒,浣溪君神院出生,應該知道那神木錐的存在啊!也應該對神木的力量有所了解,莫非他對自己的身世一無所知,那召一為何要隱瞞,到底懷的什么心思? “先生怎么看?”龍吟閣里,簡萬傾將神木箭現世之事告知。 “有兩個可能,也有兩個選擇,一是這神木箭是假的,旨在引出真的神木箭,或是聲東擊西,混淆視聽,要朝真的下手,那就可以靜觀其變,以靜制動;另一個就是箭是真的,持箭之人知道這東西的作用,勢必就會直奔目標而去,那我們就要先行一步,阻止事情發生。我倒是寧愿相信是假的。” “先生的意思是,我要去南谷?”簡萬傾道。 “你若抽身離開,若有人對你青木海的神木下手,你當如何?” “哈哈哈,不是誰都能入那青木海的。何況木鎮神龍,要想將神木取出,不是軒轅后人,是分毫都撼動不了的?!焙喨f傾望著椅子上的人說道:“就算是先生,也是碰不得的?!?/br> “我自然知道自己碰不得,還需你說,若碰得我早就給你毀了,還會假手于你?” 次日,孟章君出了東嶺。 時機到來,許姜帶著南昱來到了青木海邊。拿出一條鞭子,手指聚靈,嘴里無聲的念著。 南昱心想她既然說不了話,那無聲的咒語能管用嗎? 只見許姜念罷咒語,長鞭一揮,海水立即一分為二,生生被她的鞭子劈出了一條路來。 而那條路實際上是數不清的臺階,層層疊疊,往那深不見底的海底而去。 許姜一把拉起南昱的手,往海底走去,隨著他們的前行,身后的海水又漸漸匯合為一體。 南昱心里暗嘆,再也不敢瞧不起東嶺的法術了。 走了許久,隨著臺階越來越深入,海底也越來越黑,南昱正想拿出火符照亮,隱身跟著的小老鼠突然現身出來,尾巴一揚,那尾巴尖竟然亮堂起來,翹起來就像點了一個燈籠。跑到前面去照亮引路了。 “你是什么時候跟著我的?”南昱第一次見到這小靈獸的能耐,感情你是一只點燈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