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節
無論內芯是否成年,此時此刻,她們倆都用敬畏的眼光,看著那團黑漆漆的東西。 這團東西砸中理查德后,伊莎貝拉看得更加清晰了——它有著相當的重量,更像是一大堆顆粒狀黑色機械飛行物的集合體,說是“機械蜂群”更加恰當——這群機械蜂仍未停留,鉆進了昏迷不醒的理查德的鼻孔,然后…… 瑪麗忍不住說:“噫。” 公爵后撤一步,默默用右手擋住了她的眼睛。 ……然后從嘴巴的地方鉆了出來,在他身上盤旋片刻,繼續分散成顆粒飛進了襯衫下擺…… 公爵默默抬起左手擋住了自己的眼睛。 “啊,抱歉抱歉,實驗事故,實驗事故。” 不遠處傳來急促的跑動聲,對方輕飄飄的語氣含著非常鮮明的個人特征:“這位先生,今日我們學院測驗的新型微縮飛行注射器正在測驗范圍,因為不可抗力跑出來實驗場地,襲擊……啊,先生?先生?您清醒著嗎?” 腳步聲“踏踏踏”過來,慢悠悠停住,然后猛然拔高,發出含著絲絲驚訝的陳述句:“啊,先生,您昏迷啦。” 公爵:…… 她默默放下了擋住眼睛的左手。 把目光投向那邊的弟弟。 “……總之,這是實驗過程中的不可抗力。” 喂,你手上的應該就是cao控器,見鬼的不可抗力啊。 狄利斯一手擺弄著一個類似于遙控器的東西,一手從口袋里掏出了類似火銃的玩意兒,對著地上昏迷不醒的可憐人,滿臉誠懇:“我們需要確認您是否受傷,請您不要慌張,配合治療。這個也是新型注射器。” 搞得好像這個倒霉蛋會回復你一樣。 公爵無語凝噎地注視著弟弟打開射擊孔,端著火銃,對著地上的東西連發三槍——打出的的確不是子彈,而是閃著銀藍色液體的不明膠狀物——直到她發現弟弟三發“子彈”打完,仍保持著科學家的研究精神,認真彎腰貼近對方,把火銃的銃口塞進他的嘴里,打算繼續扣下扳機時——“……弟弟,住手。夠了。” 狄利斯這才抬頭,露出一個浮夸的驚訝表情。 “咕咕?你在這兒呀。離遠一點,我在回收我們實驗過程中廢液缸里的草履蟲……” “喂!不要一邊把火銃插在人家嘴里,一邊又從你的口袋里掏出類似云|爆|彈的東西!那玩意兒的引線是點著了嗎?放回去,弟弟!” 作者有話要說:機械師,機械師,顧名思義,一旦被惹毛就有幾萬種方式玩你的理工類大佬。 弟弟(推眼鏡):你在說什么?咕咕?這只是廢液缸里的東西,不回收會污染環境噠。化工實驗注意環保,綠色地球從我做起。 第95章 發怒哪有委屈好玩 饒是公爵再如何忽視自己不在意的陌生男人,弟弟前所未有的針對態度也讓她發現了一點——這個陌生男人,弟弟似乎認識。 而且對其抱有非常惡劣的態度。 ……哎,即便是被弟弟嘲諷為“腦子里只有養草用的劣質營養液”“骨髓用來食用也無法超越排骨骨髓的廢物”(以下省略數種奇奇怪怪的形容詞)的杰克,也沒遭到如此可怕的針對吧。 弟弟頂多是用嘴炮把他氣死而已,根本就沒動過手,因為他堅持“文明人不可以打架”之類的良好紀律…… 哦,襲胸什么的是意外,那天在人群中的俄式背摔是我的錯覺。 ↑戀愛濾鏡永遠八百米的公爵真反常。 這個陌生男人的級別,在弟弟心里竟然超過了“未婚妻的前任未婚夫”? 嘖,雖然知道弟弟這種自戀嘚瑟的性格是不可能吃醋啦(?)……但這么忽視未婚夫的存在(杰克:???),反而強烈針對一個陌生人……他們倆不會有什么我不知道的愛恨情仇吧? 于是,在一種微妙(且兩位當事人絕不樂意)的誤解下,伊莎貝拉終于把專注的視線分給了地上昏迷不醒的可憐人。 這次是打量潛在情敵的目光,所以她非常認真。 五官……唔……算不上俊美,但端端正正,能說的上清秀吧。 品味……衣品似乎還不錯,身上的衣服都是王都的名牌,袖口上的裝飾物是那家訂制店的高級貨……咦,這家專人訂制的裁縫店好像是我以前經常光顧的那家? 氣質……昏迷中所以完全看不出來……手臂上掛著文明杖,所以是個紳士? 身材……和印象里那些文質彬彬的貴族一樣……嗯?不對,肩膀厚度和整體線條略寬啊,似乎有點肌rou……再近點打量一下,這種肌rou還不是杰克那種單純健身后的鼓脹,而是一定力量……咦,我好像記憶過,這具身體是…… 哦。 作為一個合格的前士兵,又作為一個不合格的上司,伊莎貝拉終于恍然大悟——“理查德?” 卡斯蒂利亞公爵從不在乎自己的下屬,所以她只短短一年就把這個副官的五官全部忘記了。 但伊莎貝拉是個合格的士兵,比起臉,她鮮明記得每次戰役時,手下第一位副官出招的慣用姿勢,防御敵方攻擊時相應繃緊的肌rou,在臨時作戰處鞠躬匯報的固定角度…… 與書籍里記載的所向披靡、帥氣亮眼不同……真正的戰役,沒有一場是可以輕松贏下的,而戰場上士兵的臉基本都布滿灰塵和雜草。 公爵作戰時也不可能盯著某個男性的銘牌或臉蛋猛瞧——但她能保證,把每一個倒在黑灰里的殘缺尸體,都與主人的名字對上號。 以便結束后,她整理撫恤金名單的工作能簡便一點,嗯。 ……當然,換一個輕松簡便點的解釋,公爵沒有以“辨認一個異性”來認出理查德,而是以“辨認一個尸體”的方法。 畢竟地上這玩意兒,此時真的很像尸體。 “是理查德啊。”公爵向前一步,再次仔仔細細看了一下他昏迷中的臉——嗯,終于把他的五官和記憶中的副官對上了號,可喜可賀。 理查德怎么會出現在諾丁杉這種地方? 我記得晨間報紙和弟弟那些傳記里都提過,他現在是王都近衛隊隊長……以他的業務能力,應該不會像杰克那樣被發配邊疆吧……那是有什么必須要親自執行的任務嗎? 對了,我記得理查德沒有對兒童的惡心愛好,那他剛才主動接住我,只是出于好心……或者,發現我的五官有點眼熟? 伊莎貝拉剛松了一口氣,又想起這人昏迷前故意曖昧地在自己脖頸處滑動手指。 好不容易壓下的反感卷土重來。 理查德既然不是戀|童|癖,為什么還要刻意對我做那種行為…… “噗嗤。” 一聲悶響,拉回了公爵跑偏的思緒。 她定睛一看,發現弟弟把云|爆彈塞回了口袋,又掏出了一支碗口粗細的注射器,興致勃勃地插進了理查德手腕上的動脈,提拉針管。 公爵:“……” 弟弟究竟和理查德有什么深仇大恨。 那種型號的針管往動脈里插真的沒問題嗎。 她遲疑了幾秒鐘,很快就決定袖手旁觀——即使剛才理查德的行為只是單純攙扶自己,不小心碰到了脖子和耳朵——一個是幼稚單純的未婚夫,一個是背叛自己的屬下,該幫哪個顯而易見。 ……哎,這么說來,明明見到背叛者,最憤怒的人應該是我自己吧,為什么我毫無波動,還把理查德的臉都忘了啊。 “你又走神了嗎,咕咕。” 彎腰使用巨型針管的狄利斯突然說——抽血很快就結束了,但他再次從自己仿佛海納百川的神奇口袋里掏出了一大袋不明藥劑,咕嚕嚕灌進針管后續上了第二針與第三針:“從你見到他開始,就不停在走神。” 公爵:我見到這個人才不過幾分鐘。認出這個人才不過幾十秒。 “是有什么需要仔細思慮的要緊環節嗎?可以告訴我,咕咕,你知道我非常擅長思考。” 公爵:不,我只是擔心待會兒要不要幫你找地方挖坑埋尸。 “為什么你從剛才開始就一直盯著他看?這只從廢液缸里爬出來的草履蟲有什么好看的嗎?如果你有需要,我隨時可以準備霉菌實驗的樣本供你觀賞。” 公爵:不要把“霉菌實驗的樣本”說成“亮晶晶的寶石”一樣。而且這明顯不是草履蟲,這是一個會在你的針管下抽搐翻白眼的人類。 “咕咕……啊,你不肯告訴我呢。你盯著他看的原因,有什么我不知道的秘密吧。” 公爵:從剛才開始你就在進行不間斷的嘴炮輸出,你給我說話的時間了嗎,啊?! 最終,她忍無可忍地打斷了狄利斯——后者手上的動作在他說話的時候仍舊行云流水,并穩定地用巨型針筒抽取了一袋嶄新的粉紅色藥劑,打入第四針——“弟弟!把針管□□,先聽我說話!首先,這不是草履蟲!” 旁邊還有一個年僅七歲的人類目擊者,就算我幫你挖坑埋尸,此時也請你稍微收斂一點吧,要知道面對幼兒,手刀失憶是有一定風險導致她們腦癱的! 公爵頭痛地琢磨著如何幫弟弟善后(明顯地上這坨玩意兒只能料理后事了),同時非常坦誠地回答:“其次,我之前沒有‘一直盯著他’看,我只是‘一直盯著他的肌rou’看。如果你非要喋喋不休地逼問我具體回答,弟弟,我主要盯著他的肱二頭肌和臀大肌。” 前者能稍微看出揮臂與擊打的力量,后者能看出負重行軍的耐力——上過戰場的士兵在這兩個部位總是與常人不一樣的,辨識度很高。雖然還有其他更好辨識的部位,但那些部位都被得體的衣服遮住了,腿部和肩部相對而言比較明顯。 狄利斯:“……” 伊莎貝拉和他對視了幾秒,發現這貨終于放下了手里的針管(兇器),撿起遙控器把機械蜂群收了回去,又起身站起。 狄利斯把火銃、藥劑袋子、針管、遙控器盡數放進口袋里,讓蜂群飛進一個小小的水銀瓶子里,然后,拍拍自己神奇的大口袋,神色鎮定地轉身,走向長廊外。 公爵莫名其妙地看著這貨平靜離去的背影。 數秒鐘后,她又看著這貨平靜地走了回來……手里端著一把還在嗡嗡作響的園藝用電鋸。 不遠處的綠化帶,仿佛傳來某個無辜園丁的追打聲。 “喂!喂!莫名其妙的,我這里木頭還沒切完——你是誰——搶劫啦!搶電鋸啦!喂!” 狄利斯擺弄著電鋸,并極為反常地——露出了虛心請教的目光——“關于人體肌rou,我的確沒有你這么了解,咕咕。你能告訴我,肱二頭肌和臀大肌具體在哪里嗎?” 懸停在地上那坨東西頭頂的電鋸:“嗡嗡嗡嗡。” 伊莎貝拉:“……” 啊,頭好疼。 【五分鐘后】 當然,狄利斯并不是一個說干就干的武斗派。 ……狄利斯也沒有與這種行為路線相稱的武力值。 被他一連串反常行為嚇得心驚rou跳的伊莎貝拉,成功捂著胸口被嚇出了成年狀態——感謝情緒一激動就會變化的設定——在公爵轉變之前,她無可奈何地給了一旁的小瑪麗一記手刀,讓她暫時失去意識;在公爵轉變之后,她無可奈何地準備再給端著電鋸散發陰氣的弟弟一記手刀——狄利斯看著她不說話,墨藍色的眼睛寫滿委屈,只穿了一件單薄的襯衫。 公爵……公爵鎮定地拉拉他剛才脫下來披給自己的大外套。 并把手刀改成了揉耳朵。 “適可而止。”她哄道,“聽話,弟弟,把電鋸放下,具體的事我們回家再談。” “你幫著他。”今天格外反常,格外不聽人話,格外胡攪蠻纏的嘴炮控訴道(一邊稍稍低頭給未婚妻揉耳朵),“你為什么要幫著他?根據傳記里記載的,他背叛了你,所以我就算一電鋸切下去——”“你沒用電鋸切割過人體,弟弟,我很清楚,你連針對小青蛙的**解剖實驗都沒做過。”公爵揉完了耳朵,改為揉臉,“我知道切割人體是什么手感,弟弟,我覺得你一定會手滑切到其他的地方——而今天我身上這件小彩虹護袖是你親手織的,我不希望它在埋尸過程中沾上腦漿或者胃液。” 非常幼稚的機械師先生放下了電鋸。 非常無恥的機械師先生揉了揉眼睛。 “我很生氣,咕咕。” “……真不知道你為什么生這么大氣……哎,好了,別揉眼睛,過來抱抱?”